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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為罪眷,偶然想起要緊的事想向看押她的官員做交代,並不算什麼罕事,就算旁人知曉,也無可供指摘之處。

  陳爾升唔了一聲,跟身旁幾名同僚交代幾句,默默走開。

  平煜正在河邊研究李伯雲當年畫的地形圖,從圖上來看,那座古廟的確便在這左右,可是腳下的糙原一馬平川,絲毫看不出端倪。

  一抬頭,落日尚未徹底西沉,皎月已掛在當空,無數星辰在幽藍夜幕中隱隱閃耀,鋪作河漢,在眾人頭頂灑下星輝。

  曠野孤煙,天地寂寥,日與月同輝,這等壯闊景象並不多見。

  平煜仰頭看了一會夜空,見月亮又圓又大,皺了皺眉,問李珉道:“今日可是十五?”

  秦勇正好走來,聽見這話,接話道:“正是十五。”

  李攸和平煜對視了一眼。

  無論是二十年前鎮摩教用被俘的傅夫人做藥引,還是當年李伯雲無意中在旋翰河邊發現古廟,似乎都在月圓之夜。

  獨有平煜夜行軍闖入古廟時,天上正下著瓢潑大雨。

  也不知這其中可有什麼微妙關聯。

  細究起來,諸人都對奇門之術頗有心得,平煜和大哥從小因著家學淵源,沒少浸yín此道。

  林之誠雖是江湖人士,卻天賦異稟,算得箇中翹楚。

  陸子謙一介儒生,本更精於經史子集,然而因著傅蘭芽大哥傅延慶的緣故,耳濡目染,也一腳踏進了奇門之術的大門。

  諸人本是各有所長,古怪的是,在河邊盤桓了許久,偏無一人瞧出端倪。

  因著打霜的緣故,腳底下的土壤被凍得結實堅硬,一絲可疑的fèng隙都沒有。

  但凡要設下用作障眼的陣法,總需借用外物,譬如上回南星派為擄傅蘭芽設下的石碑陣,借用的便是數百座“雜亂”排布的石碑。

  在岳州城外樹林設下的百星陣,用來擾亂視線的則是樹林中數千株沖天大樹。

  而能將諾達一座古廟藏匿得無影無蹤,更需龐大複雜的陣法。

  可到了此處,入眼之處皆是平原,無石無林,哪怕最近的托托木爾山,也遠在數十里之外。

  觀望半晌,人人心中疑惑不已,那位布下陣法之人,究竟借用的何物呢。

  平煜負手沿著旋翰河走了一會,仰頭看看天色,正要說話,陳爾升忽然走來,附耳對他說了句什麼。

  平煜目光柔和了一瞬,見周圍掃來數道目光,面色無改道:“有樣重要證物急需我過目,容我先告退片刻。”

  說罷,沖眾人點點頭,不緊不慢轉身離開。

  到了傅蘭芽的營帳外,平煜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負手立在帳外,淡淡問:“何事?”

