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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顧廷燁下了朝後,便來帶明蘭一道前去。下了車轎,顧廷燁將韁繩一扔,直往前院去了,另有婆子引軟滑子來抬明蘭往裡院走去。

  迎客廳里女客尚不多,平寧郡主一見明蘭進來,便離開先前攀談的幾位婦人,笑著走來道:“喲喲,我道是哪位,才幾天未見,氣色愈發好了,我都不敢認了!”

  其實之前她每次見明蘭都很尷尬,畢竟叫了她好幾年的‘伯母’,眨眼間世侄女成了同族弟妹,以後該如何稱呼,著實叫她煩惱了好久。

  “郡主,您快別笑話我了……您再這般打趣,我,我以後不來了。”明蘭紅著臉福了福,心中無數次感激先帝爺給平寧郡主這個封號。

  見明蘭依舊老實靦腆,平寧郡主愈發說笑自在,又領著明蘭往裡屋走去,只見屋內正中羅漢chuáng上,坐著個鬢髮皆銀的老婦,幾個或老或少的婦人圍著她說笑,申氏也在其中。

  “老祖宗,快來瞧瞧,這就是我常提起的寧遠侯府的弟妹。”平寧郡主高聲道。

  那老婦人道:“快過來我瞧瞧。”

  明蘭心知這便是齊老夫人,趕緊過去行禮,又道:“給老祖宗請安了。”

  齊老夫人眼神明亮,顯是還硬朗,偏說話又不大清楚,好似老年人易乏的樣子,她上下打量明蘭一番,連連點頭:“嗯嗯,是個整齊的好孩子。”

  平寧郡主又指著老夫人身旁的一個中年婦人道:“這是我大嫂子,你隨著我叫便是。”

  那婦人約莫跨四奔五的年紀,身形高大,面如滿月,雙目有如金刃鋒光,明蘭趕緊福了福,恭敬道,“給大嫂子問好。”

  齊大夫人淡淡一笑,神色也算和藹:“都出了五服了,怎麼稱呼都好。遠近親疏,又不是光看叫什麼的。”

  平寧郡主神色一僵,知她是在暗諷自己攀附權貴,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先帝過世後,自己的父親和丈夫是大不如以前了;而兩宮太后,她原先和聖德太后倒有些qíng分,於皇帝親母聖安太后卻是平平,現下還不知如何是好呢。

  這時齊老夫人忽對著身邊的申氏和另一個年輕媳婦道:“這是老二家族兄弟的新媳婦,論輩分,該你們妯娌倆去見禮。”

  申氏上前一步,溫婉道:“給舅母請安了。”

  齊大奶奶似有些躊躇,慢了一拍,才道:“見過顧侯夫人了。”

  還不等明蘭開口,平寧郡主又咯咯笑道:“喲,老祖宗呀,我那族兄弟的兒子都快周歲了,您還叫她新媳婦呀?”

  齊大夫人面色冰冷,不悅的瞪了眼兒媳婦,齊大奶奶畏縮的退後幾步;明蘭偷眼看了下她的身形舉止,非但不似生育過,仿佛還未破身,難道齊大公子的身子,真這般孱弱?

  平寧郡主猶自不肯罷休,對著明蘭笑道:“說起來,我那玉丫頭和翰哥兒,跟你兒子只差幾個月,以後倒可一塊頑了。”

  幾月前,申氏產下一對龍鳳胎,齊家兩房,一房生不出,一房卻一氣生倆,簡直冰火兩重天,怪道這般刀光劍影。

  這時齊老夫人打了個哈欠,睏倦的揮揮手:“人老了,不中用了。你們別都團在這兒,別怠慢了外頭的客人,除了我那幾個老姐妹,旁人你們招呼罷。”

  齊家兩對妯娌忙道不是,又說了好些恭敬話,眾女眷這才退出來,到了外頭廳堂,只見已來了不少女客,齊大夫人冷冷看了平寧郡主一眼,領了自己的兒媳去招呼客人了。

  平寧郡主目送齊大夫人婆媳走開,才轉過頭來,對明蘭赧色道:“你且坐坐,我去去就來。”明蘭微笑道:“我們是親戚,郡主不必客氣,別怠慢了旁的客才是真的。”

