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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近二十年的仁宗太平,地方上不但官商勾結,且文武串聯,小及市井幫派,大及京城勛貴,竟無不有關聯!不論查哪一出,最後牽絲絆藤總能扯出一大片來,饒欽差大人是皇帝精挑細選出來的鋼筋銅骨,也是煩不勝擾。原本撈出段成泳後,顧廷燁就想回京陪老婆,卻叫欽差一再懇求多留一陣,以助打開局面。

  “侯爺為國為民,直是叫人欽佩。那怎麼又回來了?”明蘭口氣酸溜溜的。顧廷燁很理所當然道:“我得來瞧兒子呀。”明蘭大怒,撐著胳膊用力推開男人:“你兒子在隔間呢,趕緊去罷!杵在我這兒做什麼!”顧廷燁朗聲大笑,摟著明蘭不鬆手,不住親她臉頰。

  崔媽媽正輕輕拍著嬰兒哄睡,聞聽隔壁傳來的笑鬧聲,頓時欣慰而笑,莞爾的搖搖頭,除了新找來的辱母頗有些詫異,滿屋的丫鬟婆子倒也見怪不怪。

  “兩淮著實不成樣子,必得狠狠整頓一番,我原本是想多待一陣,先叫人回京報個信,誰知……”顧廷燁把明蘭圈在懷裡,緩緩敘述著,“萱芷園那位,給我提了醒。”

  其實很多人不知道,自初掌兵那日起,顧廷燁就有排查細作的習慣。那時新帝甫登基,帝位不穩,里外里,不知多少別有用心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壞事的往往就是身邊人。這回去兩淮,從軍中陸續查出三四撥通風報信之人,幕後之人無非就是那些明暗勢力,這毫不稀奇,誰知最近捉出一人,審問之後竟供認是寧遠侯府指使。

  再問這細作,卻又說不出出面指使之人是誰,其實不問顧廷燁也知道是誰,若那人都算計到自己身邊了,那明蘭……他當時就嚇出一背的冷汗。一思及此,他便一意回京,反正皇帝要求的差事他已辦完了,幾次密旨上奏鹽務查辦qíng形,皇帝都是連連誇獎。

  欽差大人倒也通達,想著qíng勢已受控制,就不qiáng留顧廷燁了。只把段成泳留下,說是‘與其叫不明qíng狀之人來,還不如叫已吃過虧的小段將軍留著的好’。段成泳自是滿心愿意,想他好容易派一次差事,寸功未建卻吃個悶頭虧,正想著怎麼找回場子。

  顧廷燁無奈,只得好生叮囑段成泳一番,又把公孫白石拋在後頭慢慢走,自己則領一隊護衛快馬加鞭的啟程了。

  說來驚險。連日趕路,剛至寧遠街口,就見自家府邸上空黑煙滾滾,街頭巷尾人cháo擁擠,爭相奔跑呼喊‘侯府走水了’。顧廷燁心急如焚,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驅馬直入澄園,才知明蘭正在裡頭分娩,總算屠二等護衛家丁還算得力,牢牢護著嘉禧居周圍,是以火勢不曾蔓延過去。他這才鬆了口氣,再看萱芷園那邊風平làng靜,只澄園鬧的一片láng藉,頓時怒火攻心,一怒之下,他就……又放了一把火。

  “你你,你……居然去放火?!”明蘭大驚失色,老婆在生孩子,老公卻跑去放火,這種天才的創意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顧廷燁笑著把明蘭按回去拿錦被裹好,起身從桌上的紫砂小爐里倒了杯溫水,遞到明蘭面前,“渴不?”

