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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道理,這時候讓他沒什麼反應,幾乎是不可能的,幕令沉覺得自己修煉成仙了也做不到,能如此忍耐,已經是非常可貴的修養了。

  徐青修手抖抖索索地緩緩鬆開了他的脖子,卻在完全放開的那一瞬敗給了驟然響起的驚雷之聲,嚇得他趕緊順手抱緊了幕令沉的身體,頭也埋了過去,小小聲,似乎是哭咽般喚道:“令沉……”

  聲音幾乎是哀求了。

  幕令沉看出端倪,若有所悟。

  翻過身順理成章地回抱住徐青修,果然對方十分溫順,可乖可乖。

  少宗主趁機大肆掠奪,要對方割地賠款,一切水到渠成。

  美好到他至今都忘不了那個黏濕的雷雨夜裡黑暗洞府中的迤邐。

  而後還有一次印象極其深刻。

  秘境中氣候比外面更加多變,天氣和氣溫也是一日三樣,下午還是赤日炎炎,傍晚就變成了驚雷滾滾。

  他掐著避水咒從外面趕回來,因為下雨,天色一下變得昏暗,洞府內也是一片昏黑,徐青修沒有點燈,只有裝飾用的夜明珠、寒冰魄發出的冷色幽光。

  幕令沉記得那時候他正在和徐青修冷戰。

  冷戰的起因是徐青修外出的時候把他帶回來的九轉璧睛獸的內丹轉手送給了青蒼閣一個女弟子。

  九轉璧睛獸形似虎,力大無窮,口齒鋒利,四爪鋒銳,又天生精通駕馭風與土的妖術,十分難纏,但它的內丹卻是提升修為。固本培元的上上之品。

  那時幕令沉自忖前幾日把徐青修欺負慘了,每每總是紅著眼睛沁著淚花,偏偏他人又乖又老實,不管幕令沉要怎麼樣都沒有拒絕過。

  幕令沉雖然板著臉,但其實是又心疼又得意,心裡像抹了蜜一樣甜,精神振奮,興沖沖地特意跑去人家巢穴揍了那九轉璧睛獸一頓,搶了人家內丹回來,回來之後又不知道怎麼把東西送出去。

  如果直說“青修你最近表現很好,真是辛苦了,這個給你調養調養身體”,即使是徐青修那樣脾氣好的人大概也會害羞到哭然後一邊哭一邊揍自己的吧。

  幕令沉腦補了一下那個場面,覺得有些蠢蠢欲動,但最終還是仁義禮智信的美德占據了上風,他把自己滿腦子的歪風邪念壓制下去,依然冷著臉裝作出門恰好碰見九轉璧睛獸攔路,順手揍了它一頓把內丹搶了過來,反正我也用不著,你那麼弱還是給你吧的樣子,規規矩矩地把東西送給了徐青修。

  誰想到徐青修出門一趟,轉手把東西送了人。

  幕令沉冷聲質問他為何將內丹送給那個女弟子。

  徐青修覺得很委屈,幕少宗主的表現實在令人費解,也只好試著辯解道:“少宗主你得到寶物不也沒有藏私,反而念著修道情誼送給了修為更為低下的我嗎?青蒼閣於師妹前些日子被魔獸所傷,修為大損,幾乎仙基不保,那我出於道義自然應該把內丹送給於師妹使用……就、就和少宗主你把內丹送給我的道理是一樣的。”

  幕令沉決定和徐青修冷戰了。

  他下定決心要冷戰三天。

  但是冷戰好像沒什麼效果。因為他平時就話少,徐青修根本沒發現自己在和他冷戰。

  下雷雨那天已經是冷戰的第二天,幕令沉本來已經決定單方面解除戰爭狀態了。

  結果他一進洞府,徐青修就撲過來抱住了他。

  幕令沉想到二人還在冷戰,就別過臉冷冰冰叫他放手。

  他很快明白過來是什麼情況,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徐青修是決計不會放手的,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才敢如此作威作福,有恃無恐。

  徐青修自然是不會放的。

  幕令沉自言自語般喃喃道:“你都不承認我是你夫君,只當我是你普通道友……哼,那怎麼不去抱你的於師妹?”

  可惜彼時徐青修高度緊張,這些話是聽不見的,即使聽見了也反應不過來是什麼意思。

  #恭喜幕宗主高嶺之花絕然出塵人設不崩#

  幕令沉緩了緩,看向徐青修,沉聲道:“叫夫君,就讓你繼續抱。”

  徐青修彼時已然不管不顧,大概不管讓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會老實聽話,便老老實實叫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徐青修這麼叫自己了,但這卻是第一次徐青修在衣冠齊整的情況下叫他夫君,幕令沉心情大好,手臂用力直接把人抱回洞府深處,堅定了提前結束冷戰的信念。

  幕令沉自己也明白自己這些所思所想所作所為聽起來似乎會顯得很沒出息,所以他從來都是藏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知道,特別是不讓徐青修知道。

  比如說,他喜歡雷雨天,因為雪雪那另一個爹雖然從來不會拒絕他,但是只有在雷雨天的時候會主動抱過來,纏著他。

  第18章 驚雷

  徐青修自從冰玄宗駐地出來後沒有直接回千刃峰雲谷仙門的駐地。

  法器大會在萬靈山上舉辦,萬靈山下便是一個不小的城鎮,叫做萬靈鎮。五年一屆的法器大會也是促進萬靈鎮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