  這種場合,來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權貴閣員的女眷,合該是好好結交籠絡的時候,見明蘭這般理解,平寧郡主很是高興,趕緊也領著兒媳申氏走開了。

  明蘭也不拘束,自找了個通風暖和的窗邊坐下,隨即便有兩個小丫鬟來奉茶果,她一邊吃著茶,一邊四下打量廳中布置,卻見廳堂敞亮,布置文雅秀氣,乾乾淨淨的只以深色木榫搭起窗欞隔架,牆壁粉白,疏落的掛著幾幅字畫,四角是以青瓷大盆養著的翠綠君子蘭,不聞芬芳,反叫人覺得雅致脫俗,人群中穿梭的丫鬟僕婦,井然有序。

  到底是大戶人家,明蘭暗暗點頭。

  “顧侯夫人。”

  平淡安靜的一聲稱呼,明蘭趕緊回過神來,卻見永昌侯梁夫人站在她面前,明蘭連忙起身行禮,“許久不見伯母了,這一向可好?”

  梁夫人還是老樣子,清清冷冷的神qíng,只是眉間略帶疲憊,兩人也沒什麼話說。

  “你家哥兒,如今可會走了?”

  過了良久,梁夫人才問了一句,明蘭趕緊道,“只能挪幾步,不過爬得倒十分利索,哪怕放他在地上,也能順著侯爺的腿爬上炕,小猴兒似的。”

  明蘭沒有賣弄的意思,只是日常所見,順嘴就出來了。梁夫人莞爾,柔聲道:“你是個有福氣的。”隨即又輕嘆道,“是我家沒福氣。”

  梁夫人如今不很好過,永昌侯府終於漸漸擺脫之前的陰霾,皇帝也召見了兩回,可惜,在其中出了大力的卻是梁家的庶長子。如今外頭皆夸永昌侯長子得力,卻沒幾個人提起梁府嫡長子,梁夫人心qíng可想而知——長子有勁敵,次子讀書還未得功名,么子的房中依舊爭奇鬥豔,妻妾們鬧的歡騰,卻至今無有子嗣。

  皮埃斯,這個‘妻妾’中的妻,就是明蘭的姐姐墨蘭女士。

  “若是有空,常去你姐姐處坐坐,與她……說說話。”梁夫人斟酌著字眼。

  明蘭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我的話,四姐姐是不會聽的。”

  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面上憂色更濃;明蘭耷拉著腦袋,死活不說話。這時有人走過來,笑道:“說什麼呢?人家大好的日子,你們一個兩個愁眉苦臉的,當心主家拿掃把攆你們!”

  明蘭抬頭一看,英國公張夫人笑妍妍的走來,她驚喜道:“伯母來了,我還正想您什麼時候來呢,快請坐請坐。”救星來了!

  張夫人挨著明蘭的位置坐下,笑道:“你來得倒早?”明蘭謙遜道:“今兒是老公爺壽辰,我們做晚輩的,本該早些來的。”張夫人又對梁夫人道:“妹妹也坐,咱們好久不曾說話了。”誰知梁夫人搖搖頭,黯色道:“你們自說話罷,我去給老夫人請安。”然後緩緩走開去。

  明蘭見qíng形有異,便試探的問道:“伯母與梁夫人是舊識?”

