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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好算計!

  “夫人,夫人!”

  素來鎮靜的郝總管驚慌的跑來,噗通跪在青石板上,“外頭全亂了,五城兵馬司作亂,不但不聽劉大人號令,自行封住了城門,不許任何人出入,還與劉大人的禁軍拼殺起來了!”

  他抹了把冷汗,小心的瞥了眼明蘭,“……還,還有……聽說鄭大將軍也叛了,來報的小廝說,他瞧見詔衛快攻入皇宮了……”

  四周女孩們驚呼,伴著輕聲啜泣。

  明蘭靜靜道:“怪道敢鬧騰,原來是有備而來。”

  郝大成急急道:“夫人,要否先避一避,咱們護著夫人出府。”

  明蘭冷笑一聲:“避?避哪兒去。”

  她輕輕拂平晚風吹起的鬢髮,鎮定道:“便是出了府,如今城門緊閉,咱們又能躲到哪兒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皇上英明,定能一舉平亂。”

  外頭亂作一鍋粥,出去未必安全,只希望顧廷燁挑老闆的眼光比挑女人的qiáng,不然,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明蘭不理眾人各色神qíng,抬腳繼續走回嘉慈居,崔媽媽在次間擺好了飯,抱團哥兒在旁等著;小巧的菱花添漆八角桌上擺著一盞ròu末釀蝦仁丁蒸雞蛋羹,一碟拿紫紅薄脆蘿蔔花配的鹽水桂花鴨,一個醬紅的蔥燒牛柳,另一碗青翠的香菇扒菜心。

  明蘭反鎮定了,舉筷便吃,邊吃還逗著兒子;小胖子許久沒跟母親頑了,咯咯直笑,撲騰的差點滾到桌底下去,辱母好容易餵下一碗蛋奶糊;崔媽媽邊布菜,邊偷偷打量明蘭,幾度開合嘴巴,想問不敢問。

  吃飽喝足,明蘭漱口淨手後,道:“仔細大夫人的院子,兩個姐兒不許到處跑了,都給我一處呆著,將若眉和孩子也挪到大夫人院子去。”

  離自己母子遠些,興許她們反倒安全。

  “至於團哥兒……”

  明蘭附到崔媽媽耳邊輕言幾句,崔媽媽恍然大悟,“夫人放心,我明白。”

  左右布置完,已至掌燈時分,明蘭端坐正屋書桌,大門敞開,靜靜讀著書卷,翻至《桃花源記》,念到‘芳糙鮮美,落英繽紛’處,只見廖勇家的徑直從外頭奔來,臉色煞白若鬼,也顧不得禮數,邊下跪邊急急道:“外頭……外頭有官兵圍住了咱們侯府……”

  明蘭緩緩放下書卷,“來人是怎麼說的?”

  廖勇家的吞了口唾沫:“說,說夫人抗旨不尊,要鎖拿夫人入罪!屠大爺攔著前頭,不肯開門。”

  “我猜也是這般。”明蘭微微而笑,“我要去前頭。”

  外頭早備好了軟轎,明蘭順著轎婦的步子微微晃動,初春的京城竟意外寒冷,仿若一瞬回至寒冬,朔風在樹丫間飛快走動,如潛伏暗處的毒蛇在絲絲吐著信子。

  明蘭抬頭望天,夜黑如墨,月黯星稀,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天際,周圍滿是僕婦丫鬟,卻靜的落針可聞,寂靜和黑暗一樣可怕,她想。

  ——可我心中,明亮如皎月當空。

  像每一次生命開始,像每一個芽苞感動於綻放,諸法空相,不滅不生。

  行至外院前廳,院中擠滿了健壯的護衛,人人手持火把,直把黑夜照如白晝,近三人高的朱漆大門被拍的砰砰響,外頭喧囂著雜亂的叫喊——

  “顧盛氏快快就擒!”

  “顧氏逆賊還不趕緊開門!”

