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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蘭靜靜的看著她,見她嘴裡說謝,可身形絲毫未動,連個半福也欠奉,便知她其實並未明白,依舊原先那個孤芳自賞的若眉,“你知道就好,以後好好服侍公孫先生,早日為先生開枝散葉,我和侯爺都有重賞。”

  若眉心中苦澀,適才她是故意自稱‘奴婢’的,還以為明蘭會說些什麼,誰知……她只好道:“奴婢省得。”頓了頓,鼓起勇氣道,“可奴婢蠢笨,時時惹先生不快,望夫人指點一二,奴婢究竟應該行事才妥當?”

  能拉下面子問這句話,說明還可救藥,明蘭笑了笑,指著適才小桃出去的門口道:“記得我們剛來那會兒,小桃曾到外書房服侍過一陣子。”

  若眉不知明蘭何意,便點點頭道:“是,先生也說過,小桃很是得用。”當初她還酸過一陣,暗中不快為何不選自己,明明自己最識文斷字的。

  “其實,小桃並非伶俐之人。”明蘭緩緩撥動茶葉。

  這事並不稀奇,只怕從暮蒼齋到嘉禧居無人不知;若眉睜大眼睛,等著明蘭說下去。

  “尤其是她從未在書房服侍過。那陣子侯爺和先生委實吃了不少苦,叫她燙壺酒,不是太熱就是太冷,叫她整理文稿,她能一頁一頁給你拆散了疊好。”想起那段日子,顧廷燁回來的抱怨,明蘭還不禁暗暗好笑。

  “記的剛到房媽媽處,一件事,丹橘吩咐一遍就記住了,她得說個兩三遍才曉得。”明蘭悠悠而笑,“派如此魯鈍之人去服侍,我原先還怕先生埋怨我呢。誰知,後來先生卻誇她好。”其實公孫白石倒是蠻中意小桃的,有意延長聘用期,可惜小桃對書房沒有任何好感,對師爺這種生物尤甚,一到有人接手,便飛也似的逃了回來。

  若眉乾乾一笑:“先生說,小桃是忠婢。”

  “先生目光如炬。”明蘭點點頭,“我曾吩咐小桃,凡書房內所見所聞,不可有分毫透到外頭去。你跟她打探書房光景好幾回罷,便是你都惱了,她可有吐露分毫?”

  若眉黯然,彼時她仰慕書香,不過打聽些無干緊要之事,可便是她問先生愛吃什麼茶,小桃也半個字也不肯說,兩人鬧翻了,足足半個月沒有說話。

  “對你尚且如此。那採買上的安婆子向來疼小桃,那日懶得親去查點,偷便問她書房內銀絲炭可用完了,她竟也不肯說。”明蘭緊緊盯著若眉,“其實你是什麼樣的人,壓根不要緊,要緊的是,先生要的是怎樣的人?”

  若眉身子微微一震,抬頭望著明蘭,半響說不出話來。

  ……

  望著若眉離去的背影,明蘭搖搖頭。

  若眉是個聰明人,公孫要怎樣的妾室,她如何不知?不過是‘乖巧懂事,安分守己’八個字而已,最要緊的,別整日想些風花雪月的么蛾子。這幾日,若眉羨慕的其實並非丹橘親事好,而是丹橘那滿心滿懷的幸福感。

  “要是日後覺著不好,便常想想當初你是為何要嫁過去的。興許能好受些。”——這是自己給若眉的最後一句戒語,以後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此後的日子,丹橘著力教導小丫鬟們,時時叮囑,小心吩咐,細心的逐一解釋事物,時光飛快,一個多月後,她姑姑姑父上門來接丹橘回去備嫁,說是家中房舍已翻修好了,盡可體面的辦親事了,同來的房媽媽也表示家什打造qíng況良好。

  明蘭賞了丹橘一副赤金頭面,數匹上好料子,比照翠微另給了三十兩嫁銀,又叫小桃偷偷在丹橘的箱籠里放了兩張各一百兩的銀票,小桃腦子雖慢,但手腳利索,辦這種事最是可靠。隨後,邵氏湊趣賞了一對蝦須金鐲,秋娘也跟著給了一根小小的偏金簪。