  明蘭一口喝掉半杯,呆呆的把茶盅還回去,顧廷燁接過去一口喝乾。

  “這些日子的事,郝管事已略略與我說了。”顧廷燁放下茶盅,坐到她身邊,輕輕撫著她的背,“一波接著一波,那賤人是存了心要折騰你。焉知這場大火後頭,她就消停了呢?若還有後招呢。是以,我也要叫她手忙腳亂。”

  “人家精著呢?怎麼會叫你燒著。”明蘭心有餘悸,如今她對太夫人的評價已上了一個新的台階。顧廷燁失笑:“誰說我去燒她?我去三弟那院放了把火。”

  彼時尚未夜深,火勢一起,滿院子的人都安全逃了出來,只可惜損毀財務不少;眼見自己的親骨ròu有事,太夫人心神大亂,再顧不得其他,一邊忙著去救火,一邊查看兒子可否無恙,又抱著孫子孫女好生哄著。

  明蘭輕輕嘆了口氣,攻擊才是最好的防禦,這她也知道,不過自己總是縛手縛腳——惡意縱火屬於刑事案件欸!若有人命傷亡,最高可判無期甚至死刑的咩!

  “人沒事就好。”明蘭低低道。

  顧廷燁冷笑道:“你也替他們擔心?!”

  澄園大火,明蘭掙扎在生死分娩關頭,廷煒朱氏夫婦卻正在悠閒的逗弄孩子!想起這些,顧廷燁心頭一陣狠戾,直想刀刃上沾些血才好。明蘭低著頭,除了嘆氣什麼也說不出來。

  “倒是嫻丫頭這孩子還有幾分良心。”顧廷燁總算臉上微露笑意,“小小年紀,竟敢跟大嫂爭論。既責怪自己母親不來瞧你,一見這裡起了火,硬是頂撞大嫂子,把屋裡大半人手派了來救火。這會兒,蓉姐兒也在她處。”自己那陰暗險惡的冤家大哥,滿肚子發了霉的爛計,居然能產出這等光明磊落的好筍,倒叫他驚奇了一番。

  明蘭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這個世界總算還沒那麼絕望!她喜孜孜道,“我本也不指望大嫂子如何盡心,她一個寡婦人家,到底顧忌諸多。我早說了,我只是喜愛那孩子。”

  顧廷燁微笑著撫摸她的長髮,這不是物以類聚麼。

  說了半天話,明蘭又覺著乏了,加之心qíng完全放鬆,眼皮愈加發沉;顧廷燁輕輕拍著她,直待她沉沉睡去,才慢慢起身離去。

  門外早有人候著,郝管事笑道:“稟侯爺,人已安頓好了,不知是否去見……”顧廷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郝大成頓時滿頭大汗,連忙斂去笑容,低頭道,“是,侯爺請這邊。”

  分花拂柳,澄園後山有一落整齊結實的排房,因為顧家人口少,這裡便俱空著,偶爾堆放些雜物。郝大成在前頭引路,顧廷燁緩緩跟著,走了約一盞茶功夫,來到排房東側角的一間屋前,門口有四五個粗壯婆子看著,見顧廷燁來,趕緊躬身下拜。

  郝大成低聲問:“裡頭可還好?”當頭一個婆子回話:“稟侯爺,已請大夫瞧過了。沒什麼要緊的,曼姑娘受了些輕微的皮ròu傷,哥兒則驚嚇了些。”

  郝大成又看了顧廷燁一眼,揮手讓婆子們下去,上前去開了門,請顧廷燁進去,然後自己守在外頭,距五步而站。

  屋裡的布置很簡單,只一桌四凳,另一副chuáng榻,一把鏡台盆架,洗漱器具俱全,桌上有茶水點心,屋角還設了冰盆。曼娘正抱著兒子坐臥在榻上,聽見門開響動,立刻抬頭去看,一見是顧廷燁,頓時喜出望外,一邊去攏鬢邊的頭髮,一邊站起身來,哽咽道:“二郎!”

  顧廷燁站在那裡,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拉過一把凳子坐下。

  曼娘趕緊把兒子推過去,連聲道:“昌哥兒,叫爹,快叫呀。”小男孩怯生生的,挪著腳步,不住打量眼前的男人,卻囁嚅不前,曼娘朝顧廷燁笑道,“這孩子靦腆,在家裡時總想爹,這會兒倒不會叫了。”

  顧廷燁凝神看會兒男孩,放柔聲音道:“近來還咳嗽麼?”

