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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遲自嘲道:「我就是蠢材,上輩子到底犯了什麼天打雷劈的罪,這輩子才喜歡你……我都已經這麼蠢了,我才不希望你跟我一樣蠢。我想救你出去。」

  綺雪傷感地望著他:「可我已經回不了頭了,桑遲,你明白嗎?但是你不必像我一樣可悲。」

  「就像你說的,你有你的爹娘族人,你還是大荔山的少主,山中所有妖族的未來都會落在你的肩上,你怎麼可以輕易放棄你的性命,把他們全部拋下呢?」

  「還有……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有一種更糟糕的可能:即便你成功地將我送走,如果聖君以你爹娘的性命要挾你交出我的下落,你該怎麼辦?難道你要為了我犧牲你的至親嗎?」

  如果可以,綺雪真的不願意這樣懷疑玄陽,在過去的百年光陰里,他日日信奉和祭拜著洞淵神靈,對祂的敬愛乾淨純粹,毫無雜質,可如今綺雪再捫心自問,他真的做不到這麼一心一意地敬仰玄陽了。

  他已經看清楚乃至親身經歷過玄陽的黑暗面,玄陽的嫉妒心很強,甚至不擇手段,用假孕來欺騙他、操控他,當謊言被拆穿的那一刻,他如墜冰窟,同時心裡升起了巨大的恐懼。

  他固然還敬愛著玄陽,也知道玄陽是真的愛他,但正因如此,他才會對玄陽產生某些陰暗的猜忌,他相信玄陽會用這種手段來懲罰和威脅桑遲。

  也正是這個緣由,他才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就離開了洞淵的最深處,他是為了出來尋找玄陽,向他確定賀蘭寂他們是否平安。

  只是沒想到他最先遇到的是桑遲。

  綺雪冷靜地說完,果然在桑遲臉上看到了痛苦之色,他並不會為了桑遲的猶豫而失落,事實上,如果桑遲會為了他毫不猶豫地拋棄爹娘和族人,他才會感到心寒。

  「我……我沒有想過。」桑遲怔怔地抬起眼睛,「聖君真的會這麼做嗎?他是這樣的人嗎?」

  綺雪輕柔地說:「我不知道。」

  他也希望只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他不能保證,所以他不可能任由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不能接受別人為了自己而犧牲性命。

  「你回去吧,桑遲,別擔心我了,我沒事的,這都是我自願的。」

  綺雪摸了摸桑遲的頭髮,出乎意料地很軟,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摸桑遲:「我現在知道你喜歡我了,以後我不會兇巴巴地對你了。不過,我們也就到此為止了,你知道我不能回應你的感情,我是聖君的未婚妻。」

  「你才二十幾歲,和我一樣,有無盡的生命,就算你喜歡我二十年,也只是生命中很短暫的一段時光,不值得你犧牲一切。」

  「既然我已經被困住了,那我希望你能獲得自由,不要被我困住。」

  「雖然我不能離開大荔山,但是你、綠香球,還有我許許多多的朋友,你們是自由的,我希望以後你們做我的雙腿和眼睛,替我遊歷那些我不曾見過的風光,再回來給我講講。」

  「這就足夠了。」

  「好啦……先跟你說這些,我該去找聖君了。我走了,你自己要好好的,沒什麼看不開的,不要胡思亂想。」

  綺雪輕輕地抱了抱桑遲,轉身離開了。

  「等等,阿雪……」

  桑遲心中慌亂,匆匆地拉住綺雪的衣袖,綺雪卻只是輕柔地、堅定地拂落了他的手,朝他露出一抹很美的微笑,身影消失在了樹林之後。

  桑遲久久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眼眶漸漸泛紅,失落地低下了頭。

  但很快,他的臉上便露出了更堅定、更執拗的表情,變成矯健的赤狐,飛快地跑向下山的道路。

  阿雪說得沒錯,是他考慮得太不周全了,但錯的只是他的手段,而不是他的想法,他一定可以找出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保證所有人的安全,也能帶著阿雪逃出去。

  他一定、一定要把阿雪救出來。

  哪怕他粉身碎骨。

  第114章

  半個月後。

  上京。

  天子傷重、貴妃薨逝的噩耗不僅震動朝野, 也在京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民間傳開了無數流言,許多百姓都覺得天子和貴妃遭逢這一次的厄難,一定是因為天子殺兄弒父、逼宮奪位, 犯下種種惡行,才會引得上蒼震怒,降下天譴。

  還有傳聞說綺貴妃是妖星臨世,自從他被封妃之後,宮中就接二連三地發生禍事,天子不久前才大病一場,如今又在火災中重傷, 就與綺貴妃脫不了關係。

  他們甚至還把近半年來發生的天災人禍都歸結於綺雪的頭上,認定是妖妃興風作浪,在宮中布下妖術, 汲取大雍和天子的氣運,以壯大自身的法力。

  除此之外,另一種散播得比較廣的流言則是將矛頭指向了雲月觀。

  某些僧人和道士聲稱, 真正的禍世妖孽就在蒼山之巔、古觀之中,真正的謝國師早就死了, 如今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巨大的銀白妖魔。

