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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大概是說承運怕父皇嚇著弟弟,所以才在皇帝面前擺出那樣的架勢吧。碧桃想起浮碧亭里跟在他父皇身後緊拽龍袍的大皇子,還有自己佯作不相信皇帝的話時他立刻澄清驗證的炸毛模樣,這是把他父皇當做頭頂的天呢。

  這樣想著,她就帶了點笑問:“後來他怎麼和皇上這樣好了?”手裡取來皂角打上泡沫,輕輕揉搓洗潔著簇簇髮絲。

  “入宮一段時間後他性子就放開了許多,”皇帝語氣里也有笑,似是記起那段回憶,“於是朕手把手教著他練字、讀書,還有彎弓she箭。不過他那時還太小,朕命工匠造了一副適合他的弓箭,只作玩具,免得跨了他正長著的身子骨。”

  “大皇子必是感受到皇上這樣的用心了。”她感嘆了一句。

  腦海中的片段閃過,等到結束了,皇帝更是悵惘:“是啊,承運是極聰明的孩子。”

  碧桃入宮的目的便是攻克皇帝早日回家,因而對於皇帝的孩子她遠不如其她妃嬪那樣憎惡又嫉妒,至多是當個陌生人來看待罷了。但對於有過一面之緣的大皇子,每當她想起飄散在荷花池的琅琅讀書聲,都不禁會有些可惜。

  對於孩子,人們總是寬容的。

  “皇上別多想了,”她手指撫上了皇帝的耳廓,上頭還有滑沫不曾洗淨,皇帝只覺耳邊滑漉漉的,隱約飄來溫潤的馨香。她恬淡的聲音就這樣響起,“天命難違,許是天上的觀世音娘娘想招大皇子去做童子也未可知呢。”

  皇帝笑了笑:“你老是愛扯這些有的沒的。”原先還有一個鬥戰勝佛。

  “信則有之,不信則無。”不知道是不是宮殿裡惟剩下水波流動聲的緣故,她今日的語氣格外平和。不像往日,他但凡提起這茬,她就要賣乖賣痴的讓他不得不信這個論調。

  “朕信你。”他低沉的嗓音裡帶著帝王的鄭重,長久的日子相處過來,即使原先有什麼讓他懷疑的地方,也盡被她抹去了。倘若不信,又捨不得動手,徘徊來去苦的還是自己。所以那番話,他也是信的。後宮中的危險絲毫不亞於紛亂的江湖,她有一技防身,自己倒更放心些。儘管明刀明槍的事情少,但凡她能保住自身,剩下的事情他都會替她善後。

  此刻認為自己可以庇佑心愛女子的皇帝不曾想到,之後發生的事,讓他無法全心全意的堅持這個念頭。

  碧桃替他將泡沫沖淨,動作溫柔依舊,話里卻含一絲皇帝不曾察覺的堅定:“皇上信我,那我有一些話也必得和皇上說。”

  “怎麼?”連日的勞累再加上此刻的放鬆,略有睏倦的皇帝問道。

  碧桃莞爾,她託了後腰站起身去拿干巾替皇帝絞乾頭髮,回時皇帝已然安睡在榻。她恍惚了一瞬,上前調皮的在皇帝皺起的眉心輕輕一點,“皇上還是先歇息會兒罷。”

  不知怎麼,那一點隆起的山峰,在感受到她指尖參與的熱度後,微微的,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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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皇帝醒來後,碧桃將書里的論證以及她的猜測都告訴了皇帝,但是絕口不提永和宮,只說是自己聽說宮裡還有這樣的例子。她若攀扯出賢妃,自己的勢力人脈也保不准就要交代給皇帝知道了。依皇帝的人力,不可能在明知的情況下還查不出來。原先沒注意,只是想不到這一層罷了。