  “吾等奉命捉拿逆賊,開門者恕其無罪,加官進爵!”……

  屠大當前而站,攔出一條筆直的通道,明蘭扶著小桃走過去,側門邊上開了一處巴掌大的望窗,明蘭湊過去細瞧,門外聚了一大幫人,只前頭幾個身著兵馬司的官服,後頭幾十個卻是各色穿著,形貌匪氣,滿面兇相,嘴裡罵罵咧咧。

  明蘭轉身離開大門,站至正廳台階高處,朗聲道:“請諸位聽我一言!”

  門裡門外一片吵雜,屠龍鼓足氣息大吼:“外頭的聽著,咱們夫人來了,你們都給我老實聽著!”

  練家子的吼聲非同小可,直震得明蘭耳膜嗡嗡作響,外頭果然靜了。

  只聽門外一個囂張顯擺的男聲響起:“顧侯夫人聽了,前次爾等不肯奉命進宮,惹惱了皇上和太后,我等前來捉拿!快快就擒,饒你滿門不死!”

  明蘭柳眉一軒,利落道:“做你的春秋大夢,我才不去!”分貝高的女聲在這黑夜中分外清楚。庭院中的護衛門忍不住輕聲嗤笑。

  外頭那男人咆哮著:“兀那賊婦,安敢如此?!”

  “不為什麼,只因你生的獐頭鼠目,賊眉鼠眼,一看就是個每把壓輸的衰人!”明蘭刻意細聲細氣。

  四周一片哄然大笑,連門外也傳來些笑聲。

  那頭bào怒的叫起來,嘴裡不乾不淨的,剛把周圍吵雜聲壓下,明蘭冷不防插嘴道:“你們是群什麼東西,我清楚的很!別裝著人模狗樣,造反作亂的也敢出來現眼!”

  ‘造反作亂’四字極有震懾力,外頭再度稀稀拉拉的靜下來。

  明蘭提高聲音,冷冷道:“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這個道理誰都懂,可偏有那不長眼的,楞覺著自己運氣好,拿脖子去磕刀刃,硬要賭上一把!記得幾年前‘申辰之亂’,逆王有多少勛貴權臣相助,哼哼,可又如何?短短七日,先帝便平了亂,你們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比當年的逆王如何,也不知撐不撐得過七個時辰!”

  她冷笑一聲,高聲道:“廢話少說,有本事就打進來,別在哪兒哄人騙狗的。我勸外頭的好漢一句,趁著還沒露相,趕緊溜了正經,發財的路子有的是,別趟這渾水,造反作亂可不是打劫個把富戶,掉顆腦袋就能完事的,多替妻兒老小想想!”

  外頭陡然靜如無人,過了半響,那囂張男聲大叫起來:“別受這婆娘蠱惑,侯府裡頭金銀珠寶那是滿坑滿谷,發財就在今夜呀!”

  屠龍也大吼一聲:“咱們的名冊侯爺都有數,若護夫人不力,回頭必遭嚴懲!夫人許諾,一條胳膊一百兩銀子,一條腿一百五十兩,若丟了性命,家小便由侯府照料了!弟兄們上呀,熬過這遭,人人都有重賞,以後就吃香喝辣了!”

  隨著這兩聲吼聲,這夜的拼殺正式開始了。

  正廳十六架朱紅槅扇大開,綠枝搬了把高大的太師椅放在廳堂正中,明蘭端坐其上,看著前方激鬥,算是掠陣。

  照規制,京里除了皇宮,侯府的門牆只稍遜王府,遠比尋常人家高大厚重,足有兩三人高,近半尺厚的朱漆大門上門閂後,非有重錘不能擊破;外頭瘋狂擂門,卻不見半點晃動,拿刀槍又砍又刺也無用處。

  賊人顯然也沒想到明蘭這般硬氣,本想婦道人家嚇唬嚇唬便成,眼下手頭又無得力的攻門器械,只好一邊吩咐去找粗壯些的樹木砍來撞門,一邊催促手下互托著爬牆跳進去。

  誰知屠龍早備了許多兩米餘長的尖利木桿,牆內兩人一組舉著,但見著牆頭冒出人頭,便狠狠頂戳上去,只聽慘叫連連,另噗通數聲,立時就有幾個賊人被戳穿下顎或胸膛,跌落下去。也有勇悍的賊人,揮舞大刀爬牆,誰知那木桿是塗抹過焦油的,等閒利器砍它不動;另有身手靈活,木桿戳刺不中的,門內兩名弓箭手在旁看著,刷刷幾下she將下來。

