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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掰著手指頭反覆算了算:“你、你出仕已經九年多了!”

  他一副“這有什麼好驚訝”的神情:“我是延興十一年的進士。”

  延興十一年,那就是十年前。

  “你、你、你今年多大了!”

  他不會已經三十好幾、有我年紀兩倍大吧!

  “廿六。”

  廿六歲,還好還好,不到我的兩倍,還不算太老。

  “那你……十六歲就中進士了?”

  這話一出口,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久遠的模糊往事。延興十一年,我才六歲,進了家塾讀書,但仍常往宮裡去;元愍太子也還健在,時時到燕寧宮來找我玩。

  那天陛下和祖父都在,祖父誇獎元愍太子的文章寫得好,陛下說:“今年會試三甲,最小的仕子只有十六歲!那才是作得一手錦繡文章!”

  陛下有意點他為狀元,祖父勸誡說少年人最易氣盛而驕,過早成名只會揠苗助長捧殺英才,還是應該令其靜心沉志、戒驕戒躁,多加磨鍊方成棟樑。

  等陛下走了,祖父卻對姑姑說,這個少年人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他親自去招攬居然不識好歹,他身為主考官,怎能讓這樣的狂徒進一甲前三?殿試讀卷官八人,多半都是他的門生好友,定不會再讓那人躋身前十進呈御前。

  後來殿試,這人果然只得了二甲中游,也未能入選翰林,發放到窮鄉僻壤做縣官去了。

  祖父向堂伯說起這結果的時候,我正被逼著寫我人生的第一篇文章:《論孝》。我連字都寫不全,哪會論什麼孝。我在紙上畫了一圈烏龜,還對先生振振有詞:祖父說了,少年人早秀易折,先生這麼急著讓我作文章,是揠苗助長捧殺我。

  原來那個少年就是虞重銳,祖父與他的齟齬由來已久。

  當年投入祖父門下的那些人,包括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如今或仍居其下,或不知去處,而虞重銳卻已直上青雲,與祖父平起平坐。

  以前我從未懷疑過祖父說的話、做的事有什麼不對,倘若祖父說哪個人不好,一定是那人的錯。但是現在我回想起這件事,似乎……似乎是祖父理虧一些。

  “怎麼了?”虞重銳砸過來一個小紙團,“傻不愣登的發什麼呆呢?”

  那紙團正中我腦門,砸得我一個激靈,雖然不疼,但顯得我傻透了。

  我對他的一點點愧疚之心頓時煙消雲散:“我沒想到你已經這麼老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祖父肯定也是被他氣的才會假公濟私,將他遠遠打發到豐城去做縣令好眼不見為淨!

  “老?”他拿筆桿托著下巴,“你方才話里的意思不是驚嘆我如此年輕有為嗎?”

  我要是再主動跟他說話就是烏龜,麻繩倒吊的烏龜!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你的fg立得過於密集了。

  第19章

  我掉頭回去繼續背對他整理那些公文,把封皮拍得啪啪響。起初還要對照地理志的圖表,後來我就心裡有數了,知道哪些州在哪一道、哪些地方地域相鄰問題也差不多,可以合併到一起處理。

  從前只知道我們大吳地大物博,祖父出使一趟嶺南要半年才回來,老家毗陵距離洛陽有兩千里之遙,我從未回去過。我也一直想當然地以為,全天下的州郡即使不如洛陽繁華昌盛,但也不會差太多。北方的鮮卑、女直有近百年未大肆興戰了,永王在金陵一帶作亂也已過去十幾年,現下是個國泰民安、百姓安居的太平盛世。

  原來洛陽之外並不太平,即使沒有戰亂,春天多下幾場雨、揚子江發一次大水,成千上萬的農戶就要顆粒無收流離失所。泗水北岸有個龔縣,先是三年大旱,而後接連遇上泗水決堤黃河改道,整個縣都被淹成澤國;大水之後瘟疫泛濫,全縣人口近乎減半;好不容易有一年風調雨順可以緩一緩,北方來了蝗蟲,把新種的禾苗啃噬一空;偏生上任縣令是個糊塗蛋,官逼民反,一群流民在附近的山上落草為寇,縣令剿了三年匪都沒平定,兩邊打來打去,百姓又要出資又要防著土匪劫掠,苦不堪言;如今那縣令被土匪殺了,主簿上表請求朝廷來解決這一堆爛攤子。算一算這個縣的人已經整整十年沒有安生過了。

  光是看奏表上所言,就足以叫人心口發緊難受極了。我不過昨日一天接連遇險、饑寒交迫,覺得半條命都快沒了,若換作是這個縣山下的普通百姓,持續十年都是連環的災年匪患,日子可怎麼過得下去?

  他們一定也同我一樣,期盼著有一位從天而降的英雄來結束這無休止的災厄,將他們從苦難泥淖中解救出來。

  最後我們求助的,竟是同一個人。

  我不禁轉過頭,虞重銳也正支著筆桿子瞧我,我跟他視線相對,不由心裡一顫,沒好氣地喝問:“你看我幹嗎?”

  他好像觀察我很久了,心情頗為愉悅:“我瞧你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嘆氣,一會兒哭喪個臉,一會兒又咧嘴傻笑,怎麼這戶部的公文比話本子還要精彩跌宕,讓你看得如此投入真情實感?”

  他直接說我像個賣蠢逗趣的傻子得了!我是腦子壞了嗎,居然把他比作從天而降的英雄,英雄若是這副德行,龔縣的百姓還不如全都上山去當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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