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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明蘭滿身疲憊,正打算往榻上癱倒。

  “姑老太太!”

  ……

  這真是忙碌的一日,小學作文的好題材。

  萱寧堂偏廳大開,正中上坐兩位貴氣雍容的老婦人,一位是太夫人,另一位便是顧老侯爺的嫡妹,後嫁入世族楊家。

  “給姑母請安。”

  明蘭款款福身,輕聲行禮。反正已遲了,索性好好梳洗一遍,換過一身新衣裳才來。

  楊姑老太太生了一張團團的圓臉,本應十分慈和的神色,此時卻有些皮笑ròu不笑的:“二侄媳婦可是大忙人呀,我這都快走了,你才回來。能見上一面,可真不容易。”

  明蘭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邵氏和朱氏,恭敬的答道:“回姑母的話。明蘭今日是去鄭老將軍府道謝薦師之德的。兩日前就跟太夫人,嫂子還有弟妹說過了的。明蘭委實不知姑母今日要來,否則定然不敢離府。”

  楊姑老太太笑了笑,轉頭朝太夫人道:“你這兒媳,真好伶俐的口齒。我只說了一句,她倒有十句八句等著我。真不敢領教了。”

  明蘭笑而不答。說是詭辯,不說是默認,總之都是錯。當初連她成婚都沒來吃酒的人,估計也親近不到哪裡去。既如此,她只說該說的,只答該答的,盡了禮數即可,其餘的她完全不往心裡去。

  廳內的氣氛低落下去。

  楊姑老太太挑剔得盯著明蘭;明蘭盯著自己的腳尖,默默數數,打算數到一百就自行就座;太夫人好整以暇的端著茶碗,一點打圓場的意思都沒有;朱氏自然不會說話;倒是邵氏有些不忍心,看了眼上面的太夫人,又看了眼明蘭,還是緩緩的站了起來。

  “弟妹累了罷,快來坐。”她一邊拉明蘭到身旁坐下,一邊笑道,“今日是有喜事上門了,咱們七妹妹的婚事定了。”

  明蘭舒坦的挨著椅背坐下,一臉‘驚喜’狀道:“哦,當真,這可真要恭喜太夫人了。是哪家這麼有福氣,能得了我們七妹妹去?”

  邵氏笑答道:“是尚了慶昌大長公主的韓駙馬家,便是公主的三子。”

  “韓家。那駙馬可是鎮南侯老侯爺的嫡次子?”

  明蘭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鎮南侯府有一個和顧廷燁齊名的紈絝,不過自從顧廷燁洗腳上岸後,韓家那位便在紈絝界獨步江湖了。夫妻閒聊時,顧廷燁常拿此人作例,玩笑著得意一番自己的làng子回頭。

  太夫人放下茶碗,喜上眉梢,矜持的開口了:“這可要多謝她姑母了,幫著牽線搭橋。雖說七丫頭不走運,沒等出閣她父親就過世了,可還有個記掛她的姑母,這福氣也不算薄了。”

  楊姑老太太轉頭而笑,身上的金褐色的錦團褂子閃著光彩:“七丫頭自是有福的。韓家這位三公子呀,年輕輕的就已是廩生了,因隨著韓駙馬在外,才耽擱了婚事,如今回了京,那上門說親的人呀,都快擠破了門檻。我也就隨口一提,七丫頭才名在外,大的小的,都是一聽就喜歡的,這才央我來說。”

  “這可真是門好親事了。”明蘭很配合的表示喜悅。

  “都是她姑母惦記了,真不知如何答謝。”太夫人親昵的伸手去拉,楊姑老太太笑的得意,眼角的皺紋幾可綻成一朵花了,“難韓家公子自小愛文,七丫頭也是飽讀詩書,又恰恰好碰上韓駙馬回京,這不是天作之合麼!”

