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丹橘托著小盤將紅包送了過去,蓉姐兒呆呆的接過。

  “先生們都說你學的好,又肯下苦功夫,進益極大。”嫡母眉眼慈善,輕聲細語,“我和你父親聽了,都十分歡喜。待開了年,還要這般才是。”

  蓉姐兒低著頭,她心裡又驕傲又感動,卻說不出什麼來。她始終學不會跟嫡母撒嬌賣乖,尤其是父親也在場。

  顧廷燁看了看她,忽道:“你要做姐姐了。”蓉姐兒驚得抬頭,卻聽父親威嚴的聲音,“後頭的弟弟妹妹們都瞧著你,你要帶個好頭。”

  蓉姐兒的心頭似忽被洪水沖開的閘門,一片清靈。她恭敬的福下身子,穩穩的行了個禮,姿態端莊溫雅。她抬頭正視上首,朗聲道:“謝父親教誨,母親關懷,女兒,謹記了。”

  明蘭心下欣慰,暗道這學費交得值,回頭待開學後,定要備上一份厚厚的年禮。

  一旁的顧廷燁卻定定的瞧她。

  去年正月,明蘭還團團轉地四處給長輩兄嫂們拜年,那時,沒人拜她,今年恰恰倒了個個,她窩在家裡養胎,連娘家的拜年都叫盛老太太給免了,只教顧廷燁去了趟,吃了頓酒回來。其餘的,她哪兒都不用去,而如今顧廷燁勢頭正好,給她拜年的人卻流水不斷。

  先是族裡的親戚,隔遠的就算了,沒得引來許多打秋風的,但四五兩房卻是嫡親叔父,顧廷燁絲毫沒有抵抗地的備下了厚薄適中的年禮去拜年,也不知他對著那兩個冤家叔父說了什麼,居然心qíng很好的回來。

  明蘭好生稀奇,便尋了人來問,幾家分開不久,各自的下人都很熟稔,趁著顧廷燁在裡頭拜年的功夫,底下人打聽了不少兩府的qíng形。

  隨著去四老太爺府的顧順道:“……舊日炳二爺欠下的債,人家尋上門來,嚷嚷著不還便要打要殺,四老太爺氣得病了,便要把家裡頭都託付給煊大爺,劉姨娘和炳二太太不肯,哭著鬧著,咱們去的時候那兒正亂呢,過了許久才有口熱茶。”

  隨去五老太爺府的顧全叫小桃塞了一滿懷的果子點心,笑出兩顆小虎牙,小傢伙說的更是麻利:“如今那兒由狄二太太掌家,五老太爺嚴令二太太要仔細秉公,任誰也不許胡來。二太太倒是個明白的,便不讓煬大爺隨意支銀子。可五老太太卻不高興了,埋怨二太太不孝無德。二太太委屈地直哭,炳二老爺都和五老太太頂了好幾回嘴了。哦,前幾日外頭有來討花帳的,二太太說那是訛人,便不叫進去,那討債的便在門口放了會兒賴,恰巧五老太爺從外頭品詩回來,兩廂一對上,沒能瞞住。五老太爺氣極了,當場就把煬大爺捆著狠狠打了一頓。咱們去的時候,煬大老爺還沒起身呢……”

  明蘭默默回屋,看著坐在書案後的顧廷燁,坐姿端正,目光穩重,只嘴角微翹,好像夏夜輕快的月牙兒——她摸摸肚皮,不要學你老爹幸災樂禍哦。

  次日,四房和五房一道來拜年。

  太夫人總算打起精神來,吩咐下頭開了幾桌酒席,外頭男人們一桌,裡頭女眷們兩桌,又叫女先兒唱幾支曲子助興。她拉著兩個老妯娌又說又笑,朱氏和廷熒在旁湊趣幾句,頗為熱鬧,廷燦沒吃幾口,就把廷靈叫到自己屋裡說話去了,餘下幾個小的,叫婆子們領著玩。

