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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說完便不再理會,腳步匆匆奔向下一條街巷。

  見狀,街巷中的百姓也不敢再在家中停留,連忙回身去收拾行裝。

  夜晚再不復寂靜。

  寧竹被敲銅鑼的動靜驚醒後,起身披上外衣推開門出去。

  家中人除了寧荷幾乎都被吵醒了,一行人點了蠟燭, 聚集在堂廳。

  卞瑞萱正攏著燭火, 面露憂色:「我方才好像聽見什麼洪水?」

  「我也聽到了。」季新桐抿唇道。

  季元武皺著眉頭,望向門外黑沉沉的雨幕:「要不我去看看?」

  「別去。」寧竹搖了搖頭,轉身取下牆上掛著的蓑衣,「外頭情況不明,我上屋頂看看。」

  這處地勢高,若城中真有什麼大動靜,站在屋頂上一眼就能看見。

  「今兒晚上冷,再多穿一件, 」卞含秀急忙給她披上件厚外衣, 手指在她肩頭緊了緊,「當心些。」

  寧竹點點頭, 輕鬆地翻上屋頂。

  她眯起眼睛望去,城西方向漆黑如墨,只亮著零星火點,而城東城南的火光正盛,正在陸陸續續向著城北這邊匯聚,形成一條蜿蜒的長龍。

  「想來是城西的渡口出了問題,百姓們如今都朝著我們這個方向來。」寧竹說著滑下了屋檐。

  其他人還沒來得及開口,這時,祝衡關的耳朵微微動了動,突然抬頭。

  「有人來了。」

  季新承已經走到了門邊,透過狹窄的縫隙,他看見身穿蓑衣的官兵們列隊而過,後面的推車上不知放著什麼,堆起老高,用油布覆蓋著。

  他猜測應當是糧食之類的,聲音沉了下來:「官府的人,看樣子是要把災民安置在靜禪寺。」

  寧竹眉頭微微皺起。

  靜禪寺地勢高,暫且不用擔心被淹,但若災民聚集,時間長了可就不光是洪水的問題了......

  她低聲道:「回去休息吧,今晚都警醒些,明日再起來看看情況。」

  眾人各自回房,每間屋子裡都是此起彼伏的翻身聲,今晚無人能夠安然入眠。

  寧竹淺淺眠了片刻,到了後半夜越發冷了,她擔心寧荷著涼,又起身多加了一床被子。

  幸好昨日搬家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將厚被褥襖子都給拿了過來。

  這一夜就在全城百姓們的提心弔膽中過去了。

  昨晚外頭的腳步聲就沒有停下來過,等到天微微亮時,聲音似乎變得更大了。

  寧竹睡不著,索性就又穿著蓑衣上了房頂。

  晨霧中,靜禪寺方向人頭攢動,哭喊聲隱約可聞。

  城西那邊已經是一片汪洋,幾個黑點站在屋頂上拼命揮手,不多時,有官兵劃著名小船,將人接了出來。

  那些大多都是沒有聽從昨夜的諭令及時撤走的百姓。

  寧竹嘆了口氣。

  洪澇終究還是來了,但所幸看著尚未到失控的地步,眼下官府的調度還算有序,安置解救災民的舉措也在進行,短時間內不用擔心會亂起來。

  寧竹沒有多看,她轉頭望向家的方向。

  混濁的水面上漂浮著各種雜物,幾個身影正艱難跋涉,積水已經沒過大腿,但看著還是比城西稍好一些。

  不知道水位還會不會繼續上升。

  寧竹心頭湧上一些憂慮。

  萬一沒過大缸就糟了,那些油布防水怕是撐不了多久。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視線。

  寧松卷著褲腿,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這邊走來。

  「季叔!」寧竹低下頭對著離門口最近,正在餵馬的季元武說道,「阿兄來了!」

  「松哥兒來了?」季元武忙放下手中的草料,轉身去開門。

  寧松看見門開了,他加快步伐,先叫了一聲「季叔」。

  季元武應了一聲:「小竹方才在屋頂上看見你了。」

  寧竹從屋頂躍下。

  「我來看看你們,聽說災民都往這邊來了。」寧松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褲腿滴著水。