  一時間,廳內眾人俱是連連恭喜道謝,其中太夫人尤其笑的真心。

  明蘭知道她為何如此高興。這門親事的確不錯。

  因靜安皇后之死,宮闈大亂,刑獄四起,武皇帝膝下的公主們大多受了牽連,不是糙糙下嫁,就是鬱鬱而終,沒幾個有好下場。慶寧大長公主是個幸運的例外,慶昌大長公主次之。

  她的生母亡故於靜安皇后之前,是以叫她躲過了後來的血腥紛爭,平靜安寧的長大,然後由先帝兄長做主,尚了個相配的駙馬。

  慶昌公主在宮廷和皇室中人緣不錯,在先帝面前也說的上話,重要的是,她的夫婿雖不能襲鎮南侯的爵位,但韓駙馬為人勤懇,辦事利落,很受先帝重用。這些年經營下來,駙馬府早就繁盛勝於漸呈衰勢的鎮南侯府了。

  家世顯貴興旺,父母有權有勢,加上自己還讀書上進,以後也不必再忌憚繼兄顧廷燁了。嗯,這婚事實在很可以了,難怪這倆老太樂得跟朵花似的。

  有朱氏和邵氏捧哏湊趣,太夫人和楊姑老太太越說越高興,冷不防瞥見明蘭一臉神遊,顯然不夠熱qíng,楊姑老太太心下不悅,忽出聲道:“二侄媳婦?”

  明蘭不妨被點名,連忙抬頭,只見楊姑老太太翹著冷笑的唇角,“所謂男婚女嫁,生兒育女,乃人之大倫。以你這般,能嫁入咱們顧家也是極有福氣的了,可這進門都快一年了,怎麼肚子還不曾有動靜呀?”

  明蘭大肆腹誹:你丫的,你旁邊坐著的那位的大姐,進顧家門七八年都沒生呢,那時你怎麼不來‘人之大倫’呀!

  楊姑老太太見明蘭不說話,愈發興頭,大聲道:“說來可憐,如今顧家長房的孫輩里,竟只有賢哥兒一個男孩,真是人丁寥落的叫人傷心。這樣罷,回頭我送兩個好生養的丫頭與你,讓燁哥兒收了房,也好幫你分擔一二。如何?”

  明蘭心裡如火燒,冷笑連連,雖然她有滿腹的推脫理由,但她並不打算據理反駁,對付這種荒謬的人根本不用講道理,耍賴最好,還可以拉大秦氏出來溜溜。

  正打算開口,忽聞門口一聲響亮的通傳。“侯爺來了!”

  太夫人臉上的微笑立刻凝固,楊姑老太太一臉逗弄獵物般的愉快神qíng也斷了檔;邵氏和朱氏互看一眼,立刻循著避忌規矩,雙雙站到左右屏風之後去,明蘭緩緩站起,立在當中。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後,顧廷燁虎步走來,他神qíng凝重威嚴,連身上的朱紅蟒袍都沒換,便直入內堂。他在廳中站定,一雙幽深如墨的眸子喜怒不辨,在兩位長輩臉上轉了下,太夫人和姑老太太便忍不住齊齊在心裡打了個突。

  他利落的一抱拳,簡單的寒暄行禮,便在一旁太師椅上坐下。

  “燁哥兒,這可是許久不見了,適才……”楊姑老太太撐出笑容,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了,顧廷燁乾脆道:“適才在門口,我已聽見姑母的話了。”

  楊姑老太太一愣,保養適當的老臉乾笑了下,顧廷燁又自顧道:“廷燁這裡先謝過姑母關懷了。不過……”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有些冷峭,“送禮要合人心意才好,姑母可知廷燁到底想要什麼。”

  楊姑老太太被這麼一問,她還真不知道顧廷燁的用意,繼續發愣。

  顧廷燁瞧著兩個長輩,語氣愈發冷淡:“嫡子。廷燁如今想要的,是嫡子。不知姑母是否能幫這個忙呢?”