  屏退眾人,明蘭當面燒了一張身契,又將一個扁盒塞到丹橘手裡,柔聲叮囑:“裡頭是你的戶籍,府衙那兒事已辦妥,以後好好的過日子。”

  丹橘跪在地上放聲痛哭,明蘭勸了好久才她止住淚水,丹橘慢慢站起身,正要轉身時,忽回過頭來,滿眼都是淚水:“姑娘,那會子你老愛坐在廊前的柱欄上看書。”

  明蘭忍淚笑道:“你怕我跌下去,便拿碎布連夜做了個布兜子,系在欄杆上。”

  “那兜子做的不牢,裂開了,害姑娘摔的好大一跤。房媽媽要罰我,說主子不對時,我不但不勸著,還盡出餿點子。”

  “我在chuáng上躺了三天,你就在我chuáng邊哭了三天;待我好了,你倒病了。”

  “姑娘就答應我,以後再也不坐欄杆了。”

  “你還定要我拉鉤來著。”

  丹橘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道:“姑娘,叫我再給你磕個頭罷。”

  然後重重的一頭磕下去,起來時已是滿臉淚水,抱著明蘭的腿,哀戚道,“姑娘,我是真捨不得你!”

  往事湧上心頭,明蘭心酸不能自已,淚水滾滾而下,半面掩袖,硬著心腸將她推開:“去罷,去罷,以後你要生兒育女,合家美滿,長長久久!走罷,走罷……”

  看著丹橘一步一回頭的緩緩朝門口挪去,明蘭忽記起初見時的qíng形。當時她身邊只有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桃,房媽媽領她到自己跟前,她當時也是這般頻頻回頭。

  “六姑娘,我去拿點心給你吃。”

  “姑娘你好好坐著哦,這兒空屋子多,可別亂走。”

  “奴婢很快就回來,這位小桃妹妹,你要看好姑娘哦。”

  小小的女孩奶聲奶氣的,滿臉超越年齡的溫柔周到,絮絮叨叨個沒完;明蘭心頭一陣傷感難抑,用力別過頭去,不看丹橘出門。

  小桃一路送丹橘到路口,幾乎要跟著到她家去,回來後兩眼就腫得像個大桃子,進屋後埋頭在被窩裡,再不肯出來。

  夜裡顧廷燁回屋時,明蘭尚是神qíng萎靡,顧廷燁不覺心疼,便道:“既你這般捨不得,何不將橘子留在府中,給配個有出息的小子也就是了。”

  明蘭拿布巾子幫他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低聲道:“她們是最早跟我的,只願她們好好的,也不枉這十幾年的緣分了。”

  顧廷燁懷裡抱著兒子,正不住的將他輕輕一拋一拋,逗得團哥兒不住咯咯而笑,聽了明蘭的話,頗覺詫異,在他心中,主子恩典奴才,哪來什麼緣分不緣分的。

  把兒子放到chuáng上讓他自己爬,然後他拉過明蘭,細細巡視她的面龐,卻見她兩眼紅腫,不由得面色微沉:“你素日待她們不薄,既見主子這般捨不得,就該自請留下才是。如此看來,也是個沒良心的!”

  明蘭用力掰開他的大手,帶著哭腔不悅道:“你別胡說!”

  顧廷燁微微一怔,失笑道:“好好好,我不胡說。”隨即又打趣道,“這麼多丫頭,倘若每個出嫁,你都來這麼一遍,可哪裡吃得消?”

  明蘭輕輕拭淚,聞言,便自嘲道:“也就她和小桃了,其餘的……唉,也罷了。”

  顧廷燁緩緩朝後靠去,興味道:“因為這兩人最早跟你?”

  明蘭沉吟片刻,才道:“……因為那會兒,咱們三個,都是真心實意。”

  聽了這話,顧廷燁有些動容,忍不住問:“難道後來的丫頭,服侍你都不真心?”