  她要不是正好看到,也不一定能聯繫起來。

  皇帝心裡存了事,對她稍加模糊的地方不以為然。畢竟她入宮時間不長,能發現人不能發現的可疑之處,已經很好了。

  “朕會多加注意的,”皇帝沉吟,再看她掛心此事的樣子,心裡不由熨帖。畢竟承運不是她生的,她還能如此關心,“你也少操心這些,自己養好身子,凡事有朕在呢。”

  其實這回卻是皇帝弄錯了,碧桃時刻將這事放在心裡,不止是為了大皇子,還因為她有些忐忑於此事還有沒有後招。假若真是賢妃出的手,那下一次,難保她會不會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來。

  為了寶寶的安危,她也要提前讓皇帝對此有所警覺。寶寶的保護層,當然是越多越好。只憑自己的人手,怕是遠遠不夠。

  作者有話要說:字數少了點,因為我困到快睡著了……如果可以,明天還會有。

  其實連我自己都比較喜歡日更腫麼回事|||||

  ☆、賢妃

  柔和的月輝透過窗欞撒在錦被之上,描摹凸起的繡紋,室內原是一片靜謐美好。誰想床上淺眠的人夜裡驚夢,倏然睜開眼睛,她額角鼻端儘是細密的汗珠,無法顧及,只先緩緩支起上身。待喘了幾息,就這樣歪在床柱旁,眼神空洞的掃過一圈。

  “梔子?”因半晌不見梔子探問,賢妃喚了一聲,回答她的依舊是滿屋的空蕩寂寥。

  她牽來外衫披上,掀開被子準備趿鞋下床。鞋尖輕觸,床榻腳邊果是不見了人,那個會奉一杯熱茶、用清亮的雙眼看著自己的少女。

  她就著淡色朦朧的月提起暖籠里的茶壺,且自斟好,捧著回到床邊安坐。

  琥珀濃色的茶入口,澀澀的初感讓她心裡一酸。時至今日,再後悔又能有什麼用,她手上多少血腥殺戮,即使用最澄澈的水也洗不乾淨。幸而,能窮盡所有為一人至此,也不枉來塵世走這一遭兒罷。

  偶爾回想時,她自然也會懼怕,會難受,會委屈,會心酸,但是——安神茶後勁的甜潤自舌根萌發,她笑了笑,總歸是不悔的。

  接下去唯一要做的,不過是保全梔子而已。賢妃對著窗外的某個去處再次飲下綿滑茶湯,眼神變得悠遠平和,她知道梔子會懂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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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端坐在正上方的圈椅中,沉著臉,渾身散發著令人無法阻擋的凜冽氣息。他眼睛微垂,視線轉低,所向之處赫然是賢妃久尋不得的貼身宮女——梔子。

  底下跪著的梔子正顫巍巍的叩拜聖上,那被賢妃戲謔作“金魚眼兒”的大眼睛此時盈滿了畏懼。梔子納悶,她方才還窩在永和宮裡打了個盹兒,不知怎麼一睜眼就到了皇上跟前。

  她想像四周應該陳設的刑具,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恐慌,畢竟消息的源頭是她,即使她做好了心裡準備,一旦面對還是會怕——她不過枝頭花苞兒含羞待放的年紀。但等她壓著眼小心的覷過後,才發現此處不過普通一間逼仄的廳室,許不知是哪裡荒蕪的側殿。

  把梔子帶到皇帝跟前的熊堯此刻仍是面無表情,他上前手一拱,稱:“啟稟皇上,人已帶到。”

  皇帝揮揮手讓他站到一邊,冷聲道:“你應該知道朕為什麼讓人把你帶來。”

  梔子猶豫了一下,瑟縮著將頭埋下:“奴婢惶恐。”不直面去答知或不知。

  “朕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和你耗在這上頭。”皇帝皺眉,“朕既是夜審,就不準備把事情鬧大。否則,不必朕親審,自有別人用各種方法撬開你的嘴。”他偶爾去永和宮的時候,能隱約從這個宮女的臉上看出她對賢妃的崇拜和忠心。對付這樣的人,但凡堅毅能忍的,用刑的效果會大打折扣。自然要對準其軟肋下手。