  就見帳簾微微掀開一條fèng,一本小書遞了出來。

  書頁對摺,打開的那頁紙上,正畫著坦兒珠圖騰及眾小人叩拜的情景。

  這是傅夫人留給傅蘭芽的遺物,他早已研究了無數遍,當下蹙了蹙眉,接過。

  依著他過目不忘的本事,一早便認出書上所畫的山便是旋翰河對面的托托木爾山,畫上內容一目了然,所能窺探的信息委實有限。

  頂多如李伯雲的地圖一般,透露出坦兒珠藏匿之處正在托托木爾山附近,但因畫得太過簡單,旁的東西,一概不知。

  也不知傅蘭芽這時將這本書遞於他作甚。

  他握著書看了一會,左右一顧,見離得最近的人也在百米之外,臉色雖然依然保持冷淡,聲音卻不自覺放柔了幾分,低聲問:“可是看出了什麼古怪?“

  傅蘭芽在帳簾里輕輕嗯了一聲,白皙的手指在書頁上遙遙指了指,“你瞧瞧那些小人影子落在地上的方向。“

  平煜一滯。

  書頁上畫著一座山,山上圖騰升起,山腳下眾小人虔誠叩拜。

  畫面幽暗,圖騰旁有數枚寒星點綴,應是夜晚時分。

  不知是不是畫者有意為之,眾小人臉上的五官線條畫得極細,雖只寥寥幾筆,但眾人臉上近乎瘋魔的神情被描繪得一清二楚。

  可是眾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偏偏融合成了一片,看不清影子投落的方向。

  仔細找尋一會,終於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一個身後影子畫得還算清晰的小人,影子畫得極短,幾乎可當作一個不起眼的墨點,可是只一眼,平煜心中便狂跳起來。

  托托木爾山坐東望西,橫貫糙原。當圓月在托托木爾山升起的時候,月光在每個人背後投下一道影子,本該無一例外全在西側,可偏偏這個小人的影子怪異地發生了扭曲

  仿佛被什麼屏障所擾,偏移到了對側。

  他心中一動,究竟何物既能不屏蔽月光的投she,卻又能不動聲色改變影子的方向……

  想了片刻,他目光一凜,抬頭朝幽靜無瀾的旋翰河望去。

  書上根本未將河流畫入其中,若是不親眼到旋翰河邊,再結合書上圖畫一併研讀,光有書本在手,恐怕再想個十年,也想不出當中的玄妙。

  傅蘭芽聽平煜久不作聲,心知他已窺破玄機,無需她再多說。

  果然下一刻,便聽見平煜匆匆離去的腳步聲。

  平煜雷厲風行,既已得知旋翰河有不妥,相信不出多久,定會找到古廟的藏身之所。

  她鬆了口氣,立在帳簾旁發了晌呆,回到帳中,一抬眼,見林嬤嬤困惑地望著她。

  她緩緩理了理裙擺,挨著林嬤嬤坐下,暗想,母親留下的這幾樣東西雖然不起眼,卻無一例外都在關鍵時刻起了大作用,怎麼看都像是母親早有防備,特做下的苦心安排。若是當年母親未被王令害死,會不會根本不會有後頭的滔天巨浪。

  想了一回,喉頭有些發堵,忙抹了抹眼角,若無其事取了乾糧出來。

  跟林嬤嬤用過乾糧,在帳中等了片刻,聽外頭時有喧譁聲,一時也不敢歇下。

  到後半夜時,傅蘭芽再也熬不住困,埋頭在林嬤嬤懷裡睡了過去。

  睡得正香時,忽然聽到身下地面傳來震動,異常沉悶,直捶入心底,仿佛有什麼巨物從地底浮出。

  她睡意登時消散,一骨碌爬了起來,披上衣裳走到帳簾。

  剛一掀開帘子,夜風颳過,往前凝目一看,就見河畔人影憧憧,火把照耀,聚了好些人,而原本被星光照耀得如同銀絲帶的河面變得一片昏暗,尤為觸目驚心的是,不過半晚的功夫,左右河床里的水不知被收攏到了何處。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緩緩從地底浮出的小山般的龐然大物。

  第135章

  饒是早有準備, 傅蘭芽依舊被眼前的景象所懾,出神地立在帳簾前,忘了挪步,連夜風颳在身上都不覺寒涼。

  母親留下那本古怪的書, 果然大有來歷。

  若未身臨其境,平日研究那書時, 根本無法聯想到畫面上暗示了古廟藏匿之處。

  只有比對著真正的托托木爾山, 才知書上所畫的人和物均被不動聲色作了手腳。

  山脈的走形有微妙的偏移, 小人投在地上的影子亦扭曲得厲害, 不像平時肉眼所見之景象, 反倒像在水中投she出的影子。

  換言之,用來祭祀的古廟並非在陸地上,而是有可能藏在水中。

  她默然, 來時路上, 平煜一心想要找尋到古廟的藏匿處, 沒想到繞來繞去, 最終還需藉助那本小書的指引。

  怔忪間,林嬤嬤聲音從後頭傳來。

  先是迷迷糊糊,“小姐, 為何不睡。”

  旋即倒抽了口氣,“那……那是何物?”

