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曹姨娘心中暗恨,若是尋常男子也就罷了,偏他是一流高明的大夫,想裝病也無從裝起,眼見男子要起身離開,她連忙扯住男人的衣袖,哭叫道:“表哥憐惜我!”

  然後半個身子掛到了男子身上,戚戚婉轉:“……自從年前姨母過世,表哥就不愛見我了,我知道我有錯,這些年來我拖累表哥了,不是吃藥就是進補,想來也早就厭棄我了。偏我這口氣又斷不了,只盼著能和表哥長長久久的,姐姐又不許我踏進她處一步……”

  賀奶奶再也聽不下去,用力一扯帘子,唰地沖了進去,一把把曹姨娘從男子身上拖開,用力摜在地上,罵道:“賤人!你要臉不要?敞著衣裳,露著胸脯子,婆母過世才幾個月?!相公還守著孝呢,你就這般下作地來勾男人了!這麼饑荒地厲害,我去外頭尋幾個長手大腳的壯漢子來,給你去去火!何必累及相公不孝!”

  曹姨娘素來怕這位拳腳有力的主母,尤其姨母過世後她已領教過主母親自操持的一頓板子,她臉漲通紅,嗚嗚趴在地上哭著:“……奶奶說話怎……怎這麼難聽!我……我不活了……”

  賀奶奶可沒半分憐香惜玉的心,當即啐了一口在她身上,鄙夷道:“你趁早死了才好呢!只怕不肯死,獐頭鼠目地伺機害人!婆母待你多慈厚,可你這死不要臉的,趁著婆母病重干出什麼勾當來了?!你還好意思舔著臉哭呢!居然給相公下藥,叫個不乾淨的賤丫頭爬炕,想揣個野種進家門來禍害!婆母原還能拖半年的,叫你氣得連年都沒過就沒了!”

  曹姨娘捂著臉只是哭個不停:“奶奶若厭惡我,打我罵我都依,就是別冤枉我!我也是為賀家著想,表哥至今只一子一女,不若廣納妾侍,開枝散葉!我自己是個不中用的,便找個好生養的,誰知那丫頭居心叵測,我也不知呀……”

  賀奶奶大怒,一腳踢過去把曹氏踹了個半翻,罵道:“我呸,你哄哪個呢!若非婆祖母提早防備著,還真叫你得了逞,只為這一樣,我活剮了你都沒人替你出頭!你這種腌臢東西,踩到我的地界上都嫌髒了!”

  曹氏被主母掐得生疼,想要撲到男子腳邊,卻被賀奶奶又一腳踢翻了,曹氏在地上滾著哭道:“表哥,你就看著我這麼受打罵麼?”

  那男子站在門邊,依舊神色淡淡的,好似眼前這兩個女子的扭打跟他全無關係,“她是主母,你是妾侍,她要教誨於你,你好好受著便是了。……我累了,先回去了。”

  說完,便轉身出了屋子。

  賀奶奶心中得意,高聲喚婆子和外面的丫鬟們都進來,曹氏見無人能幫她,心中也一時慌了,跪在主母身邊剛想求兩句,卻見兩個婆子叉著一個被掌嘴至兩頰腫破流血的小丫鬟進來,她失聲道:“秋兒,她們怎麼把你打成這樣了?!”

  這是曹氏目前唯一僅剩的心腹丫鬟了,適才去門口堵男子過來的就是她。

  賀奶奶一腳踢開曹氏,走到窗邊坐下,對著一屋子的僕婦巡視一圈,緩緩道:“年前我就說過了,我眼裡不揉沙子,別打量著有便宜可撿……”她一指地上癱軟的秋兒,冷聲道,“……貪圖幾個散碎銀子,非要跟我作對!來人,既這丫頭跟曹姨娘好,就把她的身契送到曹家去!”

  秋兒頓時渾身抖動起來,她跟曹姨娘這麼久,如何不知曹家qíng形,破落得連日常燒柴做飯都要曹家媳婦自己動手,吃不飽穿不暖,曹家幾個爺兒們又多五毒俱全,自己一個清白的姑娘家過去,豈非羊入虎口?!怕是一朝被玩膩了,就會被賣進窯子裡去!

