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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眶還泛著紅,但神情里那抹濃郁的悲傷已經散去。

  再加上餘光里快步走來的那道身影,無形中被緊攥住的心臟,總算能放鬆下來。

  在眼睛裡明顯只裝著蘭又嘉的孟揚注意到他之前,宋見風主動同對方打了招呼:「孟揚?」

  「嘉嘉,我一時間沒找到賣熱飲的,你先喝杯溫水,放心不是很燙——宋哥!這麼巧,您怎麼在這兒?呃,等一下,嘉嘉你現在怎麼樣了?」

  孟揚短暫看向宋見風的那個瞬息里,蘭又嘉已經接過了他小心遞來的熱水杯,低頭喝了起來。

  垂落的髮絲遮住了泛紅的眼,啜飲時的聲音本就該是濕潤的。

  「好多了。」他小聲說,「沒事,不用擔心。」

  宋見風看出他的有意遮掩,又和鬆了口氣的孟揚閒聊了幾句,一直等到始終埋頭默默喝水的人終於抬起臉,向他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沒有絲毫抗拒迴避,帶著柔軟溫度的清澈目光。

  向來恣意的男人微微一怔,接著,狹長眼眸里也漾開幾分真切的溫柔。

  時隔幾日後的再見面,沒人提起那個發生在雨天的漫長懷抱,與那些亦真亦幻的親昵對話。

  就像那真的只是一場彼此都已然忘卻的幻夢。

  至少,是一場令醒來後的現實,變得燦爛許多的美夢。

  「我的航班應該快要登機了。」意外偶遇的自由攝影師看了眼機場大屏,主動和他們道別,「我先去過安檢。」

  其實那趟早就在催促登機的航班,大約是趕不上了。

  但無關緊要,他會再隨便挑個目的地,重新買張票。

  反正這趟遠行,本就是為了離開而離開。

  孟揚立馬應聲,熱情地同他揮別:「一路平安,玩得開心啊宋哥!」

  轉過頭,又想起了什麼,對蘭又嘉道:「對了,這都多久了,聞哥怎麼還沒回來?不會是迷路了吧?我剛才回來是差點沒找著。」

  蘭又嘉也和宋見風道了別,接著拿出自己的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好,你快打,千萬別誤機了。」

  聽到他們提起這個名字,男人離開的身影微微一滯,下一秒,似乎變得更快了一些,像一種禮貌的避讓。

  這個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蘭又嘉先開口:「阿禹,你是不是迷路了?」

  嗓音里早就沒了哭泣的痕跡,口吻親昵動人,在嘈雜環境裡依然清晰可聞。

  卻令原本已經走開的男人,驀地停下了腳步。

  進而驟然回首望來,眸光震動之餘,漸漸透出後知後覺的難以置信。

  阿禹。

  那份困擾了宋見風不少日子的奇異熟悉感,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終於如撥雲見霧,徹底浮出水面。

  他聽過這個名字。

  ……在很久以前。

  他也見過那張相較如今要稚氣許多的臉。

  那是五年前,在雪山上缺氧失溫的他被萍水相逢的好心登山客救下,等他在醫院醒來後,救命恩人早已離開,也沒有留下姓名與聯繫方式。

  但他還是憑著護士們嘰嘰喳喳提供的線索,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以那人的背景,恐怕不需要任何物質報答,但起碼該當面道聲謝。

  懷著這樣的念頭,宋見風一回國就去了光海市,主動登門拜訪,可惜想道謝的人不在家,只有一位和藹寬厚的管家接待了他。

  在那所古樸廣闊的老宅里,老人聽完他的來意,反應竟頗為古怪:「你是說,阿鈞救了你……登山時大家包得嚴嚴實實,會不會是認錯人?」

  而他費解之餘,瞥見那時被擱放在旁邊的一幅全家福肖像,篤定道:「不會錯,每個護士都記得那雙綠眼睛——那是他弟弟嗎?」

  這幅不知何故被撤下來,似乎在等待更換的照片裡,正中央坐著一位模樣和善的老人,是時常出現在商業雜誌里的工業大王傅安,左側立著一對夫妻,而站在右側的兩個年輕人,顯然是他的孫子。