  不等傅蘭芽回答,遠處人影涌動,有人朝帳篷處走來。

  傅蘭芽不及辨認對方是誰,忙放下帳簾, 往後退了一步。

  就聽外頭有人道:“傅小姐,平大人讓我過來請你過去,稍後一道進廟察看。”

  是李珉的聲音,有些振奮。

  傅蘭芽微訝地攏了攏外裳,暫未作答。

  萬沒想到平煜不肯讓她獨自留在河畔,竟要帶她一道進入廟中。

  沉吟了一會,想著王令已率大軍奔赴北元,也許就在這一兩日,對方隨時會殺至此處,種種顧慮之下,平煜不肯將她交給旁人看護,倒也不算奇怪。

  便應了一聲,“李大人稍等片刻,我和嬤嬤穿上衣裳便來。”

  經過這一路的驚心動魄,林嬤嬤倒也養成了見怪不怪的性子,錯愕了片刻,也就不再一味盯著外頭那黑糊糊的巨物細瞧。

  回到帳中,從包袱中找出那件織錦鑲毛銀鼠皮大氅,給傅蘭芽披上。

  自己則翻出另一件石青色刻絲灰鼠厚褂子,窸窸窣窣穿好。

  本就已是深秋,韃靼境內的風,又勁又硬,若是沒有禦寒之物,主僕二人早已被凍出一場大病。

  想著這兩件衣裳統統都是平煜在金陵時所置辦的,不止暗中照顧了小姐,連她這老婆子也未落下。

  她抿抿嘴角,心底藏了好幾日的對平煜的不滿消散不少。

  替傅蘭芽挽好髻,系好大氅,兩人出了帳篷,由著李珉和陳爾升引著往河畔走。

  出來後,視野開闊,兩人遠眺,果見原本闊遼的旋翰河河面所截斷,從東往西奔流不息的水流仿佛被看不見的溝渠引至了旁處。

  河床上只剩一座孤零零的高聳的屋宇。

  傅蘭芽邊走邊打量那輪廓模糊的古廟,暗忖,這周圍的陣法太過龐大複雜,需得無數人力物力方能建成,以常人之力絕難達成,可見當年建陣之人必定地位超然。

  但自從百年前那位著名的大汗橫空出世,蒙古韃子東征西伐,漠南諸部乃至西夏、金國、中原,俱被征服。

  自那之後,元始得建,此後興盛了近兩百年。

  依照當時元的國力,無論哪位元朝貴族想要尋塊無人相擾之處建造一座廟宇,並非難以做到。

  只是不知廟宇中供著何物,光只一個坦兒珠,竟值得百年前那位建廟之人如此費盡心機麼。

  思忖著走到河旁,就見榮將軍和平焃等人正在廟門口做安排。

  洪震霆、秦勇姐弟都在其列。

  一干人中,唯獨未看見平煜。

  見她過來,眾人回頭,空氣有片刻的凝滯。

  其中兩道目光分外幽沉複雜,含些繾綣意味,傅蘭芽迎過去一看,見是陸子謙。

  她淡淡垂下眸子,緩緩在李珉的引領下走到河邊,立住。

  秦晏殊站在不遠處,見傅蘭芽走近,情不自禁想要跟她打聲招呼,誰知身形剛一動,就被秦勇不動聲色攔在前面。

  隨後,秦勇溫煦一笑,喚道:“傅小姐。”

  傅蘭芽彎了彎唇,回以一個善意的笑容。

  秦勇目光微凝,想起剛才平煜不過離開片刻,回來後突然改了主意,不再一味在糙原上四處探詢,而是轉而在旋翰河河底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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