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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闕自我剖析道。

  無論是誤打誤撞還是有意尋來,這兩回都莫名出現在門前的年輕劍修,言行舉止都令他分外滿意, 讓他不由心生親近, 想要多了解些對方。

  經過一番交談,他知曉年輕劍修姓玉,名池微, 是「他」親自找上門帶到身邊收做徒弟的。

  可通過玉池微寥寥數言, 他隱約能察覺到,自己作為師尊, 對待徒弟並不算仁慈。

  甚至可以說是過分嚴苛, 已經到了斤斤計較的地步。

  玉池微只有陳述,刻意淡化其間因果,使得發生種種無法鮮明連續, 部分顯得前言不搭後語,他便知有所隱瞞。

  不過既不願意說,定是有他的原因,隋闕也沒有強求, 只當做旁人的故事來聽。

  見他如此鎮定, 玉池微唇角露出無奈淺淺的笑意, 沒再同剛進入幻境時那般焦急無措。

  師尊身上總是會有莫名使人安穩下心神的魔力,如今坐在這兒沉下心一通講述,竟讓他品出幾分歲月靜好的意味。

  若是可以,他也願二人長居於此, 再不受外界塵世紛擾。

  不過到底心念天蠶宗當下狀況,夜間與隋闕同臥一榻,和衣而眠時,玉池微整宿整宿不起困意。

  擔憂翻來覆去會驚擾到身旁的隋闕,只能維持同一個姿勢干瞪著眼,捱過難熬的夜晚。

  天光乍破,耳邊沒有鳥鳴,玉池微分外不習慣。

  醒來時,他便覺得有些奇怪,昨夜分明好端端平躺在床榻上,他也沒有睡覺時亂動的習慣,怎的一覺醒來,鑽進了被子裡邊?

  更加奇怪的是,不算厚的被子今日蓋在身上出奇的沉重,壓得他難以呼吸。

  掙扎著鑽出去,未等迷濛視線恢復清明,只聽身邊傳來一聲略顯訝然的輕喚:「池微?」

  緊接著他被一雙手捧了起來,視角驟然變換。

  「!?」

  一抬眼,是隋闕近在咫尺的俊臉。

  五官無一不依舊是記憶中最為熟悉的,可如今看來,怎得這般怪異?

  掌心雪白的一小團聳動著粉嫩的鼻頭,模樣俏皮可愛,隋闕眉目帶上柔和笑意:「你變成了……一隻兔子。」

  說著,他將玉池微托在雙臂間,帶著他走到屋外的水井邊,微微彎下腰。

  透過死寂沉沉的水面,玉池微看見了自己現下的模樣——一隻侏儒身形,毛髮似雪的兔子。

  受到本能影響,他甚至開始難以遏制地懼怕起這口水井,後退著往隋闕懷裡縮了縮。

  隋闕伸手護著他,以防不慎摔下去,順勢捋了捋雪糰子脊背柔軟的皮毛。

  玉池微抖了抖兩隻毛茸茸的長耳朵,匪夷所思。

  難道是受空間的影響?

  想起之前被殷鍾郁拽入的兩回,在裡面,一切都是混亂錯序的,一切都隨殷鍾郁的心意改變。

  ……變成兔子,是因為空間無法存有第二人,還是說又是他的惡趣味?

  無論如何,以這種形態,做何事都極其不便,甚至連行走在此刻都成了難事。

  隋闕看出玉池微懼怕水,沒在井邊多待,抱著他進了屋。

  「你餓了麼?」

  他將玉池微放在床榻上,看著他不甚熟練地用全然陌生的身體來回蹦躂,冷不丁問道。

  玉池微下意識想開口說話,卻發現這副身體無法口吐人言,只能小弧度晃了晃腦袋,牽連著兩隻長耳朵也跟著晃了晃。

  對於這樣渾身生滿絨毛的小生物,隋闕似乎要多些耐心和關懷,又或許瞧上去過於弱小,以至於輕易能夠引起人的憐意,沒等玉池微多適應會兒,便再次被抱起來揣在懷裡。

  那隻溫暖的手掌輕輕蓋在他的頭頂,源源不斷傳來令人安心的熱意,莫名平復下玉池微叫突發狀況惹得焦躁不安的心情。

  不算好,但也不算太糟。

  不過若是碰上危急情況,他怕是只能在原地蜷縮成小球等死了。

  以防再生異端,隋闕現下也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凡人,也不知這樣的狀態會維持多久,玉池微決心要儘快熟悉以這樣的身軀行動。

  手臂被兩隻小爪子扒拉幾下,隋闕不明所以,還以為是自己勒著了玉池微,趕忙鬆了鬆勁。

  哪知這小兔子剛一逮著空,後退一蹬便往地上跳。

  以隋闕這個高度,那還沒巴掌大的小東西若是這般掉下去,非死即殘。

  心下猛地一驚,在玉池微前爪即將要碰到地面的前一刻,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撈了回來。

