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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厲聲問門外站著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兒怎麼會變成如此模樣?”

  “啟稟娘娘,微臣不知。”武將答後皺著眉,極力思索,最終卻只能沉默的站在一邊。

  德妃無心再質問他,實是眼前兒子的情況實在不好。手心濕透,身體蜷在一起大口呼吸,就像被拍在岸上的魚,離了水再沒有活路。他全身的力氣都在與疼痛對抗,眼皮已經乏力到快要閉上。她想起兒子近日偶爾會腹痛的情形,太醫院一群庸醫都說是脾胃不健,她心中不安,仍是讓人去民間搜羅偏方。卻沒想到兒子等不得這片刻。

  “承運,承運,你快睜開眼,睜開眼看看母妃……”縱然急切萬分,德妃出口的聲音卻只顯溫柔,將萬般憂慮都壓在心底。她想晃醒自己的孩兒,卻又怕驚擾更讓他痛苦。然而再怎麼隱忍,大片霧氣仍是氤氳了她的眼睛。那些平素閃爍的權謀,爭鬥,威嚴,統統消融——她終究只是個母親。

  承運微微動了動身子,像是知曉了母親的呼喚,掙扎著睜開眼睛,渙散的目光好一會兒才集中在德妃身上。這小小的少年,看到母親泫然欲泣的面孔,仍是勉強扯動嘴角,露出平素慣意的笑容想要安慰母妃的:“母、母妃,你不要哭……承運、承運在這裡……”聲音越發頹敗,德妃傷心欲狂,卻只能緊緊攥住兒子的手。

  “好、冷……”承運呼出一口氣,虛弱地抬眼望去,依舊不見自己心目中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父皇,不由失望的垂了垂眼。繼而被母妃握住的小手微微攀緊,想要好好和母妃說話,出口的聲音卻極輕。

  德妃努力俯身附耳傾聽,才能聽清斷斷續續的話語:“承、承運不能、陪、陪母妃吃飯、了……”

  “承運……”德妃淚如泉湧,她想起承運長這麼大,自己第一次給他剝蝦吃,當時兒子那滿足得意的笑容,她絕不相信這樣的笑容就此會看不見。她的承運才八歲,堪堪長成一個朝氣蓬勃的小少年。他還要讀書上進,還要娶妻生子,他有祖宗庇佑,福澤綿長,怎麼可能毫無緣由的就此斷送。

  她轉臉沖身後的宮人聲嘶喊道:“太醫呢!太醫在哪!要是我兒出了事,本宮要你們所有人的腦袋!”等她回過身卻看見兒子的眼神逐漸變黯,就連死死按住肚腹的手都無力似的微微鬆開。她從未有過的慌亂:“承運,你喜歡吃蝦,母妃再給剝,再給你剝……”

  他笑了,一如當時的滿足得意:“母妃剝的蝦……最好吃……”

  那烏亮眼珠里的光彩陡然一空,散淡消失。

  “娘娘,太醫院院使朱太醫……”宮人匆忙的腳步聲終於在空曠的宮殿中響起。

  元徵四年十一月十三日,聖上最為寵愛的大皇子逝,聖上追封其為齊王,以親王規制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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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妃輕輕撥動手中的檀木珠,雙眼微闔,口中往復念著往生經。佛像前供的香爐中有一線輕煙騰起,繚繞漸消。

  “……枳多迦唎娑婆訶。”

  這一回沒有梔子來喚她,她獨自從蒲團上緩緩起身。雙膝跪的酸疼,邁步時尤為明顯,她不過腳步一頓,繼而挑開布簾往外走去。

  “你去告訴永和宮的宮人,那些水多喝無用。”也許她還是不該把這事交給梔子,但她總想著,假如自己不在了,她也能好好照顧自己。在宮裡,長大不過一瞬間,只需揭開她最親近的人面具一角。

  梔子坐在桌邊,自簾風一動,她的視線便盯緊著走出來的賢妃不放。擱在腿上的雙手絞緊,蒼白的嘴唇輕顫:“娘娘,真的是你嗎?”她沉寂的眼裡沒有期冀,但凡她是個傻的,賢妃如何會喜歡她。

  賢妃走到她面前將玉潤的手心放在她的發頂,安撫般的摩挲著她烏油的辮髮。溫和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你啊,已經想透了,就不必再為我找藉口。”只此一句,卻宛然嚴冬的厲風掐滅她心裡僅剩的燭光星火

  她將那個消息分享般的告訴與她交好的宮人,包括永壽宮裡的人,只因娘娘說“這水對孩子是最有效的”,是啊,最有效,她們喝了都好好兒的,孩子卻承受不住。其實,在娘娘要求她去拜訪宓貴人的時候她就已經隱約知道了什麼吧,她不過是做了一回明明白白了解判官意圖卻為其不斷辯解的儈子手。

  她既然想透了,為什麼在消息傳來的時候還要掙扎。

  “二公主……”她記起早年永和宮裡幾個服侍賢妃的老人,用那樣近乎嘆息般的口吻說“二公主雖然不是咱們娘娘親生的,但她去了,娘娘比誰都傷心……”

  “梔子,你要早點懂事啊。”

  賢妃飄渺如身藏雲端的聲音輕飄飄地,傳入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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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長久食用井花水,即清晨初汲的井水,就如服用有毒的石硫黃、鍾辱之水一般,腹中聚金,墜痛難當。”碧桃手執書卷,眼光掠過上回初曉打斷的那一處,若有所思。

  她有些吃力的微微側過身:“芸縷,你再將大皇子和永和宮人的情況都說一遍給我聽。”

  “是。”

  作者有話要說:生離死別什麼的很苦手啊,寫完果斷腆著臉讓師傅過目了。感謝師傅的指點~\(≧▽≦)/~還有被師傅誇說寫的很認真好開星!

