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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邊眼睛裡的說:「救救我!我不想死。」

  右邊眼睛裡的說:「快跑!不要管我。」

  衡念側身劈下向她身後襲來的長舌,這一刀下去,徹底斬斷了那扭曲詭異的器官。淅淅瀝瀝地落下了血水,劈頭蓋臉地撒了她一身一臉。

  「所以,那個才是我?」兩顆眼睛中的沈瓷羽一起扭過頭來問她,兩張一樣的臉上了露出了截然相同的笑容,嘴角高高翹起,眼睛圓睜,而那對黑痣,已經長至拳頭大小,讓他整個面容都變得扭曲而恐怖。

  !

  ……不,哪個都不是沈瓷羽。

  衡念攥緊拳頭,熟悉的憤怒和悲傷在心中翻滾。是的,她見過這一切,不只一次。

  衡念歪頭,她有些譏諷地開口:「批了層人皮就出來招搖撞騙了?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呢?」

  這根本不是選擇題。

  眼前這傢伙給她的感覺是那樣的熟悉——那是獨屬於怪談的氣息,充滿惡意、夾雜著大量讓人左右為難的選項,居高臨下地看著人類的掙扎。

  她從系統中掏出粘性炸彈,一手一個,左右開工,分別貼在了兩顆滾圓的晶狀體上,她抽身後退,劇烈的爆炸撕裂了整個漆黑的空間。

  整個空間以兩個爆炸點為中心,逐寸破裂,露出黑色之外的畫面。

  陽光、草坪、帶著孩子的母親。

  那副畫面落在衡念的眼中,某個瞬間,那個被母親牽起小手的孩子回過頭,他朝她露出一個不像孩子的笑容,兩人一起前進,直至身影徹底消失。

  沈瓷羽死了。

  而她來晚了。

  猩紅的雙眼重構在她身後,所有光纖再次被吞噬,她身周的一切重新陷入黑暗。

  此時,那雙漩渦的瞳孔中什麼都不剩,只有濃稠到即將溢出的仇恨和怨懟。

  衡念回過頭,巨大的水鏡在她的身後展開,細雨吹拂的鏡面里映照著沈瓷羽蒼白的面孔,鏡面中的他緊閉雙眼,面容安詳。

  「該結束了。[如影隨形]。」衡念說,身後水鏡中的沈瓷羽張開雙眼,那是一雙漆黑的、屬於人類的眼睛。

  他和那雙虛空中的眼睛對視著,嘴角翹起,平和地笑著。

  漆黑空間中的一切聲音徹底消失殆盡,時間仿佛被凝結。

  那雙巨大的猩紅雙眼徒勞地大睜著,眼白中不斷浮出細密的血絲,血絲無序地擴張著,充滿了全部眼白,而鏡中的沈瓷羽身影逐漸變淡,如同飄搖的燭火。

  那些血絲不斷地擴增,那雙猩紅的眼眼珠的表面不斷隆起又凹陷,變得越來越不像球體。

  終於,「砰——」的一聲巨響,那雙眼珠終於從內部爆開,渾濁烏黑的晶狀體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她揮手,水鏡從身後轉至身前,鏡子中里已經空空如也,什麼都不剩。她正想再次使用這個技能,好回到沈瓷羽身死的時刻。

  她能改變一切,只是需要嘗試。

  一隻手輕輕拍了拍衡念的肩膀。

  熟悉的、普通的男聲在她的身後響起:「別試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嗎?」

  衡念一愣。

  她回過頭去,可身後卻什麼都沒有。

  她突然覺得手掌心有一陣癢意,低頭望去,那是一根漆黑的羽毛。

  明亮的光芒以那根羽毛為中心,包裹住了衡念,溫暖得如同冬日清晨的陽光。

  下一秒,她重新回到了荒蕪的花園之中,野草悉數消失。

  紅眼的烏鴉徹底消失不見,連一片羽毛都沒有留下。

  第86章 彷徨者與茶話會(3)

  ◎我們因何而亡?◎

  空蕩蕩的花園裡,一陣冷風吹過。

  毛絨絨的貓尾掃過她的腳踝,她低頭看去,綠眼睛的黑貓正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蹲在她的腳邊。

