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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廷燁往頭頂的山坡一指,笑道:“不止,山頂有處亭子,相傳是琉璃夫人和高大學士拜天地的地方。”

  明蘭愣了半天,很想問‘莫非你發覺咱們都是穿來的’?

  顧廷燁摸摸她汗濕的臉蛋,紅潤健康,“你看書大多不挑,只尤其愛找這兩人的野史雜文來看,不是麼?”

  明蘭呆呆道:“……你,你不奇怪麼……”

  “奇怪什麼?以前,我最愛看前朝驃騎將軍霍廣的典籍。你是女子,看那些文臣武將有什麼趣,自然要瞧奇女子的故事了。”

  明蘭放了心,順從的讓他領著,一齊眺望那片奇麗的陵墓。

  秋高氣慡,天日明媚,在淡金色陽光的照耀下,那片死者居住的建築竟也顯得迤邐非凡,龍,鳳,麒麟,獅子……還有許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奇shòu,用漢白玉雕刻的栩栩如生,或仰頭,或抬蹄,或展翅,映襯著朱紅明亮的雕欄,層層疊上,仿若神物祥雲騰霧。

  四周翠綠如茵,有數百年的蒼天古木,也有新長出的纖細俏皮,伸出蒼翠的枝椏,似是給這莊嚴金碧的皇家陵園,裱上一圈古樸邊紋,遠近皆可入景。

  兩人看了許久,顧廷燁吐出一口氣,道:“你讀過靜安皇后的詩詞罷,覺著如何?”

  明蘭默,說實話,每首都很熟悉——“都是極好的。”她道。

  顧廷燁道:“真正驚采絕艷,可惜紅顏薄命。”

  明蘭扯動嘴角:一個文明古國千年的沉澱,能不驚采絕艷麼。

  顧廷燁長長嘆了口氣,低聲道:“我有時想,若靜安皇后沒有猝然薨逝,有多少事會不一樣。”

  這次明蘭沒有吐槽。

  倘若靜安皇后沒有中毒而死……首先,白氏就不會嫁入顧家,自然顧廷燁不會出生,小秦氏母子能接掌侯府,又或者沒了顧廷燁護著,寧遠侯府已被奪爵。

  旁家不論,顧家大多數人的命運,都因此改變了。

  當然,自己大約還是會遇到泥石流,然後悲催的穿越,這會兒大約正跟曹表妹鬥智鬥勇。

  停留片刻後,兩人再度啟程,往山頂奮力爬去。

  這半段山勢稍顯陡斜,雖不難爬,但卻需費去加倍的氣力,這次明蘭配合多了,不吐槽,不叫苦,路上遇到唱著山歌下來的樵夫小哥,還朝他笑了笑,結果那小哥險些從滾下山去。

  男人憤而轉身,從身後隨行的僕從手中拿來帷帽,用力扣在老婆的腦門上。

  兩人走走停停,說說笑笑,好容易到了山頂,依著一位老樵夫指的路,終於找到了那處亭子,亭名‘無望’。

  “怎麼起這個名字呢?”男人皺眉,真不吉利。

  明蘭順嘴答道:“琉璃夫人曾說過,沒有希望的時候,就是希望快來的時候。”這話辯證得太哲理了,哲理到近乎爛俗,貌似她在心靈老鴨湯里讀到過。

  破舊的四個柱子,柱身早已剝落的瞧不出原來顏色,破了十七八個dòng的亭頂透光良好,底下放著七八個殘損不堪的石墩,風吹的稍大點,還能落下幾片瓦礫來。

  為了腦袋著想,兩人決定還是不進去坐了,找了棵松蓋參天的大樹,兩個小廝連忙拿出背在身後的軟搭凳子,架好了請侯爺夫婦坐,一邊另有人架起小鍋,開始煮水烹茶。

  ——特權階級,真腐朽呀。明蘭邊嘆,邊趕緊坐下。

  “……一個出身公府小姐,一個底下卑賤,誰知末了末了,境遇卻相個反。”男人的感慨並不新鮮,多少人發出過類似的嘆息。

  “你瞧不上靜安皇后這樣的女子麼?”明蘭靜靜問道。

  “這倒沒有。”顧廷燁搖搖頭,“靜安皇后雖性子肆意了些,卻不失一個真性qíng的好人。多少直言諍臣,因為她的苦勸而保下性命。後宮女子能這樣犯言直諫,很不容易。”

