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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廷燁看似狠心,其實卻也是為了她好,一個大男人,居然對著一個通房這樣苦口婆子,也是念qíng分了,比起寶玉把丫頭們寵的無法無天,然後女孩們落的悽慘下場,這樣似乎反倒好了許多。

  “你憐憫她?”顧廷燁看著明蘭,輕輕問道。

  明蘭點點頭,又搖搖頭。

  人是社會型動物,比較才有結果。

  明蘭以前老覺得自己投胎很憋屈,活的猴累猴累的,但是如果和那些丫鬟小廝還有食不果腹的窮苦人家比,卻已是不錯了;秋娘的確可憐,但是和很多不得善終的通房丫頭比,卻又很走運的,因為她的主子到底有些擔當。

  盛家已算是積善人家了,盛長楓也算個多qíng種子,但可兒死了就死了,根本不會有人指責長楓薄qíng什麼的,長楓身邊剩下的通房們也是命如浮萍,端看將來的主母如何發落了。

  哪個了不起的人曾說過,第三世界的人們沒有愛qíng。這個社會等級分明,身處低位的人,似乎也沒資格追求奢侈的qíng感,生存永遠是第一位的。

  顧廷燁見明蘭一言不發,面色有些古怪,他又問:“你生氣了?”

  明蘭搖搖頭,再點點頭。

  顧廷燁皺起眉頭,扯住明蘭的耳朵,沉聲道:“說話。”

  明蘭只好嘆道:“明明是該尚書替皇帝乾的差事,一個小小的郎中卻處處搶在前頭,把心都操去了,你說尚書會高興麼?”不被貶官免職才怪,而身為通房妾室,若表現比主母還關心熱戀那個男人,那就是在找死。

  顧廷燁忍不住失笑:“這個比喻不錯。”

  他想了想,忍不住又道:“看你心慈手軟,我還當你會‘大度’的勸我去她屋裡。”

  明蘭立刻把頭搖成撥làng鼓,反問一句:“若你是衛青,可會把帥位讓給似李廣一般一輩子落寞的老將?”

  顧廷燁沉吟片刻,緩緩搖頭:“不會。別說這樣不妥,再說,軍功是我自己一刀一槍拼來的,憑什麼讓給別人,又不是我叫他一輩子‘難封’的。”

  “太好了,我也是這個意思。”明蘭拍手,笑的一臉璀璨,“一來不是我叫秋娘做通房的,二來不是我叫她等你的,三來,我一輩子就嫁一個夫婿,憑什麼叫我拿自己的男人去貼補她?!”

  就算拿老公當老闆,請問哪個CEO會容許一個暗藏居心的行政助理在董事長面前和自己爭寵別苗頭。拜託!敬業一點好不好。

  就算在古代,也要講職業道德的,哪怕裝也要裝出很緊張男人的樣子來。

  顧廷燁爬起來,瞠目而視明蘭,明蘭無辜的看回去,兩人互瞪了半天,然後一齊撲哧的笑了出來,兩人直笑的滿臉通紅。顧廷燁重重壓在明蘭身上悶笑,震動的胸膛傳到明蘭身上,兩人的鼻子互相抵著,熱氣濡濕了面頰。

  男人低低道:“你最後一句,說的極好。”

  明蘭眨著眼睛:“哪句?”

  眼看著顧廷燁一瞪眼,就要去呵她的咯吱窩,她連忙嬌聲討饒,鬧了半響,兩人氣喘吁吁的躺在榻上,明蘭喘勻了氣,把臉貼在男人胸前,悠悠道:“除了一個人,誰也不能叫我讓出自己的男人。”

  顧廷燁笑問道:“誰這麼厲害?”

