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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騙子!畜生!」

  「和你們拼了!」

  螻蟻之軀何足畏懼,可當這些螻蟻成群結隊,團結一致,指向統治者了呢?

  靈魂的桎梏一旦撕開一條口子,便如蟻潰長堤,再難阻絕。

  第二波巨浪已近在眼前,浪峰猙獰,映出每個人絕望的面容。

  「身為木,心為種,情為根,生生不息,起!」

  隨著一聲暴喝,青色長堤如連綿山脈,悍然佇立。

  海嘯竟被一道劍意長堤阻了去路。

  眾人循聲望去,劍意的盡頭,齊雲霄執劍而立,道種蒼樹頂天立地。

  第72章

  痴情之劍!

  那一剎那, 心念通明,綿延蓬勃的生命劍意勃發而出,劍光流淌,好似承載了整個春天。

  這劍意並不凌厲, 它結合了道種本身的厚重之意, 化為春藤纏繞般的「守」,鑄成一座巨大的碧色堤壩。

  當十幾丈高的海嘯砸來, 碧影穩若磐石, 紋絲不動。巨浪摧折了堤壩表面,便有無數新生的藤蔓光影從內部急速生長, 填補加固。

  被拍碎的枝葉光影散落之處,更有微小的嫩芽光點破浪重生。

  就像千百年來飽受佛寺壓榨的南柯妙檀洲,也迎來了屬於它的新生。

  生生不息之木, 終化痴情之障, 硬生生擋住了滅世般的滔天巨浪。

  劫後餘生的人們,愕然望著那一道翠綠屏障, 他們失魂落魄的臉上重新顯露出草木生機般的光彩。

  海中鏖戰的雙方也即將分出勝負。

  伴隨著一陣隆隆巨響,鯨鯢族掀翻了蛟龍族的族長。蛟龍族敗潰如山倒, 海面上散落著許多暗青色碎蛟鱗。殘存的蛟龍族再無戰意, 它們連連甩尾,驚恐地潛入深海,消失不見。

  風暴漸息,濁浪稍平。

  為首的老鯨鯢轉向岸邊, 一雙巨目掃過那頂天立地的碧綠長堤和其上那道孤高藍衣身影, 又掠過祝乘春,發出一聲悠長沉厚的低鳴,充滿了告別之意。

  它正是二人昔日在鯨鯢聖殿救下的老鯨鯢。

  它口吐人言:「當年我族見死不救, 身纏罪孽。如今吾將率領族人前往聖墟,護佑鮫人族復生以贖罪。二位,就此別過!」

  其他鯨鯢紛紛低鳴,似是告別。

  巨大的尾鰭沉入深海,帶領著其他鯨鯢潛入海底。龐大的黑色山脊在海面消失,海域漸漸恢復平靜。

  當海潮平息,劍意化作的綠色長堤也悄然消散。

  了妄取下頸間的雪白骨珠,將其中一顆取下,遞給祝乘春:「這是……」

  話音未落,一道金色長虹閃電般撲來,老住持在洪潮中潛藏了許久,目標正是了妄手中的蛟龍骨珠!

  然而齊雲霄的身手比閃電更快!烏劍鬼魅,泄出大片墨汁般的劍光,金紅色袈裟被沾上的地方立刻腐蝕出幾個大洞。老住持連忙撤手,閃身退至一旁未被洪水淹沒的寺廟檐宇之上,眼神如索命的毒蛇,陰冷無比。

  交鋒之下,骨珠破裂,一道清光閃爍而出,被另一隻如玉的手掌握住,收入懷中。天道聖物,終究未失!

  潮水退去,倖存的民眾三三兩兩地攙扶著,拾取滿地的狼藉。

  老住持眼珠一轉,從他身上再度散發出迷惑人心的金光:「吾乃香檀寺主,這些邪魔引動天災,毀我佛剎,奪我聖物,爾等信眾,若能替佛行懲,當獎無上功德!」

  他故意讓聲音夾雜著靈力傳出,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到。

  然而回應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那些剛從滔天海嘯、僧侶屠刀之下倖存的人們,眼神早已被徹底點燃,燒盡了最後一點愚昧。一張張沾滿泥污的臉龐,交織著憤怒與仇恨。

  不知是誰,第一個握緊了手裡隨便撿起的斷裂船槳。

  「殺了他們!」「殺、殺、殺!」

  一聲聲怒吼,不再是絕望的哀求,而是飽含著血淚與覺醒的咆哮。人群慢慢地圍了上來,昔日不敢直視的「神佛」,如今成了萬人唾棄的存在。

  「不,你們這些愚眾,都給吾……啊——」

  老住持飽含怒火的話語戛然而止,一道烏光自齊雲霄方向彈射飛出,迅如飛電,眨眼間割破了老住持的喉嚨。

  血花飛濺!

