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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燕看母親被罵的頭也不敢抬,忍不住道:“阿嬤呀,顧爺跟儂親,要是我撥他做小,他也會待我好的!”

  常嬤嬤瞪圓了眼睛,一把扯住孫女的耳朵,大罵道:“儂生的跟儂阿娘一色樣子,眼皮子都格恁淺,我來問儂,這麼多年了,顧爺跟儂說過的話有十句伐?”

  常燕捂著耳朵哎哎叫疼,紅著臉道:“顧爺當我是小孩子,不大搭理我的。”

  “我呸!”常嬤嬤齜牙道,“儂今日看夫人年紀多大,跟你差不多吧,燁哥兒咋不當她小孩子?!我跟儂講,趁早死了心,今日見了夫人,拿面鏡子照照你自己,比比人家做派學問樣貌,你們倆,一個是天上的鳳凰,一個是田裡的螞蝗!”

  常燕委屈的紅了眼睛,嘟著嘴道:“勿就是講講嘛!不去就不去!”

  常嬤嬤猶自不解氣,繼續罵道:“反正你老子的孝期也滿了,回去就給你說人家,別出去丟人現眼!你和你阿娘已經見識過澄園了,以後就不用再去了!撥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然吃我的棍棒,一人打一頓!”

  “你們以為大戶人家的女人好做呀,當初白家老太公就是想不明白,結果撥大姑娘送進侯府,才幾年光景,人就沒了!”常嬤嬤吼的痛心疾首,又去扯孫女的耳朵,“就儂這個德行,進了格種深宅大院,連骨頭渣子都剩勿下來!”

  常家母女都被罵的悶聲不響,常嬤嬤嘆氣道:“憑著我這張老臉,你阿弟的前程終能有個講法!要是年哥兒能有出息,到時候你們做阿娘阿姊的不也有風光?唉……考科舉不容易呀,當初我阿爹就講,平頭百姓上面沒有引路人,想考科舉就要多費幾十年功夫呢。”

  “阿姊呀,阿嬤講的對,儂就算了吧,我看隔壁的阿青哥哥交關歡喜儂,格拉屋裡也蠻好的,有田有店,勿會叫儂吃虧的。”常年自喪父後,漸少年老成,也低聲勸道,“何況,我看顧爺交關鍾意夫人,旁人他勿會看的。”

  “哦,儂也看出來了?”常嬤嬤興味道,她素來信任這個自幼懂事的孫子。

  常年點點頭,笑的很靦腆:“我把文章交給夫人時,看見夫人把咬了一半的果子放在盤裡,後來,顧爺拿起就吃了。”

  第135回 明蘭的見識

  當天下午,明蘭就給長柏哥哥寫了封推薦信,附上即時作業一篇,立馬叫人送了過去,看長柏是否有時間接見一下常年小朋友。

  然後,明蘭掰著指頭酸了起來。

  古代文官重視上班時間,但下班時間卻頗鬆散(注1),可如今長柏還在翰林院混,為怕皇帝突然宣召學士奏對,是以從不敢早下班;因此就算長柏有空見人,也只能等沐休(注2)了,等他再去尋合適的學堂,把人推薦過去……怎麼算也要好些天。

  接著明蘭就把府里的一干管事僕婦叫起來一通訓示,各個落實責任,交代一番,宣布自己不在幾天裡,如遇難決之事,一概由崔媽媽總理,若有必要,可快馬報至京郊。

  “各位都是辦事辦老了的人,想來主子在與不在也無甚不同。”明蘭微笑著高坐上首,“待我這趟回來,再瞧瞧如何了。”

  下頭一干站立的男女管事都心頭雪亮,如今他們的職務上不少還有‘暫代’兩字,倘若這回明蘭離府期間表現不好,說不準就給立刻擄了,當下一眾人也是點頭是搗蒜。

  明蘭又叫單獨留了花媽媽和廖勇家的說話。

  “你單只一個差事,看好了蔻香苑便是。”明蘭對著花媽媽輕聲細語道,“尤其是蓉姐兒,若有個頭痛腦熱的,趕緊去萱糙堂請張大夫,並同時來報我。”