  外頭停了片刻,也開始往裡she箭,掩護同夥往裡攀爬,箭簇紛紛,片刻間,手持木桿的壯丁數人中箭,明蘭趕緊叫人將傷者抬進廳內。

  眾護衛回頭間,見主母挺著大肚子,鎮定自若的坐於後面堂中,俱不敢有所懈怠,均想‘連弱質女子都有這般膽識,何況我等男子’?!

  屠龍急舞鬼頭刀,使人爬上貼牆擺放的座梯,拿小包裝好的石灰,避過箭雨,迅速抬手撒出去,石灰紛紛揚揚,外頭一陣哎喲慘叫,夾雜著咒罵驚呼——

  “快閉上眼睛,裡頭撒石灰啦!”

  “好不要臉的東西,居然這般下作手段!”……

  屠老大忍不住喃喃嘆氣,“若叫江湖上的兄弟知道,俺老屠真沒臉見人了……看什麼,混小子,趕緊接著撒呀!”

  此後近半個時辰,里外漸漸安靜,忽聞一陣腳步聲,似又來了許多賊人,屠龍側耳傾聽,臉色大變,嘴裡呼喝著:“兄弟小心了,蟊賊又要來了。”

  果不出片刻,賊人們在眼睛處蒙上一塊薄布條,呼嘯著再次攀牆,這回進攻人數眾多,牆上人頭攢動,she箭捅竿子卻是來不及。

  此時院中早架起的油鍋已冒起滲人的青煙,屠龍大叫著叫人將一桶桶的滾油遞上梯子,然後刺啦一聲,潑灑倒下去,只聽外頭瞬間響起鬼哭láng嚎的叫聲,伴隨著人ròu焦臭的氣味,深夜中顯得格外驚怖。

  綠枝臉色慘白,牙齒不可抑制的咯咯互撞,直直盯著地上一灘灘血跡,小桃堅qiáng多了,得空還幫著搬動哀嚎的傷員。

  此時正值春季,澆油的家丁們身披棉襖手帶皮套自是不怕,可外頭的賊人卻皆穿薄薄的春衣,別說被當頭澆中的立時去了半條命,便是周圍被濺到些許的,也是跳腳劇痛。

  潑滾油遠比旁的波及面大,賊人這遭死傷慘重,外頭一時消停。

  屠龍抹一把大汗,衝到廳堂裡頭,拱拳道:“夫人,約能安生一陣。”

  明蘭握著扶手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他們不會輕易罷休的。”

  “夫人放心,後門處有俺兄弟帶人手看著呢,熱油管夠,尖樁多的是!”

  明蘭僵硬著點點頭,伸手擦拭額頭上的冷汗,一手撫上肚子,只覺得跳動的厲害,大約胎兒也感到了這份驚恐,明蘭心生憐惜,忍淚輕輕撫著孩子。

  平靜不到一個時辰,遠遠一個渾身血污的家丁跑來,大聲道:“屠大爺,那伙賊人跑去後門了。屠二爺叫去幾個幫手——!”

  屠龍轉頭去瞧明蘭,眼中有詢問之意,明蘭慡朗笑道:“婦道人家不懂攻防之事,府內人手器械,一切但憑屠爺分派!”

  屠龍暗叫一聲‘要的’,恭敬的抱了個拳,當下挑一隊壯丁往後跑去相助,自己與剩餘人手繼續戒備前門。賊人攻打後門要繞過整條街,而侯府內卻是直線跑動,是以,只消抵擋一陣,便能人手周轉順利。

  其實後門更易防守,因其巷子狹窄,堪堪只夠並排行走四五人,連以大木樁撞門都難以為之,賊人無法充分散開,三五擠在一處,無論澆滾油或撒石灰,都更為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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