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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這麼冷,呂大人卻滿頭是汗,他用衣袖胡亂擦拭了兩下,趕忙道:「下官確實糊塗,沒承想那劉逢生——」

  「好啦,你們的閒事與我無關,不必一股腦都說給我,自個兒心裡頭掂量著點,橫豎是你的腦袋,到時候要保還是要掉,全憑你的本事能耐。」那人踩著隨從下來,一雙靴落在泥濘里,他抬腳在階上刮蹭,「官大了沒得說,官小了可得有進取之心。姜重讓你來這頭,明顯是要栽培你,但你怎麼搞的,連耗子也能放跑。」

  這人不准呂大人提劉逢生,這是明示要避嫌,呂大人辦壞了事,上頭只有個姜重能為他作保,心裡怕得厲害,又想到這人在東邊的那些傳聞,不禁遍體生涼。他木著身子,結結巴巴地說:「那劉軍門心慈手軟,分明抓著禍首,卻遲遲不肯就地處決,下官屢次勸他,他皆當做耳旁風,最後叫那禍首奪了刀,在衙門裡殺了十來個人,劉軍門不敵她,也被一塊兒殺了。下官正是見劉軍門奈何不了那禍首,才斗膽叫人去州府送信,本想請幾隊赤練軍來支援,怎料驚動了侯爺。至於那耗子,實在是下官考慮不周,多虧了侯爺英明決斷,將他從半道兒上抓了回來,不然憑著下官這榆木腦袋,早該釀成大禍了。」

  他經歷宦海,比劉逢生聰明多了,只把劉逢生的死推到柳今一身上,決口不提狼女的前情,又把放走尤秋問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給足了這人體面,最為緊要的是,他還不知道這人究竟是為什麼來的——從這去州府,還要幾天功夫,消息傳不了那麼快,只是一天一夜這人就到了這裡,表明他其實早就在路上了,只不過呂大人和劉逢生資格不夠,所以才一直沒得到消息。為了穩妥,呂大人只將他的到來說成是因為自己求援,這樣日後要真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追究起來也有個理由。

  那人在雨里站了一會兒,不知在看什麼,半晌後道:「罷了,也算你機靈,叫人將這寄雲縣圍的跟鐵桶似的。那禍首跑不掉,只管這麼一家一戶地搜過去,天亮前必能抓到她。」

  他負起手,又說:「我來這地方,不是為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是朝廷急調,皇上欽點我過來整頓岜州府軍務。廖祈福不是不在麼,岜南岜北各自為政,這樣怎麼能對付戎白?恰逢東邊的反賊剛除,我趁熱打鐵,帶著八千個護東衛過來收拾殘局。朱勝在哪兒?他昨日就該到了。」

  呂大人心一懸,吞吞吐吐地答道:「朱……朱兄弟是到了,但是他……」

  那人說:「我是惡鬼邪煞?問你幾句話竟能被嚇成這樣,好沒出息,虧你還是姜重的學生,就這樣的膽量,怎麼給人動刑?」

  呂大人埋頭連磕五六下:「侯爺,下官該死,沒叫人護住朱兄弟的周全。他昨個兒一到這裡,就帶兵去追那禍首,兩個人上了屋頂,跑得太快,霎時就沒影了,等下官再見到他,他……他已經在那旗杆上了!」

  風颳著廊下的舊燈籠,把這照得一晃一晃,衙門大院裡的屍首還沒弄乾淨,聽得上面有「嘩啦」、「嘩啦」的悶響。平遠侯韓嘯跨進去,從旁邊人手裡奪過燈籠,朝上面一照。

  禿驢一張臉青白,脖子上繫著繩索,被掛在旗杆上,在風裡一下沒一下地碰撞著桿身。他兩腳完好,只是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空了。

  當初他就是用這雙手逮的龍博,也是用這雙手指的狼群。手掌其實還在,就是手指七零八落,被掰得沒剩兩根了。

  韓嘯幹過的殘忍之事不勝枚舉,當下照見那屍體,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把燈籠扔回去,沉聲說:「廢物東西,掛在這裡只會礙眼。來人,把他弄下來,剁碎了去餵狗!」

  呂大人原本見禿驢神態倨傲,對自己愛搭不理的,又見他率兵過來,必該算是韓嘯的心腹,因此對他的死十分忐忑,可怎料韓嘯對待自己的左膀右臂也這樣不留情面!

  韓嘯側過頭:「人家把他掛在這裡,無非是要壞咱們的士氣。老呂,你腦袋叫驢踢了,就這麼把他擺著,準備留給誰處理?」

  呂大人聽禿驢被人拽下來,往邊上拖,竟是要當著他的面剁!他也算個鐵石心腸,給人上刑從不蹙眉,卻沒見過這樣的仗勢,當下身子發軟,全靠一雙手撐著,回答:「下、下官沒用……」

  邊上的剁刀聲清晰,把他話給打斷了,他大張著嘴,聽那「砰砰砰」一通亂剁,餘光里血肉橫飛,終於身體一癱,差點被嚇暈厥。

  「你食君俸祿,就該為君分憂,朝廷養著你,不是讓你只會喊沒用。」韓嘯跨過滿地飆濺的血,踱到呂大人身旁,「我來的路上,聽人稟報赤練關破了,這事關乎家國安危,容不得半分遲疑。為了提防戎白進犯,我已經叫人連夜去調遣赤練軍,明早天亮以後,我要換掉往北官道上的所有狻猊軍哨亭。」