  他皺起眉頭,掂量著手勁在兔子尾巴下方帶著懲戒意味地拍了下。

  「鬧什麼?」

  兔子尾巴以下的位置……

  隋闕慣會使鞭子抽人,從小到大大多都是鞭背以示懲戒,從未有過如此賦有濃厚親昵意味的舉動。

  玉池微僵住身形,若非厚厚的毛髮完完全全包裹著他,怕是整個身子都得漲得紅撲撲的。

  師尊這是當真把他當做身嬌體弱,隨隨便便一陣風就能打個跟頭的小兔子了。

  玉池微有苦難言,只得老老實實待在隋闕懷裡。

  見他安分下來,隋闕欣慰地又捋了捋耷拉在兩側的長耳朵。

  本以為隋闕只是出於新奇才會對兔子的他格外感興趣,可後面對方所表現出的熱情實在超出玉池微的預料。

  自他變成兔子後,隋闕熱衷於揣著他到處走動,但凡有片刻時間沒見他在眼前晃悠,就要四處喚著他的名字尋找。

  好似……他當真是只頗受主人寵愛的靈寵。

  感受著隋闕略帶涼意的修長手指摩挲皮毛,有手法地輕柔替他按揉神經,玉池微不由發出舒適的喟嘆,與此同時也哀嘆自身的墮落。

  不過適應身體的任務進行倒也算順利,現下無需隋闕處處抱著,在這木屋和院子之間來往,玉池微已然沒有任何問題。

  並且他發現,如今雖是以兔子的身體存在,但他的靈力丹田內依舊充盈,如若運用得當,同樣也能使出來。

  只是這使用方法屬實不太體面了些。

  在他使盡渾身解數,終於讓隋闕充分理解他的意思,並找來數根木樁子穩妥立在院內樹根的土裡。

  面對木樁子,玉池微需要聚集靈力於頭頂,在距離木樁有段距離的位置蓄力,後腿用最大力氣蹬地,猛地撞向木樁。

  效果顯著,每根木樁都會從中腰斬,在玉池微附有靈力的衝撞下斷裂成兩截。

  這時候隋闕便會站在一旁撫掌,毫不吝嗇地給予幾聲誇讚。

  二人相處分外融洽,玉池微倒是覺得比做人時輕鬆自在。

  差錯出現在又一回與木樁對練。

  彼時隋闕方才澆完花,前一日立的木樁還未斷裂,玉池微便被對方以練習過度有損身體為由,強行打斷抱回了屋。

  一日之計在於晨,想著趁精神最飽滿的時候試試能否直接頂碎木樁,玉池微使了全力衝過去,結果力道過大,接連幾個跟頭摔進隋闕養在門前的小花圃里。

  扎進水浸泡得黏膩柔軟的泥土,倒並無大礙,只是一身雪白當即不忍直視,一縷一縷被濕泥粘連在一起,成了漏了芝麻餡的湯圓。

  隋闕放回水瓢,再過來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番讓人忍俊不禁的場景。

  弄髒了身子自是要洗淨,可自變作兔子,玉池微格外怕水,見隋闕端著熱水過來,腦子還沒做出反應,身體先一步撒腿就跑。

  隋闕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抗拒,快步走去,彎腰去捉:「滿身污泥,不洗洗怎麼行?」

  繞來繞去屋子裡就這麼大點地兒,慌不擇路下,他竟是鑽進了床底下。

  隋闕心中不由好笑,也不步步緊逼著掏他從床底出來,只是問:「羞不羞?」

  雪糰子縮在緊貼著牆壁的床腳後邊,誓死抵抗到底。

  隋闕也不急,正對著床榻坐在椅子上,就這般與他僵持著。

  時間緩緩流逝,也不知過去多久,床底下的終究按耐不住,「窸窸窣窣」挪著出來,身上又滾了蹭塵灰,徹底成了只煤球。

  輕嘆一聲,隋闕蹲下身,試探著伸出手試圖從玉池微身上找到勉強能下手的地方,只可惜沒有一處不遭到迫害,最終只能認命地捏著那軟趴趴的身體托起來,放進水已經涼了些的銅盆里。

  他一面慢悠悠往手中不易察覺在微微發抖的邋遢鬼身上澆水,一面故意裝作不經意道:「如今我也是淺有理解,外界的『我』為何那般嚴苛了。」

  面對沒有記憶的隋闕,玉池微倒是膽子要大一些,他想要出聲反駁。

  分明他是天蠶宗最為省心的弟子,偶爾的犯錯不可避免,可安分守己是他的常態,是師尊事事責罰,嚴苛過頭。

  可惜這句本會引起爭端的話因玉池微無法說話不了了之。

  ……

  每每深夜窩在枕邊難以入睡,被周遭無窮無盡的靜謐逼到情緒煩躁時,玉池微都會想:

  不過三日,數百年,師尊又是如何度過的呢?

  若非有隋闕作伴,他難以想像身處在這樣毫無生機的環境,自己會變成怎樣一副癲狂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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