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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飽含罪欲的火邪性非常, 護持於周身的領域頓時被燒破一個大洞!

  高台上, 老住持仰天大笑:「我這火可謂焚盡萬物,爾等邪魔盡皆伏誅!」

  祝乘春已拿出青霞珠, 一隻手拽上劍修的臂膀, 正欲帶他逃離——

  齊雲霄心頭警兆狂鳴,生死一線間, 靈台卻前所未有地清明。那些曾經糾纏他的困惑與茫然,丟失記憶後的焦躁不安,對周遭人與事的疑惑……這一切的一切, 如同捉摸不定的水流, 於心間盤旋衝撞,變幻無窮。

  曾幾何時, 「疑」如東煌城附骨之疽的鬼影黑霧,難以驅散, 難以擺脫, 如今卻成為他自創劍訣的養料。

  「疑為水,變無常。」齊雲霄低喝一聲,烏劍出鞘,劍隨心動!

  漆黑如墨的劍光乍然潑灑, 那些劍氣不再鋒銳勢不可擋, 而是凝成一片粘稠厚重的黑色水流,帶著強烈的腐蝕氣息,狠狠撞上呼嘯而來的炙熱火龍。

  祝乘春動作一頓, 驚訝地看著驟然爆發的道侶。

  「嗤——」

  火龍如遇天敵,在撞到黑色水牆的一剎那,火光劇烈閃爍,黑水翻滾沸騰,這兩道積聚了千年罪孽的不滅火龍,在這疑念之水的腐蝕下,兩兩相抵。火龍熄滅的同時,劍光布下的黑水也消失殆盡。

  所謂以毒攻毒,不過如此。

  老住持臉上首次出現了驚駭之色,他的業火向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今日竟然在這詭異的黑水下吃了敗陣!

  祝乘春率先反應過來,化為一道粉色流光掠至高台鐵籠前,飛起一掌將籠子拍得粉碎,幾根情絲絞鏈成索,捆住了妄滿是血污的身體:「走!」

  齊雲霄與他默契無間,瞬間閃至跟前,握住他的手,青霞珠碧光一閃,場上三人消失不見。

  三人再度現身於最初登岸的地方,情絲放下一身是傷的了妄禪師。只見他穿著磨破發白的僧袍,已然衣衫襤褸、破爛不堪,露出的肌膚上滿是猙獰鞭痕,唯獨胸前那枚雙螭錯金銀同心鎖光亮如新,纖塵不染。被救出來的時候他仍用雙手虛攏於胸前,既怕弄丟了他的執念,又怕滿手的血與塵污染了懷中殘魂。

  「春君大人,千年龍涎香可在?」

  他張了張皸裂的唇瓣,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祝乘春拿出那塊巴掌大的千年龍涎香,晶瑩剔透,異香撲鼻。了妄在看到千年龍涎香的一瞬間,灰白的雙眸頓時迸發出無限光彩,仿佛一具死去多時的軀體被注入了新生的靈魂。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胸前那枚同心鎖,一道幽藍色的虛弱殘魂緩緩浮現,脆弱得隨時都會消散。

  「春君大人。」了妄死死盯著祝乘春的動作,聲音顫抖著。幾十年的痴念,即將在這一刻得到圓滿。

  祝乘春嘆息一聲,照常取了些屑末,灑落鮫人殘魂之上。幽藍光芒大綻,鮫人溯夜的模樣逐漸變得清晰可見。

  濤聲入耳,咸腥的海風帶著自由的氣息撲了滿面。

  「嗚——嗚呦——」

  鮫人睜開淡藍色的雙眼,呆呆地盯著了妄看了一會兒。了妄也默默地看著他,張開雙臂欲擁他入懷,卻只抱到了滿懷濕潤的海風。

  鮫人歪了歪頭,轉頭看向齊祝二人,眼中充滿了好奇。

  了妄努力壓住激動的聲線:「這位是風月道的春君大人,這位是首席大人。是他們拿來千年龍涎香,補足了你的魂魄。」

  鮫人點點頭,甩動尾鰭,向著二人行了個古老的致謝禮。

  剛補全魂魄的鮫人魂不能人言,嗚嗚咽咽地叫了一通,神色很是期艾。

  幸而了妄能無障礙理解他的意思:「溯夜說,像他這樣的殘魂還有很多,希望兩位大人可以用千年龍涎香幫助補全他族人的殘魂。」

  小鮫人嗚嗚叫了一聲表示肯定,甩動尾巴在二人身周飄來飄去,吐了幾個泡泡。

  祝乘春笑道:「那你能喚來你的同族殘魂麼?」

  溯夜眼中閃過喜悅的光芒,又點點頭。幽藍的鮫人魂魄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發出一串串咕嚕咕嚕的叫聲。

  這古老的海族語言,奇異的音律節拍,經由海風的播散、濤浪的傳遞,傳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海天相接處,風浪驟急!