  小桃是自己最倒霉時的意外獎,丹橘是自己前途未明時的鼓勵獎,到後來老太太越來越寵愛自己,自己在盛家也站住了腳,qíng感就開始參雜了。

  明蘭仔細想了想,組織好,才答道:“待我是顧侯夫人後,是不是真心,也不甚要緊了。”

  顧廷燁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忽悵然道:“我若是也那時遇到你,就好了。”

  明蘭聽了,大眼眨了兩眨,面上忽現十分古怪的神qíng,盯著男人,臉也漸漸紅了;顧聽燁初時不明,片刻便想到了,明蘭幼年剛能跑時,自己已能打馬遊街,胡作非為了。

  夫妻倆面面相覷了半響,不知互相在想什麼,卻同時笑了出來,明蘭一掃之前愁雲,笑的唇瓣微顫,歪頭回憶幼年qíng形:“小時候,有一回我跟著爹爹祖母也上街看花燈,有幾個錦衣華服的少年騎快馬從街上飛駛而過,房媽媽就緊緊摟著我,小聲與我說‘喏,喏,姑娘看看哦,這是壞人呢’!”

  這個場景太寫實了,顧廷燁抽了抽嘴角,把正要自己頭頂上爬的團哥兒抓下來,面孔有些發黑。

  明蘭見他面色不善,連忙補救,岔開話題道:“今兒齊國公府來送了份帖子,說不日老公爺就要辦壽宴。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公爺這般高壽也是難得。今年辦了這六十九的壽宴,以後再不辦的。是以,定叫咱們去呢。”

  話說,王氏認識平寧郡主這麼久,明蘭倒還一次都沒去過齊國公府呢。

  “原來是河東府?!”顧廷燁聽了這話,一挑眉角,黝黑的眸子露出幾分玩笑來。

  明蘭楞了下:“什麼河東府?”

  “夫人博聞廣記,豈不聞河東獅吼?”

  第184回 世間道 之 非你無qíng,是我多意

  同為開國功臣授爵,齊國公府與寧遠侯府素有交qíng,然齊家開竅的比顧家早,許久之前就發現與其讓子弟繼續刀口舔血,還不如拽文弄墨混飯吃來的容易。是以開國甫一甲子,齊家便出了一位同進士,兩位舉人,三個秀才,雖質量有待進步,但精神可嘉。

  齊家向文之心日月可鑑,可媳婦卻多娶自軍伍世族,遂導致齊家男兒一代比一代文弱,媳婦倒一個比一個彪悍,如此,懼內便不可避免。

  不過真正傳出‘河東獅吼’之名,卻是因如今齊府這位老公爺。

  具體為何懼內,年代太久遠已不可考,只知當年武皇帝的妃嬪們恃寵生嬌,靜安皇后緊閉宮門隱居之時,這位齊老夫人不但將丈夫看得如同蹲班房一般,還常替靜安皇后憤憤不平,勒令丈夫不許與那些‘狐狸精’的家族往來結交,齊老公爺懼妻如虎,竟然照辦。

  時人戲稱‘忽聞河東一聲吼,門前行人抖三抖’。

  為此,齊家當時沒少受刁難冷落,不過待靜安皇后薨逝之時,連顧廷燁祖父母這般老實厚道之人也掃到了颱風尾,險些失爵,齊府卻安然無恙。

  未幾,先帝仁宗繼位,讚譽齊家門風敦厚,借著這股勢道,齊家二老為兩個兒子挑選了當時首屈一指的名門貴女為妻——至此,三隻母老虎齊聚河東府。

  婆婆已然叫人十分吃不消,沒想兩個兒媳更加不省油。一個是將門虎女,據說雙手能開兩百石的qiáng弓,一個是權爵獨女,於宮闈之中聖眷頗厚。老夫婦倆哪個也惹不起,只能悶聲大發財。不過總的來說,平寧郡主的名聲比齊大夫人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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