  廳里氣氛驟然發寒,楊姑老太太繃著臉,胸膛起伏劇烈,想來氣得厲害,太夫人也臉色難看之極,白細的手指緊攥著帕子。

  這下qíng勢倒轉,顧廷燁冷漠的看著這兩個老婦,目中譏諷,徑直道:“姑母生於公卿之家,亦嫁入公卿之家,想來不會不知道,於我們這種府第,嫡庶有無差別,有多大差別。”

  當然有差別。明蘭低著頭站在一邊,心中狂笑不已,qiáng力忍著。

  有爵之家的承襲雖是代代相繼,但卻是要報宗人府請皇帝御批的,其中最易被挑刺的一項理由,就是‘若無嫡子承襲,酌qíng,或可改宗繼之,或可奪爵’。意思是,若有嫡子,那麼承襲是順理成章無話可說的,但若無嫡子,卻想以庶子襲爵,就得皇帝或宗人府給面子了。

  換言之,如果顧廷燁沒有嫡子,作為嫡出兄弟的顧廷煒,或其嫡子賢哥兒有理由承襲爵位。當勢力qiáng盛時,顧廷燁自不會讓人輕易擺布,但倘若他身後,恰逢孤兒寡母無力,又有居心者環伺,事qíng就麻煩了。

  “姑母是真不知道,還是有意為之?!”

  顧廷燁冷冷盯著楊姑老太太,一字一釘的狠戾,敲釘入磚,句句緊逼。

  “你什麼意思!”楊姑老太太終忍耐不住,霍得站起,厲聲質問。

  顧廷燁淡淡道:“姑母心裡清楚。”

  從險惡一點的居心來說,倘若顧廷燁沉迷於美貌妾室,冷落了妻子,那麼她送兩個丫頭來,非但不能解決兒女問題,反會妨礙嫡子的產生。

  十年前的富安侯府兄弟爭爵,官司足打了三年;十八年前的昌興伯府被奪爵;甚至前年錦鄉侯受貶的引頭,都是這‘嫡庶’二字鬧的。

  楊姑老太太氣的渾身發抖,被噎得臉色發紫,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太夫人見此qíng形,怕她有個萬一,自己女兒的親事又得變卦,趕緊起身扶住她,笑著打圓場:“好啦好啦,這不過是弄左了,都是自家人,聽誤了也是有的。”

  “我成親尚不足一年,姑母就這般行事,廷燁不得不多想。”顧廷燁把狙擊般的精準視線投向太夫人,淡笑著,“若要旁人別誤解,自己要少做容易叫人誤解的事。”

  語音低沉,似是警告。

  太夫人心頭髮麻,只笑著道:“嘖嘖,真是的。你們姑侄倆呀,叫我說什麼好,真真是一個血脈出來的,都一個脾氣。說話直得呀,也不曉得人家聽了會上火。得了得了,今兒是好日子,瞧在我的面上,都消消氣,這便過去罷!”

  一陣和稀泥之後,楊姑老太太再也不願坐下去了,沒說兩句,便硬邦邦的起身告辭。太夫人一路跟了出去送客,顧廷燁只在庭院處意思意思,便拉著明蘭回澄園了。

  一回了屋子,顧廷燁便火氣勃發,煩躁的扯開領口,轉眼瞧見明蘭依舊一副散漫樣,不由得罵道:“你個沒心眼的!知不知道我這姑母多有難糾纏,我一聽她來了,緊忙趕過去。”

  明蘭溫柔的替他寬衣松袍,笑呵呵道:“你別急呀,我有法子的。”

  顧廷燁冷哼:“什麼法子。一個善妒的名頭等著扣給你呢。”

  “別呀,幹嘛硬頂呀。”明蘭眨著眼睛,調皮道,“我就這麼說,‘姑母好意,明蘭銘感至深。自家人嘛,就要幫自家人,回頭不單七妹妹那兒,還有姑母家的表妹表侄女,明蘭也定會好好幫的’。呵呵,看她們倆怎麼說!”

  顧廷燁無語,久久看著她:“你……覺著,這有用?”

  “沒用也不打緊呀。”明蘭雙手一攤,無所謂道,“真收了進來,只要侯爺肯,我就送去伶仃閣跟鳳仙姑娘作伴,有什麼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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