  煬大太太更見憔悴,才三十許的人,鬢邊竟現出幾抹銀絲;一邊是被打傷的丈夫,脾氣bào戾,她得沒日沒夜地照看,一邊是嚴苛的婆母,動輒罵她不賢,才致使丈夫沒出息。

  明蘭心生憫意:“大嫂子這些日子辛苦了,循哥兒幾個還小,你要多顧及自己身子呀。”煬大太太小心地看了那邊正說笑的五老太太一眼,沒有開口,感激地看了明蘭一眼。

  狄二太太娘家出身好,本素瞧不起自家嫂子,聞言也嘆了口氣:“大嫂子是後福的人,循哥兒日夜苦讀上進,這回先生說,差不多可叫侄子下場試試了,把父親高興得什麼似的,大嫂子,您放心,循哥兒遲早替您掙個功名回來。”

  提起兒子,煬大太太疲憊蒼老的容顏,如破開黑夜的旭日,綻出欣慰自豪的笑容,卻依舊謙恭道:“他們先生也只是叫去試試,小孩子家的,哪有那麼能耐。”

  “那先生原是父親的同年,早年還做過學正,他說的還有假。唉,咱們房這輩孩子,以後怕是得指望循哥兒了。”真是歹竹出好筍,狄二太太不由得不嘆氣,可憐自己丈夫這把年紀了,還被公爹逼著讀書考舉,看著侄兒顧士循愈發出息,她也漸漸收了對煬大太太的輕視之心。所謂相夫教子,人家至少把一半的本職工作做好了不是。

  煬大太太溫婉地朝她笑了笑,習慣地帶上幾分討好,狄二太太心平氣和地回了一笑,親熱的拍拍她的手,又親自給她斟了杯酒。

  分府後,五房兩妯娌有和睦理解的趨勢,四房的妯娌倆卻愈發的水火不容。席面上,煊大太太堅決的撇開頭,只顧和明蘭說話,理都不理旁邊的妯娌。炳二太太連連冷笑:“大嫂子近來脾氣見長呀,如今一家老小都捏在嫂子手裡,到底不一樣了!”

  煊大太太憤憤回頭:“誰愛管家誰管去!像是我千盼萬討來一樣,辛辛苦苦,勞心勞力,沒一句好話也就罷了,還落下滿身的不是!”

  “喲,金山銀山把持著,愛往哪兒搬就往哪兒搬,還不興叫人說兩句了!”炳二太太陰陽怪氣的,煊大太太被氣得夠嗆,說不出話來,袖子簌簌發抖。

  說著,炳二太太還拿帕子揉眼睛,一副祥林嫂的嘴臉,抽著鼻子哭訴起老一套:“唉喲,反正如今我們是遭人嫌了,你兄弟在外頭生死不知,我們孤兒寡母的還不由著人揉搓!……只盼著大嫂子可憐可憐你那幾個侄子侄女,好歹留幾口湯水下來!我們……”

  啪。明蘭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上,面罩寒霜。炳二太太住了口,眾人都吃驚的望著明蘭,連坐在靠前邊聽曲兒的三位老太太也注意過來。

  “要哭回去哭,大年節的,有你這麼尋晦氣的麼。”明蘭聲音不高,但語氣嚴厲。

  炳二太太愣了下,隨即又哭道:“我這不是……”

  “炳兄弟的事,全家誰不知道,誰不替你擔憂。也不看看什麼地方什麼時候,想哭就哭。”明蘭冷冷地哼了聲,眼角瞥了下那邊蠢蠢yù動的太夫人,“回頭待燦妹妹出閣時,你也來這麼一出,想起來便說,說起來就哭。觸大喜日子的霉頭,我這做嫂子的,頭一個要撕你的嘴!”

  太夫人垂下原本挺起的雙肩,眼睛閃了閃,沒有開口。

  炳二太太不敢哭了,睜著眼睛發愣,明蘭看著她,一字一句道:“當初炳兄弟在牢里時,煊大哥哥風裡雨里的替他周旋,一天要跑幾個時辰,在有司衙門外一等就是半天,給人賠笑臉,說好話,連口熱飯都顧不上吃,這咱們都是瞧在眼裡的。煊大嫂子再心疼,也從不攔著。我年輕,進門日子不長,卻也好生感動,想著真是嫁進好人家了,這般的兄弟qíng重,一家和睦。可就這麼著,二嫂子還不知足?雖說是親兄弟,但也不能連句謝都沒有吧。”