  t^t腦補大皇子死的時候哭瞎了,雖然只出現了兩次?但是好有感情啊傲嬌小少年……

  然後放正版資料,免得誤導大家。

  有道士說:如果有人常年食用“井花水”(清晨初汲的井水),就像服用有毒的石硫黃、鍾辱之水一樣,會法疽。常可見到這種事情:取井水儲存七日,水中便會有物如雲母狀,道士稱它為水中金,可養煉丹。——《東坡志林》

  發疽聽起來有點毛毛的,我就改成類似腹墜的感覺?其實大皇子是痛死的……所以等不到父皇和太醫。

  ☆、潔發

  皇后捧著銅刻花手爐斜倚在黃花梨羅漢床上,灼灼目光正對著底下站著的金嬤嬤:“消息屬實?”赤金嵌翠滴珠護甲無規律的撥弄著手爐蓋兒,顯出其心緒紊亂。

  “回娘娘的話,永和宮那兒傳來的消息確實如此。”只是是否有詐就難說了。但金嬤嬤心裡雖嘀咕,到底沒將這句話說出口。即使小時候交好,入了宮萬事都難料。誰知道昨日的金蘭會不會今日就開敗了。

  不過自家皇后娘娘不知緣由的信她,自己勸了幾次,話又說不過,便作罷了。

  皇后指尖不覺一個用力,尖長的護甲竟錯進鏤空的四菱花中。她皺眉:“賢妃這是想幹什麼。”語氣竟是毫不客氣。

  這種要人命的事就這樣交給身邊不知世的宮女,不懂得消息保密,竟是嫌死得不夠快麼?

  “娘娘,咱們……”金嬤嬤剛想說話。

  皇后指甲一彎,將沾灰惹塵的護甲拔出,就此褪了丟到旁邊。她止了金嬤嬤的話道:“咱們還被拘在宮裡呢,能做甚麼。”

  大皇子夭折,德妃傷痛倒床不起確實是她請求出山的好機會。不過,邊疆戰亂更是她家族得用的時機,只需再等一等,她又何用去求。

  兩姐妹都栽在一個人手裡,即使當初自己有所預謀,薛氏仍是不除不快的存在。最礙眼的釘子已經拔去了,她也不必故作低調掩人耳目,等她重掌宮權,無論是薛氏、江氏還是安氏,皆不如曾經的德妃讓她有所忌憚,她都會一一處理。

  至於賢妃,她幫自己固守勢力自己確實很感激。不過——

  “她可別干出連本宮都力有未逮的蠢事才好。”皇后在金嬤嬤疑惑的注視下喃喃。

  手爐里的炭火烘起一陣暖意鑽入她手心,但身體卻始終無法將這暖安置其中,任由它行走在肌膚上熨過一圈,因遍尋入口不得,逐漸消散在冰冷的寒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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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桃用手試了試水溫,大概是剛才吩咐宮人燙些的關係,指尖一汲就忍不住縮了回來。冬天水涼的快,寧願等它慢慢降下溫度來,也不想由著宮人進進出出換水的麻煩。倒不是體恤人少跑趟腿兒,只不欲有人插足在這氣氛里罷了。

  躺在榻子上的皇帝總覺得由著她替自己洗頭不妥,此刻聽到她“嘶”的一聲,立即要回頭看:“怎麼了?”

  帶了點溫燙的手指將皇帝的臉扶正,碧桃穩穩噹噹的坐在赤漆檜木椅上,聞言吐舌一笑:“被水燙著了。”直直白白的一句敘述,不曾撒嬌喊疼,反讓皇帝生出諸多憐惜。

  “朕說了,這等事是下人幹的,你偏要攬過去。”皇帝無奈道。其實他私心裡是歡喜的,不過她懷著孕,總讓他擔心會不會過於勞累。

  核桃木六方几上的銅盆被固好,碧桃渾然未覺皇帝說的話,就像現代孩子和父母耍賴似的,跳過了不滿,直接道:“皇上再躺上來一些。”她自巋然不動,憑他怎麼說都無用。

  躺椅、盛水的盆並碧桃坐著的椅子,這構架像極了現代剪髮店裡為客人沖泡沫的椅具。只不過不曾連在一起,風格也更古色古香而已。

  碧桃將皇帝束髮的箍子妥當放好,替其打散辮髮後再用檀木梳一下一下的梳順髮絲。圓頭的梳齒不時刮過頭頂,她特意加上些力道,皇帝果是微微放鬆了些,雙眼闔上,任她搗鼓去了。

  “朕已經好幾日沒合眼了。”就在碧桃把頭髮攏好放入水中時,皇帝突然出聲道。話語中儘是難言的疲憊。

  黑髮散開在水裡,就像一滴墨汁浸染,騰起絲絲縷縷的愁緒。碧桃突然覺得做皇帝也不容易,她用比平時更輕更柔和的聲音問:“可是為大皇子的事?”

  “嗯,”皇帝沉沉的應了一聲,“承運還小的時候,性子沒有這樣活潑。朕每每想和他說話,他都是低著頭怯怯的看著朕。”

  那是因為那時德妃還只是個側妃,勢力也遠不如當時的正妃吧,碧桃想,過早出頭只會引來皇后的殺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後來雲妃有了承澤,皇后就常常和他說這是他弟弟,他將來懂事後要好好照顧弟弟才行。他果然常擺出一副護著弟弟的架勢,不過五歲的小人兒,粉妝玉琢的一團,眉宇間的氣勢卻與朕像極了。”皇帝也許是累的很了,話說的亂,忽而就跳到另一處,讓仔細聆聽的碧桃有些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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