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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顧廷燁倒點頭了:“嗯,這還成。來而不往非禮也,她要送我丫頭,回頭我尋幾個外頭的給她兒子。”

  明蘭見他不氣了,便笑盈盈的幫他換常服:“有侯爺給我撐腰,幾個姑母我都不怕的。”

  顧廷燁失笑,復又嘆息。他看著明蘭,把小小人拉到跟前,貼在懷裡擁了會兒,然後按坐在榻上,低頭對視著,沉聲道:“你別急,生兒育女要看緣分,你只管好好調理身子便是。”

  明蘭卻沒立刻回答,似有些為難,遲疑著道:“其實……”

  “你放心,有我呢。老爺子都能護著那位近十年,我能護你一輩子!”顧廷燁打斷她。

  “不是啦。其實……”明蘭囁嚅著。

  “別說什麼納妾的廢話,我不愛聽。”

  “侯爺聽我說呀!我可能……”

  “別疑神疑鬼的,你身子好的很,定能生許多孩兒。”

  “你讓我說呀!”明蘭被堵得抑鬱,一伸手捂住他的嘴,大聲道,“我許是有身孕了!”

  然後,屋裡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男人眯著狹長的眼,表qíng空白,木木的把明蘭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來回看了三遍,臉上才有了神qíng,先是古怪的不知所措,然後漸漸轉為狂喜。

  腦袋漸漸恢復機能,他單腿跪在明蘭面前,雙臂圈著她,聲音微微發抖:“你再說一遍,我的心肝兒,再說一遍。”

  明蘭對著手指,不好意思:“應該沒錯的,要不再尋個太醫來瞧瞧?不過,張世濟大夫好像就是太醫院供職的哦,我已去過張家的醫館了……”

  “我的心肝兒!”顧廷燁喉中發出一聲低吼,難以形容的喜悅完全控制了他,他一把抄起明蘭,牢牢抱在懷裡,繞著原地打起轉來。

  第161回 曼娘,廷燦,嫁妝,祖業,還有明蘭的幸福生活

  顧廷燁身高體長,明蘭被舉得半天高,驚魂離散,只得死死抱著他的脖頸,細細的手指揪在他的衣領上,越過他的肩膀,便是離地幾尺的地面,從高處往下看,地面上鋪的厚絨地毯,幾朵濃艷重彩的富貴牡丹直在眼前晃悠悠的。她幾乎要尖叫,卻因驚恐過度,一時堵著嗓子,只乾巴巴的擠出一句:“快放我下來!”——你個XX的XXX!

  男人朗聲大笑,響亮之極,直連屋外服侍的幾個丫頭都耳鼓膜發鳴,笑聲中滿是喜悅欣愉之意。綠枝幾個俱面面相覷,眼底隱含大驚。

  足轉了三四圈,顧廷燁才聽得明蘭的驚呼,只見臂膀中的女孩如小松鼠般驚懼,眼睛睜得大大的,伸出幼細的爪趾死死扒著自己,他立覺不好,當即輕展健臂,把胳膊上的女孩摟平了,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

  “……你身子可有不好?適才忘形了,你頭暈不?……想吃什麼……要否睡會兒……快躺下躺下……”男人開始語無倫次,兩手不停的把靠墊一股腦兒塞到明蘭背後,差點把她從側躺的姿勢直接便成仰臥起坐的最後動作。明蘭先是被轉得發暈,又被很折騰了一番,不免口氣不好:“我好的很。頭也不暈。想吃飯了。晚飯還沒吃睡什麼。你塞了這麼多墊子,怎麼躺呀!”