  煊大太太聽著聽著,眼眶都紅了,廷熒瞧見了,忙過來挽著長嫂的胳膊,姑嫂倆頭挨頭靠在一塊兒。

  炳二太太被說的張口結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四老太太見這qíng形,心裡尤其適意,一旁的五老太太不悅的看著明蘭,道:“侄媳婦這話雖沒錯,可你堂嫂到底比你年長,你怎麼好這般嚴詞訓斥,沒大沒小,未免有些不尊重……”

  話還沒說完,四老太太就打斷她,道:“誒,弟妹這話不對。我看侄媳婦這話一點都沒錯。大年節的,大家吃酒說笑,燦姐兒有了這麼好的姻緣,顧家又快添丁進口了,這樣的大好日子,偏老二媳婦不懂事!便是再傷心,也當回去再哭,當著長輩和小輩的面,非要這會子哭,真是……!唉,侄媳婦也是不拿咱們當外人,這才說的。”

  五老太太有些愕然,呆呆看著往日從不反駁她的四老太太。

  明蘭笑了笑,轉頭對炳二太太道:“適才是我的不是了,說話也太沖。望二嫂子別見怪,我只當您是自家人,想到什麼便說了。”炳二太太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僵出一張難看的笑臉來。煊大太太瞧著差不多了,嘆了口氣,拍拍炳二太太的手:“你盡把心放寬了,他大哥早關照過郵驛的,炳兄弟每兩三個月就來一信報平安,還有人伺候著,想來是無事的。待過了這兩年,不就又一家團聚了麼。”

  炳二太太吸著鼻子,低下頭去,卻也不再鬧騰了;煊大太太抬起頭來,越過炳二太太的頭頂,深深看了明蘭一眼,明蘭笑了笑,轉頭去聽曲。

  狄二太太細瞧了這一幕,想起那日聽說廷煊長子年紀小小,卻已謀了個不壞的差事,便在心裡暗嘆,平素自負聰明,卻不如這大嗓門愛吵吵的煊大太太見機快,掉頭利落,原來人家早搭上頭了,唉,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次拜年,明蘭狠狠出了一番血,幾個沒出嫁的堂妹,還有半屋子的侄子侄女,個個都要給壓歲錢,就是明年她生下孩兒,能討回一份壓歲銀子來,那也是寡不敵眾。哪怕她努力生,用力生,卯足了勁的生,等她生下許多小仔仔來,可現在向她領壓歲錢的這幫小子丫頭們,那時又都已生兒育女了,她(或她的兒女)又得繼續給侄孫子侄孫女們壓歲錢(要是還來往的話),唉呀媽呀,果然是,此恨綿綿無絕期,銀子永遠給不清——這筆買賣明顯是賠定了,並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是難以回本的。

  夜裡回屋後,明蘭捂著滴血的小心肝,愁眉苦臉地把這悲劇的前景跟丈夫說了,在這個悲催的古代,果然生育才是第一生產力麼。顧廷燁聽完後,倒在chuáng上大笑,酒倒醒了一半,看了看明蘭的小腹,回外書房看文折了,看了兩本,忽想到某人以前常在他耳邊念叨‘溫柔鄉便是英雄冢’,於是又命小廝去把公孫那把老骨頭從被窩裡拖起來。

  正月過去了六七日,顧廷燁的僚屬及友人們開始上門了。

  幸得公孫先生早提醒,顧廷燁不敢使門庭若市,熱鬧招搖太過,引來言官囉嗦,但來送年禮的卻依舊不少,顧廷燁在外院待客,吩咐門房只放些可結交的或熟稔的進來,明蘭在內院擺出端莊溫和的笑臉,不斷地對著那些不認識的女眷們道‘何必如此客氣’,不停地對孩子說‘快起來,地上冷’,然後夸上幾句‘這孩子長得真好’或‘真乖巧’之類。

  如此陣仗,虧得她早留了個心,早叫金鋪打了許多刻有吉祥字眼如意雲紋的金銀錁子,又因正逢著猴年,又打了幾十個拇指大小的小金猴崽,雖分量不重,卻活靈活現,甚為有趣,用來賞孩子們做壓歲錢正合適。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