  張夫人怔怔看著梁夫人的背影:“我們二人的娘家是世交,住的又近,我們倆便如親姐妹一般大的。後來,她……算了,陳穀子爛芝麻的。”又轉頭笑道,“我還沒謝你呢,你到底與鄒姨娘說了什麼,自你走後,她悶悶不樂好幾日呢?我那沒出息的傻丫頭,胃口也開了,笑臉也有了,唉……”說著連連苦笑。

  明蘭微微一愣,頗覺始料未及:“也沒什麼,不過與她說了個故事。”然後便把那駙馬與妾室的故事又簡單說了一遍,略去最後幾句不提。

  張夫人沉默了許久,嘆道:“你一片良苦用心,若是鄒姨娘能體察你的好意,與我女兒和睦相處,倒也不妨為一樁好事。”

  明蘭點點頭,恐怕事qíng沒這麼容易。

  這時廳堂上首一陣歡笑,兩個婆子分別抱了個襁褓而來,只聽平寧郡主座旁的一位貴婦笑道:“我的天老爺,跟你姐妹這些年,想見見你孫子孫女也不可得,如今終於肯抱出來了?!”

  平寧郡主連連賠罪道:“好姐姐,是我的不是。還沒長開的娃娃,也沒什麼好看的。”

  另一貴婦則道:“難得一對金貴的龍鳳胎,不拿出來顯擺顯擺,怎地連滿月酒就沒請我們吃!好你個摳門的!”

  平寧郡主道:“是我家老爺子,說小孩兒別太招搖,自己家中吃頓酒便罷了。”

  那婦人又道:“什麼薄酒?宮裡賜下兩幅金鎖片麼,這般恩典,你也好意思關門獨個樂?”

  平寧郡主交遊廣闊,這些交好的女眷,雖未必能雪中送炭,卻不吝於錦上添花,這便左一個右一個的誇起來,直把兩個孩兒夸的天上有地上無的,平寧郡主連連謙辭,半句托大自滿都不曾有。可即便如此,一旁的齊大夫人也已是臉色鐵青,侍立在她身旁的齊大奶奶手足無措,泫然yù泣,明蘭心中暗憫。

  張夫人紋絲未動,笑的頗有深意:“當初,本以為齊家要擺滿月酒的,我連禮都備好了,誰知只在襄陽侯府吃了頓酒,也沒請外頭人。還當就這麼無聲無息過去了,呵呵……還是申家有面子。”頒賞賜之時,口諭中特意提了申老狐狸過去所做的‘卓越貢獻’。

  明蘭也知這事,只笑了笑,並未接話。

  細想來,平寧郡主實可算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她雖生來尊榮,卻從未被眼前富貴迷住心竅而狂妄自大,她清醒的意識到將來的危機——皇帝老了,生父老了,自己沒有親兄弟,老公只是次子,還有qiáng勢的大嫂,不論是齊國公府還是襄陽侯府,都很難依靠一輩子。

  於是,她早早開始打算,無論是當初的嘉成縣主,還是如今的申氏,其實她都沒選錯。

  她若是個男子,想來也是個了得人物。

  “最近京中好事頻頻,算算張姐姐也快生了罷。”明蘭隨口拉著家常。

  張夫人眉頭蹙著一抹憂色:“是快了。就不知是男是女。”明蘭張口就道:“定是位哥兒!”張夫人詫異:“你怎麼知道?你會看不成。”

  明蘭抿嘴而笑:“先討個口彩再說!叫伯母高興高興,而且……”她故意拉長調子,“便是個閨女,難道誰還會不喜歡麼?”

  張夫人頓時失笑,忍不住擰了擰明蘭的臉蛋:“你個促狹鬼!倒會討巧!”

  想到只要女兒好好的,其實男女都在其次;但凡女子,做了母親的,大約以後也能想開些罷,不至於會如眼下這般擰巴倔qiáng。

  待客來得差不多了,齊大夫人便邀眾人入席。眾女眷推杯換盞,紛紛勸酒,饒是有張夫人助陣,明蘭依舊推脫不過,硬著頭皮吃了好幾杯酒,一張俏臉蛋染的紅暈暈的。

  這頓酒直吃到未時三刻,明蘭瞧著差不多了,喝過茶後,翠袖附到她耳邊說顧廷燁已起身了,明蘭便也要告辭。誰知那申氏非要送她出門,明蘭只好忍著眩暈,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她扯著,只盼快些到二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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