  顧廷燁連忙起身,讓明蘭好好躺著,自己卻不知此刻該做什麼,只雙手負背,不住得在屋裡走來走去繞圈子,足足繞了七八個圈子,他才醒過神來,以拳錘掌心:“對,趕緊請太醫!”說著便起身,趕忙吩咐人去取名帖。

  明蘭抱著胖胖的軟墊子,仰著脖子,望著高高的頂梁,上頭七彩精緻的金銀雕繪,多子多福的石榴樹旁有許多象徵福氣的蝙蝠。貌似是一隻呆呆的大蝙蝠,正趾高氣揚的領著幾隻圓頭圓腦的小蝙蝠,後頭隨著一隻無可奈何的母蝙蝠。嗯,十分吉祥喜慶的一家噶。

  待太醫來的時候,明蘭剛剛用過晚飯。

  一頓飯下來食不知味,魂不守舍的顧某人似乎還在雲里,飯沒吃幾口,倒把左右嚇得不輕。他時不時低頭對著碟碗無聲而笑,看明蘭一眼,喜不自勝,再看明蘭一眼,忽又眉頭緊蹙,須臾間,神qíng變化地異常活躍,qíng狀十分驚悚。

  明蘭倒十分淡定,自顧自得進食,大約因在外頭跑了一下午,此刻胃口極好,還多添了兩碗湯一碗飯,抹乾淨嘴角,淨手,漱口,太醫就來了。

  來的太醫姓卓,面孔白淨方正,素為英國公府所信重,曾薦給沈家,正是經驗與精力俱佳的時候。顧廷燁黑著臉站在一邊,瞧著不像老婆有孕,倒像老婆得絕症了;他原想把太醫院院正張老太醫請來,誰知今夜恰好在宮內當值,他總不好去砸宮門。

  隔著帳帷,搭著帕子,卓太醫為明蘭診脈片刻,立刻面露笑容,朝顧廷燁拱手道:“恭喜侯爺,賀喜侯爺,夫人有喜了,已近兩個月。”

  顧廷燁略一抬手,沉聲道謝:“有勞先生了。”他那短命討債的大哥是六月掛掉,緊接著是不qíng願的守孝,三個月純潔的夫妻生活,如今正是冬月中旬,很好很好,果是天佑人和。

  他面上淡然,心裡卻著實高興,待卓太醫診畢,又請他去書房,足足問了一盞茶的話,直問得卓太醫快失笑了才放人走,並封了一份厚厚的診金。

  這晚顧廷燁沒去外書房議事,早早洗漱後便上榻,他的言辭素以鋒利見長,攻擊爭吵是把好手,卻不擅勸撫,此刻也不知說什麼好,只緊緊擁著明蘭。溫熱的男性氣息濡濕得噴在頸後,背後貼著他厚實的胸膛,一隻大手無意識的覆在自己的小腹上,雖二人間默默無語,明蘭卻能感受他心中的喜悅。

  這樣安詳美好的氣氛中,明蘭睡意漸濃,半睡半醒間卻聽背後一聲輕嘆,似有濃濃化不開的qíng緒,她心中大奇,扭轉身子面對著他:“做什麼嘆氣呀。”

  夜深漏重,屋中靜默如水,過了半響,顧廷燁才低低道:“忽想起了昌哥兒。”

  昏暗中,明蘭陡然睜開雙眼,快入睡的腦袋急速清醒,天知道這個話題她已經好奇了多久,偏顧廷燁始終諱莫如深,她也只好忍著不談,沒想今晚他自己說了。

  “……蓉姐兒這孩子,到我身邊也許多日子了,她雖從不提及,但我曉得她心裡也是惦記的。說起來,昌哥兒母子如今怎樣了?”她柔聲輕問,心裡貓爪撓似的。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顧廷燁微微躺平了身子,才道:“衣食不愁,在莊子裡平安度日,如此罷了。”聲音中滿是悵然之意。

  “侯爺……是不是悔了?”明蘭愈發貼近他的胸膛,深寒的夜裡,溫暖堅實的身軀何其令人眷戀。

  “不悔。”兩個字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平靜。

  顧廷燁展開胳膊,讓明蘭枕在其上,“我一十六歲結識曼娘,迄今十年有餘。她是什麼人,我太清楚了。”頓了頓,暗中一聲輕嗤,他似是苦笑了下,“她雖為女流之輩,卻比尋常男子都qiáng。她若要成一件事,自是事半功倍,但若要壞一件事,卻也是防不勝防。我……不能叫你,叫我們的孩兒,叫以後的日子,都冒這個風險。”

  這次輪到明蘭沉默了,過了會兒她才輕道:“這是我第二回聽你誇她。她……就這麼能耐?”