  寧竹讓人趕快進來,拿了干布巾遞給他。

  「這幾日別來了,太危險,三娘她怎麼樣?」

  他這麼早就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沒亮就從郊外趕過來了。

  「我知道的,我和三娘都安好,你放心吧。」寧松擦了把臉,又說道,「路上好多店鋪都關門了,還好先前我們買了許多糧食,足夠支撐這一段時間了。」

  他不過是聽了寧竹的勸,隨手囤了些糧食,沒想到真的派上了大用場,不然眼下這種情形,莫說買糧,怕是連個賣糧的人影都尋不見。

  寧松也沒有待上多久,待雨勢稍歇他就要離開了,寧竹順便駕馬車送他和卞瑞萱幾人出門。

  先送了季新承去書院,然後送寧松,正好季元武和卞瑞萱上工的鋪子離得不遠,最後就一道送了。

  雖然今天大概率是不上工的,但還是得去看一眼。

  寧竹跟卞瑞萱他們說:「我去一趟宗府,晚些時候再回來接你們。」

  先前宗明川讓她好生歇息兩天,不著急過去,但她這次出遠門算是替自己賺了外快,拿著宗府的俸祿,還耽誤了孩子們的習武進度,總覺得良心上有些過意不去。

  回家都兩天了,還是趁著這個機會去看一眼吧。

  街道上積水橫流,馬車輪子推開水流,碾過時濺起重重水花。

  在宗府門前,寧竹的馬車被幾輛滿載行李的馬車堵住了去路。

  她無奈只能自己下來走這一段路。

  剛到門口,宗府侍衛驚喜的喊聲:

  「寧師父回來了!」

  寧竹笑著回應,又道:「我來拜訪——」

  話音還未落下,就被一陣小孩兒的哭聲給打斷了。

  「我不想走嗚嗚嗚……」

  寧竹耳朵一動,聽出來這是小九的聲音。

  她循聲望去,只見宗明川一手拎著一個哭鬧的孩子,身後還跟著三個焉頭耷腦的小豆丁。

  正是她月余未見的小徒弟們。

  宗明川看見她時訝異了一瞬。

  小九看見她,頓時眼睛一亮,立刻伸出小短手。

  「師父救我們——!」

  ……

  最終孩子們還是被塞進了馬車。

  小九幾個淚眼汪汪地趴在車窗上,眼神念念不舍。

  「師父四叔保重~」

  馬車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宗明川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將寧竹引入府中。

  兩人穿過忙碌的掃水僕役,在堂廳里落座,侍女忙奉上熱茶。

  寧竹捧著茶盞暖手,問道:「為何突然要送走他們?」

  看那行裝收拾的架勢,更像是要出遠門,並不像是為了短暫避開洪水。

  宗明川頓了頓說道:「家中長輩念著孩子們,送他們回老宅去。」

  他口中的老宅在距壁州城五十里的朝縣,那裡才是宗家世代聚居之地。

  寧竹指尖輕叩杯沿。

  她不知道宗明川說的是真是假,但是不妨礙她從這件事中,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好端端的要將幾個孩子送走,還一副不容商量的著急模樣,怎麼看怎麼奇怪……

  寧竹望著他,問道:「是發生什麼事了?」

  宗明川無奈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開口。

  「有些事我不便多言。如今老皇帝已是油盡燈枯,怕是撐不了幾日了,偏偏七皇子的屍身又突然在嵊南關被發現……」

  寧竹心中一跳。

  景容死在何處她最清楚不過,腦海中回想起對方死前說的那番話,再想想他與廣信王的狼子野心……

  她驀地看向宗明川:「你的意思是——」

  後者微微頷首,表情有些沉重。

  「壁州,要打仗了。」

  茶盞中的熱氣升起,又很快被穿堂而過的冷風吹散。

  這個節骨眼上,七皇子的屍首出現在嵊南關只會是廣信王的手筆,他勢必會藉此對壁州發難。

  從古至今,打仗最遭罪的總是老百姓。

  宗明川從小在壁州長大,對這裡的百姓、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有極深的感情,倘若可以,他斷不願見故土刀兵四起,戰火連天。

  可是時局卻是由不得他們。

  寧竹抬起眼,目光沉靜:「不止有涉州吧?還有蠻族。」

  壁州兵強馬壯,斷不至於對涉州如此忌憚,可眼下宗家卻提前將老弱婦孺悉數送走,連後路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實情恐怕遠比他口中說的要危急得多。

  宗明川執茶的手頓了頓,茶水表面盪開波紋。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臉上划過苦澀的神情:「你只猜對了一半。」

  老皇帝對宗家的忌憚早已深入骨髓,他昏聵到全然不顧的時候,極可能趁著壁州與涉州蠻族交戰之際,趁機從酈州發兵。

  到那時,壁州將陷入三面受敵的絕境,勝算何其渺茫。

  寧竹看見他指尖微顫,那不是恐懼,是積鬱的怒火。

  「姓景的都喜歡與虎謀皮。」宗明川冷笑一聲,「只怕最後會被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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