  白天在山上舉行法器大會,晚上前來參會的修士們閒來無事,很多都會下山去鎮上休閒放鬆。

  他覺得心中煩悶,師兄師弟已經歇息,去哪裡都是冷冷清清一個人,修真人目力極好,他走在半山腰已經可以看見鎮中的燈火繁華,不禁心生嚮往,加快了腳步向山下走去。

  他在賞琴會上神思不屬,也沒吃什麼東西,等到進了萬靈鎮目光四處逡巡,最終選了一家燃著暖橘色燈籠的酒肆。

  說是酒肆,也賣下酒、果腹的飯菜,坐在二樓還可以看見下面街道上繁華的街市,熙熙攘攘的。有熟悉的面孔,是前來參會的各派修士;還有攜家帶口其樂融融的,是附近的住家。

  徐青修自己要了酒,點了兩個小菜,坐在臨窗的位置默默喝起了酒,心裡一點點變得柔軟。

  夜已經深了,這家酒肆是徹夜開張的,但客人也不多了。

  漸漸的,街市上的行人少了,酒肆里的客人也只剩下了徐青修和靠牆角一個戴著斗笠遮住臉的黑衣人。

  但這世界上奇怪的人多了,徐青修覺得此處相逢也是緣,便也不管對方是人是妖還是魔,向那人笑了笑,舉起手中酒杯一示意,隨即仰頭一飲而盡。

  那人似乎是愣了愣,隨即也學著徐青修的樣子,回敬了一杯酒。

  徐青修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只見不過多時外面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剩下幾個擺攤的小販也匆匆忙忙地兜起貨物收拾回家。

  徐青修回過頭,那唯一的客人也已經離開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身子沒來由地一僵。

  果不其然,天邊開始響起隆隆的雷聲。

  徐青修匆匆掏出幾枚碎靈石放在桌子上,轉身出了酒肆——如果走得快的話,大概等不到雨變大就能回到自己屋子裡了。

  萬靈鎮中不許使用飛行法器,徐青修的法器就是他的隨身佩劍,到了城外他匆匆將劍取出祭到天上,劍身很快變大,徐青修跳上去駕馭著飛劍飛向萬靈山。

  當年幕令沉問他為什麼怕雷,他撒了謊,還說自己只怕天然產生的天雷。

  其實他什麼雷都怕。

  雷聲就在他耳邊響起,巨大的閃電映著眼前的視野忽明忽暗,飛劍一路歪歪斜斜地向上,最終彷佛氣力不支地跌落在地上。

  徐青修從地上爬起來,慌慌忙忙地撿起劍,向旁邊一顆巨大的樹下躲去。

  一瞬間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稚嫩無力的小小孩童,面對鋪天蓋地向他襲來的驚雷,只會抱著母親的臂膀哇哇大哭。

  男人有力的臂膀始終護著他們娘倆,嘴中不住地哄著:“青修不要怕,爹爹在這裡,不會有事的……”

  然而男人食言了。

  他們蔽身的房屋在雷電襲擊下很快化為齏粉,男人又努力撐起了一個透明的防護罩,將他們罩在了裡面,然而防護罩越來越小,越來越薄,很快就也要撐不住了。

  男人低下頭來,摸了摸他柔軟的頭髮,說:“青修乖,好好吃飯,以後要聽娘的話。”

  隨後高大的身軀從防護罩里鑽了出來,迎著漫天黑紫銀白的電弧和轟隆作響的雷聲一步步向天空走去……

  最終,身形俱散。

  “爹……”徐青修忍不住喚出了口,淚水早已不知不覺地糊滿了整個面龐。

  那些已經被有意或無意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再一次清晰地出現在眼前,他竟分不清今夕何夕,自己是誰,在什麼地方。

  隨後想起那之後娘為了生活就帶他改嫁給了另一個城鎮裡一個普通的商賈,做了繼室。他是個拖油瓶,又能吃,在那商賈家中很受欺負,卻一直忍著從不和娘說。他娘知道了,哭著問他為什麼不告訴娘,他也一直不說話。

  好像自從娘改嫁後,他就沒叫過娘。

  直到雲谷仙門的仙長來凡間收徒,相中了他的天資,要帶他走,他才抱著娘放聲大哭,卻也沒有開口叫一聲娘。

  關於凡間的記憶的最後,是前來收徒的青嵐長老牽著他的手拖著他向外走,他一邊走著,一邊一直回頭看著坐在屋裡的娘。

  他娘也一直看著他,眼裡含著淚,卻還是輕輕說:“青修,好好吃飯,以後要聽師父的話。”

  ……

  雷聲依然不停,一道閃電劈來,將徐青修所棲身的大樹樹冠斜劈成兩半。

  他駭得站了起來,電光映襯下,正可以看見他眼眶通紅糊滿了淚水的臉,以及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人。

  雪衣黑氅,身姿挺拔,卻是滿身肅殺。

  樹冠被劈開,卻被整個凍在了原本的地方,沒能掉下來。

  幕令沉幾步走過來,拈開粘在徐青修頭髮上的樹葉,又伸手抹去了他臉上的泥,而後對著猶自怔愣著的徐青修道:“辦事順路經過,你怎麼在這裡?”

  徐青修實在不想又讓幕令沉看見自己最為難堪的樣子,但此時幕令沉的出現又實在給他莫大的安慰。

  他幾乎不由自主地想要抱上去——小的時候,他還有爹,有娘,而現在,他身邊已經沒有親人了。

  他對不起爹娘,也對不起女兒。

  徐青修捏緊了拳頭,低下了頭。乾坤秘境中的五年猶如一場夢一樣,如今夢已經結束了,他也該認清現實,適可而止了,這一點早在離開秘境的時候就已經明確了。

  再這樣去向幕宗主尋求安慰,像什麼樣子。

  幕令沉微微蹙眉,上前一步,掀開自己的大氅,一把將他罩了進去:“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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