  老住持的身體倒了下來,透明的靈體藏於虛空之中,被祝乘春輕鬆洞穿其藏身地,隔空捏爆。

  當一道怨毒的叫聲停息下來,此地最大的禍害毒瘤,就此消散於天地。

  海風拂面,氣氛卻莫名的沉澱下來。劫後餘生,並非全然喜悅。哀鴻遍野,滿目悲苦靈魂。

  而他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走吧。」齊雲霄收劍入鞘,回到祝乘春身邊。

  自香檀大會上勘破「疑」之一念,他的修為便更上一層樓,不僅邁入第六重天極樂巔,還獲得了兩套全新劍招。

  但他最為欣喜的,還是恢復了過往的全部記憶。在那人的心魔劫里,他曾發誓要陪伴那人永遠,他如何能忘卻?

  祝乘春點頭,看向盤坐於岸邊一塊礁石上的了妄。禪師丟掉了那串蛟龍骨珠,面向大海,雙手合十。

  他仿佛要和身下的礁石融為一體,就這樣坐在那裡,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了妄,此地不可久留。」祝乘春嘆息道。

  民眾們剛從精神桎梏中掙脫,對於僧侶還懷抱著刻骨的怨恨。

  了妄緩緩搖頭,手指輕輕撫摸著身下的礁石。二人順其手指看去,這塊礁石常年被海浪沖刷,圓潤黝黑,昂首挺胸,狀如巨龜。

  了妄的聲音很平靜:「這裡,溯夜叫它『龜龜礁石』。」

  回憶染上舊年的黃昏,小鮫人清越的笑聲似乎又在耳畔的風中響起:「看!像不像馱碑的大烏龜?以後就叫它龜龜礁石好了!我們的羈絆,會比這塊石頭更加堅固長久喲!」

  了妄的嘴角牽起一絲苦澀而溫柔的弧度:「我曾錯過了一次,錯過了許多次。」他的目光投向海天盡頭,仿佛要穿透那無垠波濤:「這次,我就在這裡,等他回來。」

  「若是他回來……見不到我,會著急的。」

  海風掀起他破落的僧衣,露出底下遍布舊傷的軀殼,可他只是靜靜的坐著。像那礁石本身一樣沉默而穩固,仿佛要將千年萬年永遠等下去。

  祝乘春嘆息:「痴情入骨,實在……」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

  因為齊雲霄牽住了他的手。

  .

  遁光閃過,來到和趙家歡約定的地方。

  原先的宅邸早被水沖走了,趙家歡抱著只黑色圓壇,站在一方地勢較高的地方,渾身泥水,雙眼通紅。

  齊雲霄和祝乘春早已恢復了原本外貌,突然現身於趙家歡眼前,後者緊張地看著他們,還有些不敢認:「是二位大人……?」

  兩人點點頭。

  他忽然撲通一聲跪下,對著二人重重磕頭:「謝謝恩公,謝謝恩公!」

  祝乘春輕聲嘆息:「海嘯把離岸的船都毀了。你若想儘快離開,本君倒是能帶你一程。」

  趙家歡抹了把混雜著泥沙的淚水:「不走了……走不動了啊。」

  「在下就守在這兒,盤個小店,守著她們娘倆的墳頭……」

  「就……守在這兒了。」他喃喃著,一遍又一遍。

  這片浸透了洪水、淚水與血水的土地,蹉跎了許多年光陰,已然成為他無法掙脫,亦不願掙脫的地方。他守著骨灰罈,念著再也回不來的人。困頓一生,也是自由了。

  走得離了段距離,祝乘春還在搖頭嘆息,極為惋惜:「也是個習至情之道的好苗子,年紀大點也無妨……」

  他們行走在淺灘上,許是見識過那道碧綠長堤的威力,漁民們不敢靠近,只遠遠地觀望著二人。

  海風的氣息咸而濕潤,仿佛誰的苦澀眼淚飄進了嘴裡。

  齊雲霄專注地盯著身側的紅衣身影,悄悄攥緊了袖中手指:「這裡的事情,都結束了嗎?」

  祝乘春扭頭看他:「雲霄兒指的是天道聖物?放心,已經被本君好好收著了。你要看一眼嗎?」

  他作勢要從懷裡將那團清光拿出。齊雲霄卻拉住他的袖子,搖了搖頭。

  祝乘春挑眉:「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

  他紅眸一亮:「雲霄兒你的故鄉,東極紫微垣,那天道聖物也該去找玄冥子討要了!幸好來這邊耽擱的時間還不算久……」

  「祝乘春……」

  齊雲霄打斷了對方,氣息翻湧,眸色沉沉。

  祝乘春微微偏頭:「嗯?雲霄兒你有話要和本君說?可是還有什麼要做?」

  這個人,腦子裡只有那些雜事麼?

  齊雲霄不再猶豫,抓住祝乘春一條胳膊,帶人拐進一條小巷。路口積聚了灘水,暫時不會有人來打擾。

  他盯著那人的臉,他有很多話想和那人說,可日夜太匆忙,每次想說些什麼,都會被這樣那樣的事情打斷。

  於是他選擇了不言,沉默地跟在那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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