  三道不同的聲音先後予以回應。

  第一道如小鮫人的聲音一樣柔和婉麗,海面上,礁石群中,慢慢浮現出上百上千幽藍色的透明魂魄。鮫人魂已然殘缺不堪,可在同族的呼喚聲中,它們選擇信任,一群群聚集到三人身邊,發出低柔的叫聲,期盼地望著。

  偏偏有些不合時宜的聲音出現:

  「是邪魔!」「海怪!」

  「就是它們,打翻了我們的船!」

  岸邊的漁民大呼小叫,有些甚至叫囂著,要去佛寺請高僧除妖。

  齊雲霄眉目一厲,道種大樹現身,青色的屏障護在鮫人群前。他抱劍懸於半空,身上的偽裝早已退下,一襲藍衣在海風中獵獵作響,冷冽的眼神刀子般刮過:

  「誰敢靠近一步?!」

  祝乘春趁機搓下許多千年龍涎香的屑末,餵雞似的撒在游來的鮫人魂身上。

  鮫人魂魄被補全,顯現出原本美麗的模樣。它們俳佪在海岸線上,發出急促的叫聲。

  鮫人復生,需去古老的族址進行。

  小鮫人溯夜最後游到了妄身前,漂亮精緻的面孔貼近了他,一個虛幻的吻落在了妄額頭上。

  衣衫襤褸的僧人似乎想抱抱他,卻只是徒勞地握緊已經打開的同心鎖:「我想和你一起去。」

  小鮫人搖搖頭,它身後的族群發出愈發不安的尖銳叫聲,似在警告催促。

  一隻手拍拍了妄的肩膀,是祝乘春。他注視著遠處的海面,面色凝重,掌中靈光凝聚:「有東西從海底來了。你要是想讓你的小鮫人順利復生,就別攔著了。」

  「等了這些年,也不差這一會。」

  了妄揮了揮手,溯夜一頭鑽進幽藍色的族群里,它們很快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緊接著,第二道回應來了,遠方傳來咆哮之聲,陰冷而凶厲,充斥著掠奪之意!

  東側海平線,巨浪如山般分開,上百條惡蛟破浪而出,他們體型修長,渾身覆蓋暗青色鱗片,長吻獠牙,目露凶光,發出恐怖的叫聲。

  甫一浮出水面,猙獰的蛟首便四顧張望,似乎在尋找著鮫人族的蹤跡。幸而鮫人們撤退及時,並未被蛟族抓到。

  第三道回應接踵而至,那聲音雄渾厚重,有著穿透一切的決心。從西面海底傳來更宏大的震動,連足下的陸地都為之顫抖。只見數座巨大無匹的黑色山脊猛地拱出海面,他們赫然是一頭頭體型龐大的鯨鯢!

  風雲色變,海族霸主再度聚首。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鯨鯢族龐大的身軀如山嶽樓閣,狠狠撞向海中那些暗青色的蛟龍!

  無數龐然大物在海中纏鬥,利爪撕扯鱗甲,巨尾掀起狂濤。鯨鯢的衝擊掀起滔天巨浪,蛟龍引雷炸響海心,這場戰鬥瞬間形成了範圍可怖的漩渦。

  狂暴的浪潮脫離了戰場核心,化作十幾丈高的恐怖水牆,朝著沿海的小鎮鋪天蓋地地吞噬而去。

  轟隆——!

  沿海防線在真正的天威面前脆弱如紙殼。漁民們世代棲息的海邊房屋,瞬間被怒濤淹沒衝散!木皮、漁網、鍋碗瓢盆,混雜著帶不走的一切,在渾濁的巨浪中浮沉。

  然而更絕望的是對於心靈的衝擊。

  天災面前,人人自救。看著熟悉的家園化為烏有,看著至親被捲入濤浪,有人想起了寺廟往日宣講的。他們跌跌撞撞地沖向那些,同樣被海嘯嚇得丟魂喪膽的僧人:

  「神佛大人,神佛大人,救命啊!」

  「求求大人們庇護我們!」

  一名護法正將滿懷的金銀珠寶塞進乾坤袋裡,臉上再不見一絲悲憫,看到遍地的信眾,臉上浮現出猙獰的表情。他反手一掌帶著罡風拍出:「滾開!不知死活的東西!」

  那些苦苦哀求的漁民,如同破掉的袋子,鮮血狂噴著倒飛出去,狠狠砸進渾濁的水裡,再也沒了聲息。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剩餘的倖存漁民。

  他們呆呆的望著滿身綾羅卻只顧自己逃走的僧人,又看向那些被隨意拍殺後,只剩一片血色泡沫的浪頭。

  遠處的海潮依舊,又有了再度撲來的趨勢。

  所有的敬畏虔誠,對極樂往生的嚮往,此刻徹徹底底地被現實撕碎,蕩然無存!

  他們終於明白過來,這些金碧輝煌的寺廟,是吸食他們血肉骨髓的毒瘤;這些滿口慈悲的神佛,是控制了他們靈魂的虎豹豺狼!

  「阿彌陀佛……」

  伴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佛號,一位抱著孩子的婦人絕望地躍入洪水之中!

  這一躍令其他人驟然驚醒,被矇騙的憤怒壓過了恐懼,他們紛紛嘶吼著,紅了眼睛。哪怕不會半點武功,也隨手抓起漂浮的斷木,悍不畏死地撲向那些平時不敢直視的「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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