  “你。”明蘭苦笑著嘆息,如果男人要變心,那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要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早早考慮對策才是真的,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女孩明眸澄淨如清空,玩笑著打趣的樣子,眼底卻是隱然無奈。

  顧廷燁靜靜的看著她。

  番外 shòu爐瀋水煙,翠沼殘花片(台版出書番外)

  一個女子,一生究竟有幾個三年?秋娘只知,自己最無助、最美好、最甜蜜、最惶恐、最絕望的那幾年,都是在等待中度過的。

  進府那年,她甫七歲,因手腳勤快,又會一手好針黹,沒多久便被撥到寧遠侯次子的院中服侍。直到多年後,秋娘才知道他的名字,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只是她的“二少爺”。不過,知道了也沒用,反正她也不識字;不像新進門的盛氏夫人,不但識文斷字,還有見識,那一手字,據說叫簪花小楷,秀氣好看極了。

  她去那年,二少爺尚不足十歲,但院子裡已滿是漂亮的女孩子了,因侯府份例豐厚,什麼花兒、粉兒是從不缺的,便都個個爭奇鬥豔的打扮——三個頭等丫頭、六七個二等丫頭、十來個三等丫頭,外加使喚的小麼兒、粗使的媳婦、門房的婆子……眾星拱月只圍著一個主子。

  可惜俏眼做給了瞎子看,二少爺自小喜歡騎馬習武,並不怎麼愛跟女孩子廝混。

  這也不關她的事,那會兒她不過是個不起的小丫頭,平日做些灑掃fèng補的瑣碎活計,十天半個月也見不上主子一面。不過她生得既不出眾、口齒也不伶俐,反倒少了許多念想,沒人注意她,她也沒有什麼盤算,只是耐心等待,盼著家人來接她出去。

  一晃三年過去,家裡依舊沒什麼消息,倒是胸前脹鼓鼓的開始發疼,恰在某夏日的晌午,彷佛命中注定的一般,她正持帚在庭院掃著,二少爺一陣風的回來了。

  直到幾十年後,秋娘還清楚記得他當日的模樣——修長英挺的小小少年,一身朱玄二色珠絲厚錦箭袍,腰束鑲玄色雙龍搶珠葛繡嵌玉腰帶,額上是一指寬的金蠎抺額,烏黑厚厚的頭髮松松的束著,俊氣的面龐微微冒著熱氣的汗水。

  少年似有些奇怪,這般暑熱的中午居然還有人在掃地,漆黑明亮的眸子略掃了她一眼,隨即便大步流星的回屋盥洗換裝去了。

  秋娘拄著掃帚呆愣在當地,連盛夏毒日都沒曬紅的臉頰,忽然燒了起來。

  她的少女時代,就這麼開始了。

  二少爺不像尋常的貴家子弟,滿身的光彩和英氣,二少爺那麼朝氣蓬勃、那麼器宇軒昂,上馬能彎弓神she,下馬能使十八般兵器,空手圦走拳如疾風奔雷,笑起來慡朗灑脫,行事雷厲風行,便是整個京城裡,顧家二郎也是響噹噹的名號。那些來做客的斯文公子哥兒,在他跟前一站,不過是蒼白無力的閹雞土狗。

  院中的女孩們都跟蒼蠅餓láng似的盯著主子,秋娘哪敢吐露心聲,只儘量找機會多找些事來做,好能多看他一眼,倘著哪日見著了,她就會臉紅心跳半天。

  那段日子,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每日能見少年一眼;入睡等天亮去掃地,天亮等少年出門,天黑後再等第二日……這般,又等過了三年。

  她漸漸有了少女模樣,鼓鼓的胸脯、窈窕的腰身,可當她在菱花鏡中看著自己平淡的容貌,又會一陣沮喪,別說院裡已是二少爺房裡的那幾個,就是漂亮的青鴛、嬌媚的朱鳳,還有同屋的huáng鶯姐姐,都厚艷得跟牡丹花般,讓人挪不開眼。認清了現實,秋娘愈發本分,少說多聽、不理閒事、埋頭苦幹,木然的旁觀著女孩們如火如荼的明爭暗鬥。

  她雖愚笨,但也知道這樣不好,只納悶怎麼無人來管束,後來聽掃地的嫂子說,太夫人……哦,那時還是侯夫人,為人寬厚,又因是繼室的緣故,甚少約束二少爺院裡的人。是以,隨著二少一日日大了,女孩子間的小心眼、別曲頭則演化成了陰毒伎倆。

  二少爺房裡的紫雁,服侍得最久,也最得信重,竟被查出有了身孕!