  一個已是青年,混血相貌,薄唇利頜,透著一股難以接近的矜貴,神色淡淡。

  一個還是少年,五官線條卻已有了硬朗的輪廓,眸子漆黑,意氣濃烈,正朝鏡頭燦爛笑著。

  ——而他只看了一眼,便自覺收回了目光。

  因為老人先是下意識應聲:「對,那是阿禹,他……」

  緊接著,老人神色一僵,匆匆改口:「不、不是,宋先生,你先坐,我跟阿鈞說一聲。」

  縱使心有好奇,宋見風沒再追問,很配合地放下了這個小插曲。

  後來他逐漸和救命恩人成為朋友,知曉了對方的脾氣性情,也聽說過一些似是而非的傳聞,因此從來沒有主動同對方談起過那些複雜糾葛的家事。

  但他知道,傅安曾經是有兩個孫子的。

  還知道自那天之後,他再去拜訪傅家老宅時,再也沒有見過那些包含了不存在的人的相片。

  直至今日,記憶中匆匆掃過一眼的少年臉龐,與前段時間在片場裡時常見到的年輕面孔,無比荒謬地重合。

  和蘭又嘉在一起之前,聞野早已認識蘭又嘉的上一個戀人。

  甚至有著仇視憎恨後者的充足理由。

  ……不,他不叫聞野。

  他姓傅。

  而蘭又嘉正和這個昔日被傅家徹底除名的人談戀愛。

  此刻他握著手機,目光柔軟澄淨,專心地同電話那頭的戀人說話。

  絲毫不見頃刻之前滿臉淚水的孤獨脆弱。

  熙來攘往的人潮中,宋見風立在原地,幾近惶然地望著不遠處那張天真明媚的笑臉,握著行李箱把手的掌心在霎那間變得冰涼一片。

  蘭又嘉……知道這件事嗎?

  同一時間,JA集團亞太分部。

  在那個出人意料的電話打進來之前,寬敞到幾近空曠的總裁辦公室里,不斷迴蕩著安娜的聲音。

  「……早晨我接到市局的消息,說找到了傅聞禹的下落,在市郊的雲縣那一帶,他們會馬上派人過去調查。」

  幾乎就在雲縣二字出口的剎那,原本面無表情聆聽助理報告的男人,眸光瞬間冷了下來。

  見狀,安娜更慶幸自己此前出于謹慎的多餘舉動,加快語速道:「我本來沒有多想,但忽然意識到這段時間在哪聽過這個地名——蘭先生所在的劇組,就在雲縣進行拍攝,所以我立刻回電,請警方優先去晚秋劇組確認,同時儘量不要驚動劇組成員。」

  「就在剛剛,他們傳來了最新的消息,確認傅聞禹這段時間一直都待在晚秋劇組,他是美術組的工作人員,但目前似乎不在片場,至少不在劇組下榻的酒店裡。」

  她看到眼前的男人驟然變得難看的面色,話音頓了頓,還是說了下去:「蘭先生也不在,根據監控顯示,傅聞禹、蘭先生,還有蘭先生的助理孟揚,是結伴離開酒店的。」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安娜的心頭只剩一片驚色,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意識到事情的走向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尤其是傅總的預料。

  曾經是傅總堂弟的傅聞禹,怎麼會這麼巧合地出現在蘭先生的身邊,同他相識?

  話音未落,先前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已然起身,聲音極冷:「他們去哪了?」

  一貫冷沉的嗓音里壓抑著一場山雨欲來的風暴。

  「目前還不清楚,蘭先生今天上午沒有拍攝安排,是私人行程,我不確定是否應該直接驚動蘭先生,所以請警方暫時先不要聯繫蘭先生和孟揚,也不要進行大範圍的詢問和搜查……他們三個平時也常常像這樣一起外出,通常在拍攝開始前就會回來。」

  匯報完了截至目前的全部情況,她看向自己的頂頭上司,問:「傅總,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安娜是在問該不該讓蘭先生知道這件事。

  或者,蘭先生會不會已經知道「聞野」的來歷了?

  她不知道答案,一時間也想不明白這之中的種種來龍去脈。

  只能等待上司發話。

  這等待的幾秒異常漫長,安娜第一次看見那雙總是冰冷淡漠的灰綠眼眸里,閃過如此強烈、濃重,難以用語言描繪形容的複雜情緒。

  ……不,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兩天前的地下車庫裡,那時的傅總因為一個突兀響起的電話,毫無預兆地匆匆離開了會議室,連一句暫停都來不及留下。

  當時衝動離席的男人顯然是有急事要外出,卻不知為什麼,最終沒有駕車離去,而是回到了會議室,繼續未竟的工作。

  那雙異色眼眸中一度滾沸的岩漿,重新被渺無聲息的火山掩蓋。

  那麼,這一次呢?

  幾秒鐘後,神色壓抑的男人薄唇微動,似乎正要開口。

  卻被一道無聲閃爍的光亮打斷了。

  他本能地側眸望去。

  常年因工作靜音的手機里呼入了一個來電。

  來電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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