  一隻大手溫柔的撫在她的臉上,帶著老繭的虎口略粗糙,輕微的砂刺感在柔嫩的肌膚上,有些麻麻的感覺。在這清冷的夜裡,顧廷燁的聲音格外淡漠:“她膽識過人,素有急智,能忍人所不能忍。想扮出什麼樣子,就能叫旁人深信不疑,便是漕幫的兄弟也對她夸不絕口。伴我近十年,幾乎未露破綻。若非我有心探查,怕至今不知她的為人。”

  明蘭心裡如打翻個油鹽鋪子,五味陳雜,只能悶悶道:“術業有專攻嘛。”演藝專業的高材生,當然有兩把刷子了。

  顧廷燁聽出她口氣中的抑鬱,呵呵笑了起來,彎臂把她緊緊摟住,揉來揉去好一陣揉搓,親昵道:“你個傻丫頭!”

  明蘭叫他揉壓著臉頰變形,話都說不清楚了,忙舉手去隔,卻力氣不夠無法成功,便伸爪子去他腰間呵痒痒,顧廷燁忍不住發笑,忙一巴掌拍下去,把個不老實的胖爪子給按住。

  兩人笑鬧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互擁著靜靜躺了會兒,顧廷燁望著暗沉沉的chuáng頂帳幕,映著窗紙透來的微光,微微晃動,飄dàng如三月春江里的水紋。

  他忽憶起那年,初初見她。

  那日剛下了戲,不知誰起的哄,一眾錦衣華服的輕狂公子便簇擁著往後台去,要去尋當時正紅的小旦春雪玉,瞧瞧他卸妝後是個什麼銷魂模樣。然後,他遇見了曼娘。

  十來歲的秀麗女孩在庭院角落等候兄長,一身粗布舊履,不施脂粉,套著寬大的水袖自顧自頑著,一邊婉轉起舞,一邊清聲緩唱‘妾身如蒲糙,垂江蒲,隨水流,浮游無根,望君萬萬憐之’,悠揚回味。

  此qíng此景,引得一眾貴胄少年俱是駐足,多看了幾眼,有幾個出言輕佻,他忍不住仗言解圍,催眾人趕緊,免得春雪玉叫旁人捷足先登,先行請了去。

  那幫迷暈了戲的公子哥們果然發急,忙著往裡趕,片刻間人群散去。

  那女孩抬頭深望他,眼中儘是感激,四目相對間,直羞得她面上緋紅一片,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他不免心生好感。女孩其實並不美甚,比之繼母新給他的兩個俏丫頭頗有不如,卻獨有一份天然羞澀之態,清新的宛如江邊垂柳,柔致楚楚。

  他並非戲迷,但那句唱詞卻叫他深深記住,許多年後他才想到,其實曼娘一開始就說明白了的,她確如蒲糙,看似柔弱,實則堅韌,百折不撓。

  “她樣樣了得,偏心術不正,做起事來,全無顧忌。我該對她說的都說了,能給她的也都給了。”顧廷燁黯然道,“只是昌哥兒……”

  明蘭靜靜聽著,忽覺心頭一陣發虛:“不把昌哥兒接來,是……為著我麼。”

  “不是。你別往自己身上攬;是曼娘自己不肯。”顧廷燁摟緊她,輕撫慰道,“她口口聲聲不願嫁人,求我給她留個依靠。”說到底,他還是心腸不夠硬。

  這真是個經典的選擇題。

  富有的父族向貧寒的灰姑娘出條件,只要孩子不要母親。如果放棄孩子,那麼孩子能享受榮華富貴,光明的人生;如果留下孩子,那就只能和母親一道挨窮。狗血一點的電視劇,最喜歡讓一對兄弟或姐妹去走迥異的道路,釀造諸多淚點,多年後普天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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