  “你要想好,如果朕沒了耐心,等著你主子的,可就是誅家滅族的罪名。”其實皇帝心裡還只是懷疑,這事是否是賢妃做的不曾有定論。但審問時卻不能表露出這樣的猜測。

  賢妃的父親曾是太子太師,即自己的授業恩師。即使此事是賢妃犯下的,皇帝也不會背負罵名去抄自己老師的家,除非他犯了通敵叛國這等大罪。但深拘宮闈的宮女不會知道此事不由皇帝做主,她只知道聖上金口玉言,說出的事就沒有做不到的。

  至於賢妃,他總要給德妃和死去的大兒子一個交代。

  梔子沉默良久,方長叩首道一句:“皇上容稟。”接著將賢妃如何暗示於她“清晨井水的妙處”,以及她無意間散播於他人的情況如數告之。

  皇帝先前還審問過那些與大皇子一般腹痛的宮人,有一定的心裡準備,此刻聽見賢妃的豐功偉績,情緒倒沒有很大的波動。對於這位淡雅嫻靜的妃子,他從來沒有放過太多的關注在她身上,只是沒想過這事竟會是她做下的。

  後宮的女人,表面上明媚秀妍,卻都是一張畫皮,到頭來,沒有一個能讓他省心的。

  皇帝揉了揉眉頭,淡淡道:“你倒是乖覺。”不僅答的快,還將事兒都推在賢妃身上,這與他的認知有悖。他不免覺得蹊蹺。

  梔子不知道帝王的多疑,但她聽見皇帝的語氣,知道自己必是哪一步走錯了。說多錯多,她知機的住了口,深深低著頭沒有再答什麼。

  皇帝多看了她幾眼,雖覺得事情順利的讓人起疑,但按各方面查來的證據顯示,這事不是有人栽贓冤枉賢妃。於是他思忖片刻,命令熊堯:“去將賢妃帶來。”他欲速戰速決,朝堂還有政事忙碌,更別提如今邊疆戰事讓他大為頭疼。要不是皇后被禁足,德妃病重且是當事人之一,他也不會親自過問。

  皇后,他突然想到這位久未記起妻子。承運夭折,最開心的莫過於她了罷。可惜,她還有用。

  “妾身恭請皇上聖安。”賢妃斂袖一鞠,從容的姿態以及寧和的表情,將皇帝從沉思中喚回。

  邊上握緊腰刀的熊堯表情有些奇怪的看著她,他去請人的時候,眼前這位娘娘早就穿戴整齊坐在床沿,看見他沒遮沒攔的闖進去,不過沖他一笑,就起身跟著他來了。

  要不是月光能清晰的照出她的影子,連他都頗為懷疑這是只通曉世事的女鬼。

  被壓下去的梔子和賢妃錯身,她眉眼一動,好像嗅到了什麼氣味,臉色倏然變為驚疑:“娘娘……”這個味道她曾從娘娘連日喝的安神茶中聞到過,淡而不凝,極難聞出來。可現下不過走近,自家主子身上立即飄來這樣的味道,讓她不由心神不寧,有了不好的預感。

  賢妃沒有回頭,仍噙著淡淡的笑,與皇帝雙目相對。

  這是梔子最後一次看見她敬愛的娘娘,也是第一次她的娘娘聽見喚聲沒有及時回頭給她安撫的笑容。她的手被侍衛扣在身後,強按在身上的力道讓她不由自主的邁出腳步。她抬眼,惟看見門外的檐廊曲折延伸,即使月光籠罩出其中澄亮的一段,遲早也要沒入無窮黑暗的。濕漉的淚水燙滾在臉上,隱於暗中的神情表露出難言的慟。

  她懂娘娘的意思。為什麼這事是交給自己做,又為什麼對著自己袒露無疑。梔子,你該早點懂事了,她告訴自己。這是娘娘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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