  花媽媽暗道好手段,她特意叫自己這個太夫人送來的照看蔻香苑三個主子,若有個好歹,太夫人也逃不脫說法;她輕瞥了旁邊的廖勇媳婦一眼,心想這裡里外外夫人不知下了多少眼線,倘若自己有什麼動靜,恐怕賴媽媽的下場就是榜樣。

  事到如今,還不如學了田媽媽,索性投了二夫人才是。她當即鄭重應了。

  “你我就不多說了。”明蘭含笑瞧著廖勇家的,“該當心的你自己當心就是。”

  廖勇家的肅了臉色,低頭道:“夫人的吩咐,我都記下了,馬房我已去關照了,若有什麼,最多兩時辰內即可叫夫人知道。”

  她一早心裡透亮,他們這些人不比世仆,有積年的qíng分和體面,有錯也不過是攆回老家去;他們本就是連著宅子送來的犯官家僕,名聲已是不好,若再有個長短,叫立刻提腳給賣了,也不會有人說明蘭刻薄不體恤。

  況且明蘭嫁來澄園,身邊人手有限,必得啟用新人,這當口誰能表現上乘,立刻就能受提拔,且崔媽媽年紀大了,精力不濟,翠微又太年輕,倘使自己好好辦差,能得夫人信任,起碼十年的體面是跑不了的。

  她暗下決心,定要叫仔細看著府邸才是。

  這般忙忙碌碌一直到吃晚飯,丹橘還在指揮丫鬟收拾箱籠,從衣物細軟到鼎爐香籠,甚至洗澡的圓木桶,都要打點上車。

  顧廷燁見了,很是新奇,微笑道:“你倒乾脆,說走就走,還道你要到後日才能出行呢。”在他心中,女人大多拖拉冗慢。

  “我明日一早卯正出發;丹橘留著繼續收拾,待差不多再出門。”明蘭拿著一支筆,細細在卷面上勾兌著,“大約午飯前我就可到小雨莊,盤桓一下午,這時黑山莊應已預備好了,我們晚上就歇在那裡,叫阿猛護送丹橘押著行禮直接去那兒便是,過幾日再去古岩莊。”

  小雨莊是她的陪嫁莊子,由老崔頭打理,盛老太太每年都會去看個兩回,自己也去過好幾次,一直運作良好,這次只是婚後去晃一趟,表示交接;但另兩個莊子,不但占地甚為廣闊,且從管事到佃戶,明蘭概不認識,很有必要下點功夫。

  “不過是個莊子,一年到頭也出息不了幾個銀子,你不用太上心。”顧廷燁微微皺眉,似乎不大看得起田裡的收成。

  明蘭很不贊同,理家的概要就是,除了田地等固定產之外的收入,全不能當正常收入計算,一個大家庭的支出應該和固產持平,這樣那些額外盈餘就可以寬泛著使用了。

  不過她如今要整頓兩個莊子,卻是另有緣故,於是她搖頭道:“我不是在乎幾個銀子,而是怕我們疏於管理,到時鬧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卻要我們來擔著,興許還會叫人參上一本。”

  她小時候隨盛老太太去巡視田莊時,曾見過路旁乞討的佃戶家小孩,那時盛老太太就絮絮教導要防著被jian仆拖累名聲;遇上刻薄的主家或欺上瞞下的管事,實不把佃農當人待,欺男霸女不在話下,弄出了人命也是糙糙掩過。

  明蘭當時用心記下了。

  顧廷燁渾厚的背脊安閒的靠在chuáng頭,手上拿著一疊厚厚的冊子翻著,昏huáng的燈光下,貪看明蘭白玉般細緻的面龐,只見她穿著白綾緞裡衣,更顯得身形嬌小稚弱,卻一臉嚴肅的拿著一支青玉筆管的紫毫在紙上塗寫著,握筆的手指白如宣紙般,指尖處似乎都叫青玉給染綠了,整個人好似扮大人的娃娃一般可愛。

  他不以為意,笑道:“糙木皆兵。”

  明蘭沖他皺了皺挺翹的小鼻子,擱下筆起身過去坐到chuáng沿,順著顧廷燁的胳膊,靠在他懷裡,忽問了一句:“你說的對,田地是出息不許多,那什麼行當才最掙銀子呢?”

