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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闕眺望著遠山青青時,他坐在桌上透過窗子以視線描摹那人的側臉,不知不覺間想明白許多。

  師尊於他而言,不僅僅是救命恩人,更是引他入道的師父,教他劍法,領他悟道是其一。

  但吸引他目光始終追隨的,似乎從來不只是因為隋闕高強的修為。

  第56章 分崩離析 看來外邊有人等不及你出去了……

  隋闕要求的十日玉池微沒能做到。

  並非他自身原因, 而是在第四日時,木屋所在的山頭無端劇烈震動起來,勢有要將整座屋子搖晃得垮塌。

  好在隋闕也無甚貴重之物, 逃出前,他拿了塊棉布將那一套茶具包裹起來,帶著它與玉池微跑出門。

  這場震顫似乎單單只針對供隋闕生活許久的這間屋子, 在它垮塌下去的一瞬, 便再沒了動靜。

  隋闕便這般挎著包袱,懷裡揣著只兔子站在院內,望著昨日還融入山間成畫的雲邊小屋, 今日成了廢墟, 頻頻愣神。

  良久,他緊了緊包袱打結的收口, 嘆了口氣, 悠悠對著懷裡道:「看來外邊有人等不及你出去了。」

  玉池微兩隻前爪搭在隋闕的手背上,心緒複雜。

  隋闕素來料事如神,在天蠶宗便是如此, 分明還在閉關時,外邊發生了什麼,一切皆瞭然於胸。

  而他口中正等著玉池微出去的人,隋闕雖是不知確切, 可對玉池微來說, 不言而喻。

  那我們現下該如何?

  玉池微望向隋闕, 這人說過他知曉破出的法子,如今也沒了落腳之處,總該跟著他一併逃出。

  相處幾日,玉池微雖仍然無法開口說話, 應著當下情景,隋闕卻是能聯繫著大致猜出他的意思。

  沒有回答玉池微的問題,他攜著布兜,轉身向石徑通往的另一邊深林走去。

  「我從未離開過這座山頭,事到如今也無處可去……不過,深林裡邊的景象倒是盡有領略。」

  這片山應是被下了禁制,隋闕無法抵達除這一片以外的任何地方。

  木屋被毀,十日內不出意外怕是也重建不起來,總不能坐以待斃。

  除過鑽入深林試著另闢他徑,也沒別的法子。

  深林莽莽蒼蒼,深邃幽靜,甫一進入,天光乍暗。

  見隋闕護著什麼寶貝似的自始至終將茶具抱在懷裡,即便深知這是對方數百年來唯一可解悶的玩意兒,玉池微還是忍不住對它的來歷產生好奇。

  他用爪子輕輕戳了戳:

  這套茶具可是有什麼非凡的意義?

  感覺到懷裡傳來的輕微響動,隋闕低頭淡淡看他一眼,並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加停留,只是淡淡應了聲,緩步往前走著。

  見狀玉池微也不再自討沒趣,石榴紅瑪瑙般的眼瞳波光盈盈,直視著前方,專心致志應對起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危機。

  這條道隋闕並非從未走過,在此之前也確實未出現過任何意外。

  整個深林除了遮天蔽日,古木參天,以及他自身,再沒有其他活物。

  可沒由來的,玉池微的直覺告訴他,正有危險不斷逼近。

  事實並沒有讓他失望。

  二人走了不多一段距離,濃密草叢裡竟傳來攢動聲響,是某種爬行類精怪遊動過草坪的聲音。

  一根粗壯藤蔓從隋闕腳邊驀地竄出,纏繞上他的腳踝「嗖」地將他拽入一旁被深草淹沒,無路可走的黑暗裡。

  饒是玉池微早有準備,還是經不住藤蔓異常的速度,非但救不了隋闕,還被拖著一路進了道旁雜草叢生的樹林裡。

  荊棘遍布,無數細小的枝丫利刺划過袒露在衣裳外邊的皮膚,滲出血絲。

  隋闕顧不得疼痛,雙臂緊緊護著包袱和玉池微,被藤蔓東拐西繞著不知拖去何處。

  好在危機時刻「簌簌」應聲而出,劍尖直衝藤蔓斬下,才將狼狽不堪的師徒二人救了下來。

  那藤蔓吃了教訓,晃眼的功夫沒了影,又隱藏進此時危機四伏的深林。

  此間隋闕不過凡胎肉/體,經不住折騰,只覺得骨頭都要摔碎了,灰頭土臉地咳了幾聲,先放下懷中的玉池微,緩了緩,慢慢撐地爬起來。

  從容不在,一身白衣幾近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隋闕撣了撣灰,挽起衣袖由上至下將自身打量一番,不由嘆了口氣。