  她嚇得驚恐至極,yù想求饒,發覺自己抖得厲害,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隨即被兩個婆子拖了出去。

  四周僕婦們靜悄悄的,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給我提溜上來!”賀奶奶威風凜凜地大喝一聲,兩個媳婦子把曹氏制住手臂拖到跟前。

  賀奶奶三兩下撩起袖子,高高揚起厚實的手掌,只聽啪啪啪啪的皮ròu擊打聲,曹氏被正正反反扇了十幾個嘴巴,直打得臉破唇裂,含糊不清地連連告饒。

  “……當初我還當你是個好的,大家小姐遭災受貶,到那窮鄉僻壤受足了罪,我還想好好待你,好吃好喝,客客氣氣的……”賀奶奶打痛快了,緩緩放下袖子,冷聲譏諷道,“誰知你貪心不足,根本就是個臭不要臉,給臉不要臉!那賤丫頭七八日前才爬的炕,怎麼就診出兩個月身孕啦?”

  賀姨娘有意在眾人面前折辱曹家,說話愈發不客氣:“哼,你別裝傻充愣,相公和我早查清了,那賤丫頭三天兩頭去曹家給你遞消息傳東西,和你幾個兄弟勾勾搭搭的,肚裡的野種不計是誰的,總之都姓曹罷。哈哈,你們曹家打量的好主意,竟想這樣來謀算賀家家產!我告訴你,做夢!婆祖母早就察覺了,只等著你自尋死路呢!”

  賀家老夫人自打兒媳顯出油盡燈枯之態來,就知道曹家等不及要鬧出些事來了,便叫孫媳婦冷眼等著瞧,來個人贓並獲,順帶防備兒媳臨終前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結果賀太太咽氣前只夠力氣替外甥女求qíng,旁的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念及精明通透的婆祖母,賀奶奶心中既感激又敬佩。

  計策被拆穿後,曹氏很是消停了一陣子,躲著不敢見人,沒想才過了幾個月又故態復萌,賀奶奶憋著這口氣就等今日這個由頭來收拾她!

  “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待著,婆母臨終前囑咐要好好照顧你!我和相公都記著呢,不會短你吃穿的,可你若再敢弄歪腦筋,城外庵堂多了去了,厲害的主持也多了去了,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一陣威嚇痛罵,賀奶奶心中舒坦多了。把哭哭啼啼的曹氏丟到chuáng上之後,又給她重新指派了兩個‘得用’的丫鬟,另幾個‘懂規矩’的婆子。

  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屋裡,只見丈夫已沐浴畢,正坐在炕上和兒女說笑,稚子淘氣,舉著一張歪歪扭扭的大字非要父親說好,還嘻嘻哈哈地爬到父親肩膀頑鬧,長女文靜,翹著兩隻小腳坐在炕邊與父親一問一答剛讀完的《huáng帝內經》,父親一邊抱著亂扭的兒子,望向女兒的目中滿是驕傲。

  賀奶奶心中滿是溫暖喜悅。

  “好了,你們兩個猴兒還不下來!”賀奶奶嗔笑道,“你們父親還沒用飯呢!”

  她才一靠近炕邊,幼子已順藤蔓攀到自己身上,奶聲奶氣道:“娘,我和姐姐陪爹爹吃罷,我給爹爹布菜倒酒。”

  “呸,有你在,你老子還能安生吃飯?……好了,淑姐兒,領你的小潑猴兒兄弟回去罷!”