  “那你瞧不上琉璃夫人這樣的女子麼?”明蘭再問。

  “先前有些。覺著是她誤了高大學士。”顧廷燁緩緩道,“可等我自己也吃了苦頭,方知混在下九流中,還能始終傲骨正直,不怨天尤人,自立自qiáng,是何其難得。”

  明蘭仰起頭,怔怔的望著不遠處的亭子。

  就外形而言,無望亭和靜安皇后的陵寢,就好像貧辱和波霸一樣沒有可比性,可就像兩個女子後來的結局,和這兩座建築恰成呼應——幸福,大多是平凡,甚至不起眼的;而悲劇,往往才是壯麗輝煌的。

  明蘭搖搖頭,她一點不想輝煌。

  “……皇上有意叫我入蜀鎮邊,日前,我已向皇上主動請旨,少說要兩任八九年。”顧廷燁悠悠的來了這麼一句,如同一個驚雷炸開。

  明蘭差點跳起來:“什麼!你要去四川?那我呢?團哥兒呢?阿圓呢?你還去主動請旨,你這才回來多久呀!你不要家啦!”

  顧廷燁拿著把大蒲扇,沖她緩緩搖著,好笑道:“主動請旨,才能要給好價碼。我跟皇上說了,什麼賞賜不賞賜都罷了,只求能叫我把媳婦帶著赴任。”

  明蘭一顆心才放了回來,又忐忑道:“皇上能答應?”

  顧廷燁正經其實道:“我說了,我媳婦五行缺木,火克木,這才接連遭祝融之難。我正好生辰八字旺水,水克火,我媳婦就該跟我一塊兒。”

  明蘭白眼道:“皇上會信你的鬼話才怪!只怕到時御賜一口大水缸,叫我時時在裡頭泡著,以解我缺水之憂。”

  顧廷燁哈哈大笑,隔著薄紗擰她的臉蛋,然後正色道:“我跟皇上好生求了一番,我自小親緣淺,神憎鬼厭的活到現在,求皇上可憐可憐,別再叫我一家分離了,沒的等我回來,媳婦又有好歹了;臣定然精忠報國,鞠躬盡瘁。”

  “然後皇上答應了?”明蘭眼睛發亮。

  “嗯,答應了,皇后也幫著咱們說話。”顧廷燁微微而笑,“末了,皇上言道,雖說歷來大將鎮邊,家小多留在京中,可也不是沒例外的。似前朝穆王府,也不見送妻兒進京,他家鎮守滇中多少年,最後闔家殉節而死,忠心如何?而那鐵了心的逆賊,哪怕滿門都押在眼皮子底下,該反也會反。這回不就是好例子麼。只要君臣知心即可。”

  “皇上英明!”這是明蘭自來古代後,頭一回發自肺腑的呼萬歲,“這話沒錯,那些真想造反的,為使君主大意,反而往往願將家人留下呢!哪有你這麼直不楞登的!”對了,吳三桂的長子到底是閹了,還是掛了。

  顧廷燁望著她,滿目笑意:“你不怕蜀中不如京城繁華,西南又濕熱瘴氣麼?”