  嗅了嗅斷裂後被主體遺棄在原地的一小段藤蔓,玉池微感受到有很奇異的力量圍繞在周遭。

  藤蔓拖拽隋闕一路過來,看樣子應是有要特意帶他過去的地方,雖然半道被玉池微截胡,以力量的濃郁程度可判斷,現下身處之處,似乎不遠了。

  玉池微在這片相對來說較為空曠的草地蹦噠著四處查看,在一棵參天古木樹根處,忽覺腳下有異,隨意刨了刨,竟是觸到莫名堅硬的東西。

  那東西露出一角,瞧著上邊淡淡的紋路,略一思量——是副棺槨。

  方才那藤蔓竟是想將隋闕拖進棺槨中困著。

  思及此,玉池微心情驀地一沉。

  不難猜到做出這些的人是誰,若非進來前他帶著劍,隋闕今日非得被活埋在這兒。

  這些危險顯然是由他帶給隋闕,同時也只針對隋闕一人。

  這空間,並不願隋闕離開,它們在千方百計制止。

  不敢再掉以輕心,接下來的路玉池微緊貼著隋闕走,時刻保持精神高度集中。

  反而叫藤蔓好一通欺負的本人依舊雲淡風輕,撣完灰後不慌不忙地好似仍坐在門前與他喝著茶。

  哪知沒再多走一段距離,又有野狼、蟒蛇一類未開靈智的兇猛野獸衝出來攔路。

  無奈,玉池微只得盡心盡責擔負起替人開道的任務,用連續幾日依靠木樁練下的本事,接連除掉四五隻妖獸。

  這空間依存隋闕而存在,他孤身一個凡人碰上這些妖魔鬼怪,隨隨便便一個便能要了命。

  於是針對隋闕特意製造出的危機,這些妖獸的兇險程度也都是最為低階,玉池微三兩下就能解決掉,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可奈何幻境跟他打的是體力戰,殺怪簡單,卻是出乎意料地難纏。

  無論多少,何種妖獸,空間只需剎那地扭轉便能肆意變幻,可玉池微實實在在孤身作戰,還是以身形比敵人小數倍有餘的兔子,沒一會兒力不從心,呼吸聲逐漸明顯起來。

  自第一回 隋闕被藤蔓綁走,玉池微就不願再讓人抱著,堅持走在前端率先應對危險。

  好容易稍有喘息,不敢耽擱片刻,他甩了甩沾上血點的長耳朵,馬不停蹄地接著往前走去。

  看著小衝天炮似的自始至終擋在自己面前的小兔子,隋闕心思微動,恍惚身影重疊,他視線模糊間還能那名性子倔強的年輕修士。

  一時難以言喻地複雜,甚至有些……嫉妒據說是看著對方長大的師尊。

  玉池微走出一段距離,發覺身後之人並未跟上。

  回頭去看正好對上隋闕意味不明的眼神。

  隋闕俯視著地面上那一小團,指尖情不自禁碰上懷裡的布包:

  「這條道看樣子是走不完,不妨暫且歇息片刻?」

  玉池微本想搖頭,忽而發現自己的靈力已在方才與妖獸搏鬥時調動到極致。

  雖還是被困在這樣一副弱小身軀中,可他已能淡淡顯出原身。

  月白色身影幽幽立於其間,他手中握劍,抬眸望向一眼沒有盡頭的小道:

  「無妨。」他回過身看向隋闕,「我要帶你出去。」

  天蠶宗……還在等著他們,殷鍾郁此番顯然目標是他,耗的時間愈多,他心中便愈是慌張。

  倘若當真因為他,天蠶宗的任何人出了事,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可我們都不知走下去究竟是否能有出路,再往下走,反倒把自己賠進去該如何是好?」

  隋闕所言並不無道理,可如今別無他法,走不走的完,總得先往下走不是麼?

  「區區低階妖獸,還奈何不了我。」

  此話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玉池微後知後覺自己這話有多麼狂妄自大,隋闕不過只是暫時沒了修為,他就當著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好在隋闕並無嘲笑,反而眉梢掛上笑意,十分欣慰似的。

  「與你初見時你便是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如今總算是能在我面前敞開心扉,說些孩子氣的話了。」

  他拆開即便被藤蔓拖走也緊緊抱著的布包,拿起一隻茶杯在眼前仔細端詳了陣,而後嘆了口氣。

  這伴了他許多年的東西,終究還是得失去。

  那日再見到玉池微,他隱隱便有猜測該如何打破這空間逃出。

  只是若破陣之法不在此,他要付出失去一生唯一樂趣的代價,不到萬分確定的時刻,並不願輕易嘗試。

  一如百年來,每日日復一日輕輕摩挲這模樣簡陋質樸的茶杯,隋闕最後一回撫上去。

  「你……?」玉池微看著他,下意識上前一步。

  不等他疑惑出聲制止,隋闕沒有絲毫猶豫地鬆了手,任由布包鬆散開,平日裡當做寶貝呵護的茶具掉落在地,摔得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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