  淑姐兒轉身捂嘴輕笑,然後捏住弟弟的耳朵,連拖帶拽地拉走了。

  夫妻倆笑吟吟地望著一雙兒女出門,然後賀奶奶趕緊張羅婆子在炕上架桌上菜,自己則親自拎著燙好的huáng酒給丈夫斟上一杯。

  “相公這回外行可順當?”賀奶奶適才已吃了些點心,是以並不用食,只在對面坐著相陪,“保安堂的huáng大夫來過兩回了,說有個方子要和相公一道斟酌;嚴國公府來人了,說上回吃相公開的那味丸藥很好,老太太和老太爺很是受用,叫再開幾丸,若相公得便,以後要常請相公過府診脈;哦,還有雙花胡同的林太醫,他已經決心告老了,叫相公再想想,真不用他舉薦相公入太醫院麼?雖說太醫院裡頭彎彎繞繞的多,可也有好些失傳古早的方子醫書,相公若不願進去,可先掛個牌子……”

  賀奶奶理事是一把好手,不論對內管家,還是對外應酬,幾乎能當半個家。

  賀大夫淺淺抿了口酒放下,由衷感激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里里外外都要你操持,你自己也要保重身子,這回我給家裡進了些阿膠和燕窩,是給你自己吃的,別再送人了。”

  賀奶奶笑了起來:“自己夫妻說什麼謝的,我身子好的很。”

  賀大夫微微一笑,也不多說什麼,低頭用飯。

  賀大夫如今才三十出頭,生得眉眼清俊,又兼素日淡泊,歲月在他臉上並未留下多少痕跡,只那一雙眼睛卻已蒼老了,無論何時都帶著一種疲憊和木然。

  賀奶奶望了丈夫一會兒,忽記許多年前的事來。自己和丈夫成婚時都已歲數不小了。

  賀奶奶的父親本是低品階的駐京武官,待她及笄後,就給賀奶奶定了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對方那家既是多年鄰舍,又是同僚,真正的通家之好。

  接下來發生的事qíng,也不知算好還是壞。

  由先帝仁宗皇帝晚年開始,幾個王爺藩王先後謀逆,當今天子登基,然後是平亂,幾年後再有謀逆,然後再平亂,京畿內外一片混亂。

  賀奶奶的父兄在這一連串的變亂中屢建功勳,既辦對了事,也站對了隊,幾年內飛速升遷,她也從不起眼的小小低階武官之女,成了有頭有臉的五城兵馬司南門副指揮使的千金,幾位兄長也都有了不錯的前程——可是,她的未婚夫卻死在戰亂中了。

  這一耽擱,她就拖到了二十多歲,直到賀家來提親。

  夫婿人品不錯,年紀輕輕就習得一手好醫術,賀家也堪稱名門。雖早風聞賀大夫身邊有個表妹為貴妾(曹家鬧過好幾回),可賀奶奶早過了能挑挑揀揀的年紀,於是父母就答應了。

  嫁人後的日子並不難過,那曹姨娘並不難應付,尤其重要的是,賀家的第一把手賀老夫人還精神矍鑠,嗓門洪亮,早早定下一個鐵的規矩——兒媳賀三太太和曹氏中,必得有一個陪她住到老家白石潭去。

  沒有婆母在旁撐腰,彪悍的賀奶奶收拾妾侍曹氏綽綽有餘,而沒有曹氏在身邊,婆母賀三太太再長吁短嘆也沒用。只每年回白石潭過年,曹氏和婆母同時存在討厭了些,不過好在夫婿是個明白人,對母親也多是敷衍,對這位曹表妹也不如傳聞中的那麼憐惜,不過瞧在母親的面上,時不時去曹氏屋裡坐坐。

  日子久了,賀奶奶甚至覺得丈夫內心深處其實有些厭惡曹家——為著挑撥他們夫妻,曹氏還若有若無地透露過,夫婿最初曾有過一門極好的親事云云。

  曹氏錯了,賀奶奶壓根不在乎,她自己就定過親;而且知道這事更好,她愈發確定夫婿心中其實是很厭惡曹氏的,於是動手收拾起曹氏來愈發不留qíng面。

  該罵罵,該打打,她自小在市井長大,家中只兩個粗使下人,有時還得跟著母親上街買這買那,多少難聽話她張嘴就能罵出來,曹氏哪是對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