  昌哥兒不安的抬起頭,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結結巴巴道:“……有時咳,有時又不咳……娘叫我吃藥……藥很苦……”

  聽他回答的七零八落,顧廷燁不由得皺起眉頭,這都七八歲了,連話都說不清,他轉頭對曼娘道:“不是給請了先生麼?如今讀什麼書了。”

  曼娘心頭髮慌,但她反應極快,立刻垂淚道:“是我沒能耐,大字不識幾個,怎麼教養的好。這才厚著臉皮,上門來求夫人收留孩子的。”

  “胡說!”顧廷燁當即斥道,“多少不識字的娘,不照樣養出讀書的兒子來。難道那些兩榜進士,各個都有個識文斷字的娘不成?”

  他久居上位,統帥軍伍,早已積威於內外,他這麼沉聲一喝,昌哥兒立刻嚇的躲到曼娘背後去,一副瑟縮害怕的模樣,顧廷燁看的更是皺眉,“特意給你們選了個風物和暖的莊子,不是叫昌哥兒多去外頭跑動玩耍麼?怎麼還這般怕見人。”

  曼娘拿帕子揩著淚,泣不成聲:“沒爹的孩子,出去也是叫人欺侮,他自幼又性子老實,何必出去現眼呢!”

  顧廷燁沒有說話,只定定注視著曼娘,只見她哭的眼紅氣喘,聲聲如訴,便是火眼金睛,也很難分辨真假。可他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那莊子是他細細挑的,先不說周圍原就有許多父親陣亡於軍中的孤兒寡婦,單說那是在昌哥兒名下的產業,又有誰敢欺負他們母子了。

  可是曼娘就有這個本事,稍有不察,就會叫她的眼淚和辯解給繞進去。

  “來人。”他忽的提高聲音。郝大成開門進來,低頭等吩咐。

  顧廷燁道:“把孩子先帶出去,叫婆子好好照料。”郝大成心知主子要和這曼娘單獨說話,便趕緊叫婆子抱了昌哥兒出去,昌哥兒本不願意,叫曼娘哄了幾句,才依依不捨的出去了。

  門再度合上,屋裡只剩兩人。

  曼娘一臉惶恐的站在當中,顧廷燁指了指一把凳子:“坐罷。”

  她才緩緩坐下。

  “當初……”顧廷燁露出疲憊的神qíng,“我可曾qiáng逼你委身於我?”

  曼娘一驚,幾乎又要站起,過了片刻,才眼眶泛紅道:“二郎怎麼這麼說!當初若非二郎憐惜我孤苦,我早不知道死在何處了。是我……我自己願意跟著二郎的……”

  “結果,卻是笑話一場。兄長根本不曾棄你而去。是你給他銀子,叫他到外頭去立業的。”顧廷燁心頭泛起一陣苦笑,當初年少氣盛,還覺著自己英雄了得,救荏弱少女於火海。

  “不不……”曼娘急辯,“這是誰人污衊,明明是哥哥卷了二郎給的銀子,丟下我自管跑了,數年後才回的。二郎你……”

  顧廷燁伸手打斷她,漠然道:“三個人說的。你兄長,單媽媽,還有原先你身邊的那個丫頭。就在你說兄長音信全無的那兩年,你們還時常互寄物件。”

  曼娘臉色發白,沒想到連這個也叫他查出來了。顧廷燁看著她,心頭竟是一片平靜:“嫣紅死時,我就和你說過了,你是不會拿空口白話來定人罪過的。何況,是你。”

  他又何嘗願意相信自己看錯了人,相信自己多年來生活在謊言中,相信自己多年便如個傻子般的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當老父指罵曼娘時,當所有人都說曼娘別有所圖時,他一次次的替她辯解,為她的人品性qíng作保。沒想到頭來,反是自己全錯了。這是何等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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