  「好久不見,花園的女主人。」貓的尾巴輕輕拍打著地面,尾尖有一簇雪白的毛。

  盯著貓的綠色眼珠,衡念已經猜到這是誰了。

  她伸手將貓咪從地面撈起,放在桌面,下意識地伸手從貓頭撫到貓尾:「你呢?你有什麼請求?」

  黑貓不開心地將自己從衡念的手下解放出來,它蹲到衡念胳膊夠不到的地方,舔了舔爪子。

  「我想,我們的關係可比你和那隻烏鴉要親密得多。」它輕飄飄地說,「所以,你不用幫我什麼。」

  黑貓緩緩地眨了眨翡翠般的眼睛:「在你需要的時候幫你一把並不算什麼大事。」

  「我想,它也會同意的。」

  黑貓話音剛落,雪白的長蛇蜿蜒而上,順著扶手椅緩緩攀上衡念的肩頭。

  長蛇在衡念的肩頭盤起,琉璃般清透的藍眼卻有著血紅的瞳孔,它的蛇信吐出,伴隨著「嘶嘶——」的聲響,人言傳入衡念的耳中。

  「是的,花園的女主人。」蛇冰涼的身體貼合在衡念的皮膚上,細小的鱗片在日光下折射出斑斕的彩光。

  它親昵地用腦袋貼了貼衡念的面頰,又如同流水般順著她的手臂滑下,在桌面盤起,懶洋洋地占據了一席之地。

  「為你的回歸,我也願意付出些微不足道的……努力。」蛇說道,它的眼睛詭異而美麗,其中仿佛暗藏了一條無邊界的血紅之河。

  貓跳下桌面,閒庭興步地優雅走入她的花園,尾巴翹起,步履輕盈。梅花般的腳印留在了石板小徑,而它走過的地方,繁花盛開,玫瑰嬌艷、百合馥郁、繡球錦簇、金桂飄香。花朵層疊、錯落有致,色彩綺麗而不不艷俗。

  不同季節的鮮花盛開於此,這裡在頃刻間成了人世間絕無僅有的花圃。

  白蛇游弋,猩紅的蛇信吞吐之間,嶄新的蛇紋覆蓋了銅鏽和苔蘚,衡念身下的高背椅也煥然一新,椅背和坐墊變得柔軟舒適,桌面光可鑑人,單色的綢緞被無形的細針編織,憑空落下。

  「現在,」口吐人言的動物聲音一同響起,「花圃修繕完畢。」

  貓在日光下眯起眼露出利爪,蛇盤起身軀露出尖牙,一左一右地佇立在花園的拱門之外,陽光灼目,衡念只是眨了眨眼,它們邊化作一黑一白的兩座石制雕像。

  她正想起身,帶著吸盤的觸鬚輕輕按在了她的肩頭。

  色彩斑斕的軟體動物輕飄飄地浮在她身後,像是在海中般無憂無慮,觸鬚掙扎著舞動,卻無法移動分毫。

  伴隨著氣泡和海浪的聲音,章魚的話語帶著讓人信賴的氣息:「花園的主人,我能為你帶來招待貴客的茶水,不知道你是否需要?」

  其實衡念地背包中有一壺帶著芳香的奇異液體,但衡念卻覺得,那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需要什麼?」她試探性的問,眼前這個動物最有可能是劉月銜在她潛意識中的投射。

  「很簡單,」章魚的皮膚擬態成為一個類似人類笑臉的表情,它的觸鬚浮動著,只有一隻仍搭載衡念的肩側,「我需要一個答案,一個只有你知道的答案。」

  「你因何而死?我們因何而死?」

  你說的是那一次?衡念本想問她,卻在一陣幻夢般的恍惚中沉入了下一層夢境之中。

  ……

  「好,我們回來在慶祝。」她笑著說,「對了,到時候和我說說你的想法吧,關於……我們。」

  她走出廚房,公寓中稍顯昏黃的燈光讓那顆原本還躁動的心瞬間冷卻。

  「您還有多久能到?」通信系統中傳來焦急的陌生聲音,衡念和她並不熟悉,上一個接線員名叫夏程弘,死在了三天前的一場廣播詭異入侵事件中。

  衡念看了一眼時間:「十分鐘,現在現場怎樣了?」

  接線員立刻開始熟練的報備情況:「三十分鐘前,恆昌市地鐵內湧現出大量不明來源的紅色液體,少量滲出,水流量逐漸增加,八分鐘幾乎填滿了6號線的地下部分。」

  「我們採樣後進行了初步的元素分析,結果顯示,該液體含65%的氧、18%的碳、10%的氫、3%的氮、1.5%的鈣、1%的磷,鉀鈉硫氯等其他元素加起來約有1%……」

  衡念思考片刻,這個成分非常的讓人熟悉:「你的意思是,它的元素組成約等於人類嗎?」

  「我想是的。」接線員回答,「液體中存在少量固體物質……很像人類骨骼的碎片。」

  「目前地鐵線路全部封鎖,好再先遣部有一名外勤人員發現了異常,及時疏散了人員,但還是有部分人沒能及時撤離……」

  「繼續傷亡統計,比對人臉識別的結果。」衡念說。

  但她還有一個關心的問題:「你說它在找我,為什麼?」

  她的語氣平靜,毫無恐懼之意。聽上去被怪談盯上的不是她,而是與她無關的其它人一樣。

  「先遣部的一位隊員……聲稱他看見了許多綠色的眼球浮出水面,隨後『拼湊出了衡念的名字』。」

  「他現在怎麼樣了?」

  接線員回答:「失蹤了。那句關於您名字的情報是他在通訊系統里留下的最後一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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