  顧廷燁楞了一下,笑道:“這你可把我問住了;殺豬?打劫?”

  為什麼殺豬後面就是打劫?明蘭很疑惑,但她沒有糾纏這個問題,依舊搖頭道:“不對,我曾聽莊先生說過,這世上最掙錢的買賣無非五樣,鹽務,開礦,漕運,邊貿,海運,換言之,都是朝廷點頭才能行得通的買賣。”

  顧廷燁慢慢斂去笑容。

  明蘭繼續道:“那麼這些大宗的買賣,先今都在誰手裡?”顧廷燁臉色有些難看,明蘭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在誰手裡,但應該不在皇上手裡。”

  顧廷燁神色凝重,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本來我也沒覺著什麼?但那一日公孫先生漏了句話給我,說國庫居然都是空的,我這才覺著麻煩了。”明蘭低聲道,“我雖是女流之輩,但也瞧得出皇上是有大志向的。”

  通常伴隨大志向而來的,就是權柄回收,而要集權統治,首要的就是錢袋子和軍權,錢是有的,只不過不在國庫,兵也是有的,只不過不大聽皇帝指揮。

  那麼下面的事就簡單了,不是他們肯老實的交出錢權,就是皇上‘請’他們交出來。

  “年前北疆大捷,歪打正著,叫你們打開了個缺口。那裡的軍務既然不頂事,皇上就能名正言順的裁換人手,這樣一來,那些沾著邊貿的怕要心驚ròu跳了。”明蘭扭著身子從男人的身上爬起來,端正的跪坐在chuáng上,正色道,“你不是說,原先皇上打算派耿大人去北疆鎮守的麼?隨後,他就被參了。”

  顧廷燁眉頭緊皺,肅然道:“也是他自己素行不檢。”言下之意,明蘭的猜對了一半。

  一個言官後面是一群言官,一群言官後面是整個清流士林,他們以師生同門同年為紐帶,結成了一個牢固的關係網;在先帝爺二十多年的仁治之下,他們中的不少已漸和權爵世家連結在一起,堪比朋黨,他們要錢有錢,要權有權,要人有人,無論是內宮,朝堂,軍中,地方府縣,都有其勢力所在。

  天上下雨地上流,倒霉的是莊稼,明蘭不想做pào灰家屬。

  “公孫先生說的很是。”顧廷燁停頓了好一會兒,靜靜的看著明蘭,才道,“他說你善思明辨,襟懷豁達,雖是女子,卻可堪一謀。”

  “先生過獎了。”明蘭臉上浮起一陣羞紅。

  “可你從不問我朝堂之事?”顧廷燁奇道。

  明蘭抱著膝蓋,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訕訕道:“祖母說了,不要亂問男人公事,你若覺著該叫我知道,自會告訴我。”有好幾次,其實她很想問的。

  顧廷燁瞧了她很久,眼神幽深難測,才緩緩道:“幼時,老爺子曾與我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多少精於行軍打仗的將領,都死在太平年代;若我有機緣上戰陣,定要注意行止,免得叫捉住了把柄。”

  明蘭聽的心驚,手指陡然攥緊男人的手臂,顧廷燁撫慰著摟過她,按在自己懷裡,輕輕道:“你放心,言官雖愛名,但也不傻,知道哪些人可參,哪些人不可參,皇上如今正是用人的時候,別說我本就無事,就是老耿也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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