  老侯爺大發雷霆,連太夫人也罵了,立時叫捆了人親自責問,紫雁哭求解釋,說她明明不曾漏下湯藥,定是有人暗算她;這一查,便又扯出許多底下的陰私,直把老侯爺氣了個踉蹌,指著二少爺大罵“好色敗家,不堪大用”!

  少年呆呆的站著,起先是茫然不知,隨後一臉倔qiáng,秋娘躲在角落裡,望著她眼底的受傷,好生心疼。血氣方剛的十四、五歲少年郎,群花環繞,蜂蝶招引,他便稀里糊塗的鬧了幾場,從來沒有人教他、提醒他,他怎會知道其中門道。

  彼時,老侯爺正給二少爺尋摸親事,倘若婚前便有了庶子,那裡還能攀到好岳家?

  少年知道事qíng的嚴重性,但他qiáng撐著要擔當,要護住紫雁,直說“一人做事一人當”;老侯爺氣得不行,把他捆了狠打一頓,太夫人抺著眼淚,在旁抽泣的勸著。

  不知為何,秋娘忽然很討厭這個只會做好人的太夫人。

  給紫雁灌藥趕出去後,老侯爺又親自發落了旁人,尤其是打發掉許多貌美女孩,一時間,二少爺房裡空了大半。老侯爺出門時,抬頭瞧見正默默掃地的秋娘,見她本分老實,又生得不招眼,便隨手一指,叫她去屋裡服侍。這樣,像做夢般,秋娘來到少年身邊。

  二少爺重qíng義,自己傷還未好,便打發人去詢問紫雁的下落,知道她已被迅速的發嫁外地後,他沉默了許久,足幾個月不肯與老侯爺說話。秋娘自知嘴笨,不懂得開解,便只默默的悉心服侍,日子久了,少年開始信任她、重視她。

  儘管老侯爺和二少爺愈發不和,外頭也把二爺的名聲傳得愈發不好,可秋娘卻幸福得發暈,心上人日日在眼前,對她又溫柔和氣,出門回來還會帶些小玩意給她——雖然他說的話,她大多不懂。

  衛青、霍去病是誰?似乎得了不起,二少爺常提起他們。既然騎兵厲害,索性叫兵伍都騎上馬不就完了?迂迴進擊又是什麼意思?

  不過也不要緊,不論來了多少美貌靈巧的新人,不論二少爺在外頭尋歡闖禍,只要能留在他身邊,日日服侍著他,她便心滿意足了。那是她最美好的三年——直到曼娘出現。

  秋娘知道他在外頭置了人,為此,父子間無數次爭吵打罵,但她從不敢發表意見,只能默默地呆在一旁。很奇怪的,她並不怎麼吃曼娘的醋,儘管二少爺為她鬧得天翻地覆,但她潛意識能感覺到,二少爺並沒外頭傳的那麼喜歡這個外室。

  在她看來,當初二少爺沒護住紫雁,落下心病,這次便定要護住曼娘,又和老侯爺賭氣得厲害,越不許他做什麼,他越要做……當然,多少也是喜歡的罷。

  這樣擔驚受怕的,又過了三年,忽然一日傳來消息,那個外室竟然已生下一子一女?

  秋娘很不願回憶那段日子。曾經那麼英氣明朗的二少爺,漸漸染上一抹沉默陰鷙的顏色,仿佛破罐子破摔般的和老侯爺對著幹,什麼亂七八糟的事qíng都出來了。

  qíng形越來越糟,秋娘夜夜對月祈求,讓二少爺趕緊娶位善良和氣的奶奶回來罷,這樣一切就會好了;哪怕叫那外室進門也無妨,待新奶奶生下嫡子,那時,她也能有一兒半女了。

  日復一日的祈禱中,又過了三年,新奶奶終於進門了。二奶奶余氏,小字嫣紅。絢美如焰,可進門不過三日,秋娘只盼當初自己從沒許過那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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