  一時間,京中謠言四起,人心惶惶,直到朝廷頒布太子姬玉衡的數道令旨, 逐一澄清這些流言,又四處搜捕造謠生事之人,對其剝皮揎草、處以極刑,以儆效尤,京中的局勢才漸漸穩定下來。

  ……

  皇宮, 書房。

  姬玉衡一身縞素,俊美的面容蒼白消瘦,眉眼間的神色疲倦而淡薄,整個人散發著死氣沉沉的氣息。

  他坐在書案里側,將手中的奏疏交給身旁的掌事,再由掌事將奏疏交還給丞相李默等人。

  他甚至沒有打開這本奏疏,將它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而一模一樣的情形在這半個月中已經發生過三次了。

  見姬玉衡對奏疏連看都不看一眼,李丞相坐不住了,連忙起身說道:「殿下、殿下……還望殿下開恩,准許老臣將奏疏呈給陛下。」

  姬玉衡淡淡地說:「李老,本宮說過,父皇如今只是剛剛醒來,還需臥床靜養,在父皇聖體康復之前,不適合批閱任何政事。」

  「可是貴妃娘娘薨逝已經半月有餘了,娘娘的喪禮真的不能再拖了!」

  李丞相咬了咬牙,直言不諱道:「若是陛下無力處置娘娘的喪禮,那就請殿下代為發下一道令旨,六官自然會將娘娘的喪禮安排妥當。」

  「臣斗膽進言,貴妃娘娘生前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堪為后妃典範,還請殿下准許六官以皇貴妃的規格下葬貴妃娘娘,待日後陛下聖體康復,再為娘娘追封皇貴妃的封號……」

  李丞相見姬玉衡完全不看奏疏,索性將奏疏中提到的大小事宜都說了個遍,包括貴妃娘娘的諡號、邀請哪些親眷參加喪禮、皇陵塌陷後該如何安置貴妃的棺槨等,都需要賀蘭寂或姬玉衡來定奪。

  姬玉衡垂下眼眸,只是靜靜地聽著,既不打斷,也不插話。

  李丞相講了小半個時辰,講到口乾舌燥,才發現太子殿下居然連半點反應都沒有,他暗道不妙,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殿下以為如何?」

  「……」姬玉衡這才抬起沒有焦點的視線,「對於母妃的喪禮,本宮做不了主,李老就不必再問本宮了。」

  「這……」李丞相差點沒背過氣去,合著他講了這么半天,都是白講了,太子殿下一點都沒聽進去!

  「殿下!」

  李丞相加重了語氣:「老臣知道殿下與貴妃娘娘母子情深,對娘娘素來敬重恭順,將他視作您的親母妃,既然如此,殿下就更應該為娘娘打理好後事,而不是將娘娘的靈柩強留在承露宮中,讓娘娘不得入土為安!」

  「半個月了,殿下,整整半個月了……娘娘已經錯過了他的頭七和二七,若是再不下葬,您讓娘娘如何安息,魂魄如何輪迴轉世?」

  「難道您就忍心看著娘娘的魂魄無處可去,只得孤苦無依地在世間遊蕩,直到徹底消散為止嗎?」

  聽到「消散」兩個字,姬玉衡臉色驟變,霍然從書案後起身:「夠了!」

  「李默,是不是本宮太給你顏面,你才敢這麼大放厥詞,當著本宮的面詛咒本宮的母妃魂飛魄散?」

  「殿下息怒,老臣萬萬不敢!」

  李丞相和他身後的一干官員紛紛跪了下去,惶恐地低垂頭顱,姬玉衡卻不再理會他們,徑直拂袖而去:「就跪到你們悔過為止。」

  -

  夜涼如水,明月高懸。

  姬玉衡沒有乘坐轎輦,也沒有讓任何宮人跟隨在身後,只是自己提著白紙燈籠,在幽靜的皇宮中穿行。

  宮中處處掛滿了慘白的箱布和?喪幡,不時傳來幽咽的哭聲,一把把紙錢被灑向上空,又緩緩飄零,如霜雪般地堆積了滿地。

  整座皇宮仿若淒冷的鬼城,姬玉衡便是這鬼城中的一抹幽魂,雪白的喪服衣擺飄蕩,就連白紙燈籠里的火光也微微發青,好似一團鬼火。

  他走得很快,不多時就已經距離承露宮很近了,只是離得越近,他的腳步就放得越慢,來到近前時,幾乎不得前進寸步,步伐完完全全地凝滯了。

  承露宮的宮殿中傳出了誦讀經文的聲音,是雲月觀的道士們正在誦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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