  呂大人面色大變:「赤練關破了!」

  他倉皇間朝上看,正對上韓嘯的目光。平遠侯三十歲出頭,算個人樣,但是好殺生,又亂/淫/欲,因此眉宇間陰煞十足,眼下又微微犯著烏青。韓嘯盯著呂大人:「如何,廖祈福不在,狻猊軍就是烏合之眾,她們懈怠軍情,耽誤戰事,也該挨點教訓了。」

  寄雲縣關上了門,北邊的情形呂大人也摸不准,他心裡七上八下,一是怕赤練關真破了,戎白人打進來他心裡沒底,護東衛還有驍勇善戰之名,但是赤練軍是什麼底子德性,他做督軍這麼久心裡最有數。二是怕赤練關還沒破,這消息是假的,狻猊軍十三個營也不是吃素的,真惹急了那群女人,殺不了平遠侯還殺不了他嗎?只怕到時候他也要成墊刀鬼!

  呂大人忽然尿急,他不敢應,也不敢不應。禿驢的屍體還沒拖下去,沒用是個什麼下場,韓嘯已經給他展示過了。他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伏在地上抖如篩糠。

  「我這趟雖然是皇上欽點的,但是手續文書還在路上。」韓嘯繞到他後方,不疾不徐,「你也知道,京里的章程繁瑣,平常以我在皇上跟前的體面,提前就任也不算什麼稀罕事,大伙兒心裡有數,從不會在這上頭做文章找是非,可是狻猊軍做事情循規蹈矩,她們不見文書,絕不會聽從我的調令。」

  呂大人慌不迭點頭:「是、是……打這過去離得最近的是衛成雪,她是個牛脾氣,辦事犟的很……」

  「所以在赤練軍來之前,這縣裡連一隻蒼蠅也不能飛出去,若是有誰走漏了風聲,」韓嘯抬起靴,撥弄著那堆爛肉,又瞥向呂大人,「我可就要拿誰包餃子了。」

  呂大人不斷擦汗,裡衣都濕透了,他慌張應答:「下官曉得輕重,一切都聽侯爺安排。」

  韓嘯說:「那禍首在縣內必有幫手,你只管找出來,都拖到縣門口,跟那耗子一起,每過半個時辰就宰一個,這樣不怕她不露臉。」

  呂大人一連應著,頭也不敢多抬。

  韓嘯又說:「下頭的信傳得不盡不實,我還不知道,那禍首叫什麼名字?」

  呂大人吞咽唾液,正欲答話,就聽頭頂有人笑道:「名字麼,就叫柳今一。」

  風斜灌進來,帶著颼颼冷意,催得底下人全打起寒戰。左右的侍從齊齊摁住刀柄,仰頭喝道:「有賊!」

  然而他們拔刀慢了,韓嘯迎頭就受一記劈砍!那黑色半臂的下擺飛落,如同夜鴉撲降,帶著一股叫人膽顫心驚的兇猛殺意。

  第63章 三千愁

  韓嘯應對不及,半個身體都被劈中了,那戒刀沉重,從他胸口一直拉到腰間,若不是他穿著最好的護甲,僅是這一個照面,就該他開膛破肚、魄散九霄了!

  形勢急遽變化,呂大人一泡尿沒憋住,先癱在地上失禁了,他又急又羞,四肢並用往裡頭爬:「是……是她!侯爺,就是她啊!」

  韓嘯的左右侍從終於拔出刀,柳今一借著刀勢,猛地把韓嘯壓向雨中。兩個人腳步疾錯,左右刀光瞬閃,貼著柳今一的背削了個空。

  龍博從頂上倒掛下來,一落地就撲倒一個侍從,門廊底下的陣仗頓時亂了。

  韓嘯沒戴頭盔,他連退數步,只待身形穩住,便抬腳踹向柳今一,同時厲聲說:「自投羅網,來人,還不拿下!」

  風夾著雨點,猛烈地撲過來。外頭的馬匹躁動,跟著的甲兵全部抖擻精神,疾速包上來。

  「人這麼多,」龍博拽起呂大人,回頭問柳今一,「你那王能不能擒住!」

  柳今一砍翻一個侍從,從旁抽出把佩刀,在手裡掂量了一下,簡言意駭:「能。」

  甲兵眾多,她一手輕一手重,快慢刀殺得對面招架不住。有戒刀在手,她就如同神助,這下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在雨里連破數甲,再度逼到韓嘯跟前。

  韓嘯的武藝稀鬆平常,每次出征都須倚仗護甲,但是他帶的人多,其中不乏禿驢那般的行家高手,因此他看見柳今一靠近,便將手一揮,令道:「給我活捉了她!」

  潑墨似的漆夜裡登時橫出數把刀劍,柳今一身上的骨牌劇響,她雙手架刀,橫刃飛擊,錯開無數阻攔,卻在幾步後被對面擋住。<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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