  “不怕不怕。”明蘭拖著凳子挨坐過去,挽著他的胳膊連連搖頭,直把帷帽的紗巾都晃了起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顧廷燁反手攬住她,低低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什麼加官進爵,都是其次,一家人長長久久才要緊。人一輩子能活多久,趁年輕帶你四處走走,也不枉此生。”

  明蘭心中滿滿的,都是幸福。

  像陽光穿透了厚厚的烏雲,海燕衝破了bàonüè的風雨到達彼岸,萬里迢迢去朝聖的人們望見白色的塔尖,喜極而泣;仿佛一切曾經的彷徨和猶豫都成了加倍喜悅的理由。

  顧廷燁箍著她的雙臂發緊:“蜀中沒京城這麼多臭規矩,到時,我教你騎馬,你教我放風箏,咱們一輩子不分開。”

  明蘭笑著掉下淚來,滾燙滾燙,像心口的熱度。

  ——走,到天府之國去。那兒有李冰父子的都江堰,美麗慡朗的姑娘小伙,肥沃的土地和繁花般的錦緞,還有他們充滿希望的未來。

  (正文完)

  番外一 玉珠

  我叫沈玉珠,上面有個姐姐叫珍珠,下面有兩個妹妹,分別叫寶珠和金珠。姐姐和我是一個媽生的,兩個妹妹和我不是同一個媽生的。

  我一直很同qíng小妹,因有這麼個喜慶的名字,從小到大穿的戴的,必有跟豬有關的。例如,墜了金豬頭的小鐲子,毛絨鞋上涌金線繡的小肥豬。

  小妹很憂鬱。

  我覺得吧,這不能全怪爹,他本就不擅起名,我們的名字都是娘起的。姐姐是長女,撿著個好的,我投胎晚了些,就只能珠圓玉潤了。當然也不能怪繼母,她根本沒想生這麼多孩子。事實上,我那四個異母弟弟的辱名就被她起得更慘不忍睹,依次是大毛,小毛,阿毛,毛毛。周管事的兒子養的小土狗的名兒都比這qiáng。

  都說名賤好養活,這話倒不假,四個毛弟弟個頂個壯實,尤其是大毛,他剛滿十歲,十四槍內就能把大哥挑翻在地了。我爹很高興,說這是‘醬門糊子’,可我們的姨娘兼小姨很不高興,硬拖著我們兄妹三人又去哭了一回我娘的靈位。

  為什麼說‘又’?因為小姨三天兩頭帶領我們進行此項活動,我爹聽見最好,聽不見就哭到他聽見,假裝聽不見也要哭到他裝不下去。

  我很厭煩。

  小姨從小對我們說,要多多防備爹爹的新老婆,繼母都是黑心肝,妹妹會搶走父親的寵愛,弟弟會搶走大哥的爵位,還老愛拿寧遠侯府的驚險故事,來激勵我們不要對繼母和弟弟妹妹們掉以輕心。

  不單如此,小姨還常叫我們向父親邀寵,藉機要這要那,什麼田莊店鋪,差事賞賜,越多越好。我哥哥繃著臉,不知所措,我姐姐生來就是大家閨秀,只有等人家捧她的份,還是我坦白,直接說,我不會。

  小姨只好親自示範。

  其實她也沒什麼好法子,不過是翻來覆去跟我爹哭我過世的娘是多麼多麼賢惠,多麼多麼捨己為人,明里暗裡提醒我爹要日記夜記,絕不能沒良心。我很不喜歡這樣,覺得娘在地下也不得清淨,死了還得叫人利用。

  姐姐對我這種不合作的態度十分不滿,認為我是個小沒良心的,嚴重敵我不分,便含淚聲聲道:“難道你忘了過世的娘嗎?”

  這個指責叫我很心虛,也很委屈。娘過世時,我連叫人都不利索,根本還未記事,對娘,我只依稀記著一個溫柔暖和的感覺。人人都說我娘好,是天下第一妥帖的人,這我絕對堅信。

  娘當然是極好極好的,可是娘好,跟小姨好不好有什麼關係,跟舅舅舅母還有鄒家的三姑六姨有什麼關係?小花和小huáng是同胎下的小貓崽,一隻很乖,總愛窩在我的腿上曬太陽,另一隻卻皮得很,滿園子亂咬亂叼,盡闖禍。

  爹從來很信任娘,愛屋及烏是對的,難道還要信屋及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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