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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得太多是天心月的老毛病了。

  即使心裡清楚,花侍郎就算是金風細雨樓的資助者,能從金風細雨樓得到的消息也有限。況且蘇夢枕對她知道的也不多,她大可不必擔心。可天心月還是忍不住去想。

  這幾乎要成為了她的習慣,和呼吸一樣的生存習慣,便是知道,也忍不住去多想。

  西門吹雪見到了她似是在看窗外春景,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進去。

  她臉上的病色淡了一些,唇色泛出了淡粉,西門吹雪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他開了口,引來了天心月的注意。

  他說:“鸞鳳,你如果不喜歡,我們大可直接轉道。我說過,既然活著了,便好好活。”

  天心月微怔,答道:“不,我很喜歡。我聽過揚州的瓊花,但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看過。”她抬起手比劃著名:“廻光說揚州的瓊花最好,八朵湊得整齊,團團簇簇,雖然色白,卻莫名的喜慶,瞧著便令人心儀。”

  天心月似是想到了瓊花的樣子,便彎了眼:“瓊花離了揚州很難存活,移花宮裡也未能種活過,我一直很想親眼見一見。”

  西門吹雪伸手替她撫了撫鬢邊落髮,輕聲道:“喜歡就去看,別的不用多想。”

  天心月頓了一瞬,才抬眸淺笑道:“想著先生也算是別的多想嗎?”

  西門吹雪瞧著她,指節敲上了案幾淡聲道:“想我自然不算是多想。”他看了一眼天心月,不緊不慢:“鳳姑娘心思多,有些話我也不好多說,說了你想得多。”、

  天心月:“……”

  這個人有這麼記仇的嗎!?一句話的便宜而已,也要討回來的嗎!

  天心月眼裡充滿了詫異與譴責,譴責後她有忍不住笑了。

  她倚在了馬車的靠墊上,原本擱在兩人之間的屏風早已搬去了一旁作為裝飾,她瞧了眼屏風上的紅梅笑道:“先生既然怕我多想,那我就想點兒先生不怕的。”

  “說起來,我對先生的過去一無所知,不知先生可願意說上一點?”

  西門吹雪道:“我七歲習劍,十四方有所成,而後尋劍悟劍,至今未有一敗。”

  天心月聽見這樣的自我介紹,不禁莞爾。她剛調侃上一句“先生的人生中難道只有劍”,西門吹雪便慢悠悠的補完了最後一句。

  他看著天心月,不緊不慢道:“二十二,遇見你。”

  天心月的指尖停住了。

  西門吹雪說的輕描淡寫,他七歲習劍起,人生中確確實實只有劍。直到二十二,直到今年的春天。

  他遇見了天心月。

  若說天心月之前還是猜測,沒有絕對的把握。那麼在這一刻,她幾乎可以肯定,她把這顆劍心,她把這個人,真的從白雲天上給拽進了十丈紅塵里。

  她垂下了眼。

  西門吹雪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他說:“遇見你,我勝了獨孤一鶴。”

  他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幾乎都不像是他會說的話。可他還是說了,他看著天心月微微在笑,對她說:“鸞鳳,禮尚往來。”

  天心月抬起了眼,一時間她心裡滑過了很多的思緒,可那些東西都沒辦法在她此刻溫熱地心臟里留下痕跡。她在這一刻,只做著自己高興的事,只說著自己想說的話,也只想著自己想回憶的事。

  她眼眸清亮地看著西門吹雪,她彎著嘴角悠悠說:“我和先生不同,我是個心思多的人,得要慢慢地想一想。”

  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勾了勾嘴角。

  天心月道:“群芳谷的事情倒是沒什麼好說,小時候的事情,我勉強還能記著一點。”

  她托著下顎回憶:“我記得我的家很大也很漂亮,到了過年節的時候,就會每廊每戶的懸上漂亮的花燈,到了晚間,迴廊里也亮的像白晝似的,那些燭火都能將朱漆的柱子映得像是由寶石雕就。”

  “我小時候應該挺調皮的,好幾個記憶片段都是我在教唆著我的哥哥們替我去摘家裡的花燈,好讓我提著玩。不過不是每個哥哥都會理我,只有小哥哥每次都會拿我沒辦法,所以他老是因為這個挨罰。”

  “我還記得應該是母親吧,她讓我學針線,我那時候覺得一點也不好玩,還費眼睛,不肯好好學。就把這些全丟給了小哥哥,最後還央著他給我親手做了娃娃——這件事被母親知道了,我好像是挨了一頓打。”

  西門吹雪聽到這裡,微微挑眉:“你的哥哥就看著你被打?”

  “記不清了。”天心月說,“不過我覺得應該不重,畢竟沒過兩天就是燈節,我鬧著他帶著我出門了。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最大的那盞燈是一盞琉璃牡丹燈,就放在燈塔上的最上層。”她抬手比了比,讚嘆道:“漂亮地像是真的開在冬日裡的花,我再也沒有見過那麼漂亮的花燈。”

  冬日的燈節——這是天心月對於自己童年最後的記憶。再往後,便是她在燈節上丟了親人,被人牙子拐走賣進群芳谷的事了。那之後的記憶,都不怎麼好。

  天心月說完這句後便沉默了下來。

  西門吹雪問:“我倒是沒聽過你說有哥哥,你中毒他們知道嗎?”

  天心月頓了一瞬,才笑道:“芳菲盡這毒,其實是會致幻的。我在群芳谷這麼久,有很多事情都不清了,這段記憶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或許是我杜撰出來安慰自己的也不一定。”

  她溫聲道:“畢竟鸞鳳的過去里,也從沒有親人。”

  西門吹雪看了天心月一眼,天心月知道他說不出“今後萬梅山莊所有人都是你的親人”這樣的情話,所以自傷一秒也就結束了,反而興致勃勃地想知道西門吹雪回給她什麼回應。

  她期待的樣子都溢於言表,西門吹雪沉默了一瞬。

  而後他傾身低首,在天心月的啞然中親吻了她。

  天心月驚訝極了,她伸手忍不住點住了自己的嘴唇,西門吹雪看著她,微微牽動了嘴角。

  天心月看著他,思索了甚至沒有一瞬,便伸手攬住了他的脖子,重新親吻了上去。

  她說:“我七歲離家,十五歲有成,二十歲遇先生。”

  ——我覺得很好,先生覺得呢?

  陸小鳳撩開了馬車的帘子,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絕對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門吹雪竟然會允許別人睡在他的膝上,幾乎將他整個人當成枕頭的嗎?

  他驚訝極了,尤其是在看見了睡著的人是誰後更驚訝。

  西門吹雪抬眸掃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陸小鳳自然也明白對方的意思,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壓低聲音說:“我在客棧找不到你,說你怎麼來這麼慢。鳳姑娘身體不適嗎?”

  西門吹雪沒有回答。

  陸小鳳討了個沒趣,眼睛卻盯在這兩個人身上,過了會兒他才繼續說:“我好不容易說服的花滿樓,在他的百花樓你擺了宴。你還是叫醒鳳姑娘吧,天色晚了,他那些花兒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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