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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鏘!

  眾人大叫一聲,齊力施壓,欲把柳今一逼退。柳今一虎口的傷還沒癒合,重力之下再次撕裂,那層層刀光間,雨花飛濺,眾人一起跨步,在柳今一眼前形成一道逐漸閉合的大門。

  吱呀——

  大門關上,廖祈福聽著它在背後發出緩慢地悶響。宮牆裡的雨還小,這會兒剛過寅時三刻,天烏沉,遠處的琉璃瓦上傳來幾聲老鴰的叫聲。

  一個小太監素麵提燈,在前頭柔聲說:「皇上今個兒醒得早,一連差人催了好幾回,廖帥,咱們往這邊走。」

  「初冬還是冷,」廖祈福挪步,跟在他後頭,「皇上近來就歇在明心殿裡嗎?」

  小太監夜貓似的,腳下無聲:「是呀,皇上宵衣旰食,這一年都歇在明心殿裡。那裡既方便處理政務,也方便接見諸位大人,不過咱們今日不去那裡,咱們要去天雲園。」

  廖祈福說:「這麼早就去天雲園,又有稀罕玩意送進來了。」

  「可不是,出去的船回來,帶了好些奇珍異獸,這回說有麒麟。」小太監的腳步極快,穿過迴廊,在晨霜簿霧裡引著廖祈福一直往前,「奴婢借爺爺的光,斗膽在園子外頭瞧了一眼,嚯,那麒麟足有兩人高哪。」

  因時候尚早,天還未明,要上朝的外臣也都還沒在門前聚集,細雨霧簾,宮道兩頭只能聽見內宦宮女的掃灑聲。這小太監腳下生風,也不顧廖祈福的腿腳,只管把她引向霧深處。

  這時,宮牆內忽然響起了太監的梆子聲。這是九千歲的規矩,小皇帝來京中思念舊鄉,九千歲便派了幾個太監去東邊學習方言打更,每日在宮內報曉啟明,以慰藉小皇帝的思鄉之苦。

  小太監一聽見梆子聲,便也不管尊卑,回身拽起廖祈福的衣袖,催促道:「廖帥,這邊走!」

  廖祈福駐步:「我雖然記性不大好,但也去過幾回天雲園。公公,咱們再走就到鳳宣門了,那是出宮的路。」

  小太監淋著雨,把燈籠丟一旁,兩手都拽著廖祈福:「廖帥,那天雲園今日去不得,裡面天羅地網,就等著拿您呢!此刻卯時未到,外邊的巡防正要輪換,東門人手稀缺,您批身蓋面,扮作採買的爺爺趕緊走吧!」

  廖祈福昨夜在楊時風那裡應酬,還穿著一身舊官袍——朝廷本也沒給她準備合身的,就這一套,來來回回穿了十來年了。她剛穿的時候,還嫌自己不倫不類,好像只能扮作男人才合適,後來日子久了,想怎麼穿就怎麼穿,只要不壞了儀容規制,整齊舒適就行了。目下提了提沾雨的袍擺,仔細打量起那小太監,問他:「咱們認得嗎?」

  「廖帥您是天上皓月,何等樣的豪傑,咱們一個閹人,說起來還不夠人作踐的,哪能與您相識!」小太監抬起手,擦了擦臉,他也就十來歲,跟小皇帝差不多,「奴婢籍貫是岜州府的,十年前您起兵救國,從戎白人手裡抱回十幾個孩童,那裡邊有奴婢的兩個姐姐。」

  他品級低,頭帽上連鐸針都不配戴,衣著也簡樸,只說:「要叫您笑話了,奴婢爹娘原也是要求兒子續香火,上頭生了四個姐姐,賣了兩個,奴婢一丁點大的時候,就靠這四個姐姐養活。那年戎白人殺進來,爹娘害怕,心也偏,只抱著奴婢跑,把剩下兩個姐姐全丟了……唉!這些個廢話如今也不該對著您囉嗦,只盼著您能知道,多虧了您,我那兩個姐姐如今還活著呢!幾年前家裡頭窮得揭不開鍋,我瞧著爹娘又要賣人,便索性投了爺爺,淨身進宮來做太監!」

  他還拽著廖祈福,一汪眼淚啪嗒地掉:「奴婢在宮裡見過您幾回,本想這輩子沒機會報您的大恩,可巧爺爺跟著九千歲,昨個兒是奴婢在殿裡當值,聽皇上說著要殺您,便一早來門口候著。廖帥,我鐵定是活不了了,這事換別人,我頭一個裝聾作啞,絕不敢充英雄,可是是您呀,您是咱們岜州府的廖娘,要沒有您,往後岜州府的日子可該怎麼過?我對不住我那幾個姐姐,這輩子別的心愿沒有,只想她們都能活一百歲!我在這宮裡也算是看明白了,這上頭的官啊爺啊的,嘴裡頭的話都說得好聽,其實沒一個把百姓放心上的!我鬧不明白他們的心思,我只知道任他們千刀萬剮,我都不能眼睜睜看著您栽在這裡!

  「廖帥,您走吧,我給您備著衣裳呢。您出了鳳宣門,那頭有我認得兄弟姐妹接應。我們都是岜州府來的,全是賤命喲,大伙兒什麼也不管了,只要您能平平安安地出去。廖帥,也望您別嫌棄,讓我叫一聲廖娘吧,廖娘,若是您得空,回了岜州府,能不能替我給我姐姐們捎句話?就說我在宮裡好著呢,做太監……做太監我也快活著呢!」

  廖祈福望那宮牆,她眼角也有些細紋了,聽小太監說完,卻是一笑:「你叫吧,廖娘有什麼叫不得的?好孩子,咱們都是一樣的出身,我跟你一般大的時候,還在常霧縣撿牛糞,咱們分什麼貴賤?你是個難得的,這麼些年還能記著你姐姐們的好,不過那話我帶不了。」

  小太監用袖子揩眼淚:「那也不妨事,我早聽說過您,言出必行廖盡誠哪!您不應,必然是有緣故的。廖娘,您別為我耽擱,快走吧!」

  廖祈福說:「我不走。」

  她在一陣一陣的梆子聲里回身,拍了拍小太監的後背,從容道:「勞煩你,就引我去天雲園。廖娘在岜州府打過敗仗嗎?來了京里,怎麼著也得贏一場再走,就依你說的,言出必行廖盡誠,你那話,留著自己回鄉去說。來,給我開門!」

  雨越下越輕,風卻愈發地大了,廖祈福鬢角有微霜,這是這些年在岜州府打仗打出來的!她挪步,哐當、哐當地響,卻不是因為身上有令牌,而是因為她是個跛腳。

  霧漸散,小太監身形單薄,在前頭引路,廖祈福渾然不在意兩側的目光,她手持舊斧,念起了過去她醉後常念的唱詞。

  「路遙遙,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1]」

  宮門敞開,征戰十幾年,她早已由英朗女娘染上了一身風霜。卯時的天光微現,雨如紗,她又道。

  「三千丈清愁鬢髮,五十年春夢繁華[2],罷!既見我紅塵漂泊,早該我身歸天涯。」

  大門兩分,裡頭鵠立著兩排斧兵刀手,小皇帝擁著氅衣,又圍著毛皮風領,正由九千歲領著,在園子裡拿他的弓弩。

  廖祈福抬腿——

  門破了,柳今一撞進去,頂著眾人猛力向前!

  韓嘯連續後退,從腰間抽出刀來,道:「上盾牌!」

  雨珠飛掠,柳今一雙手全是自己的血,她壓著刀,在四面的圍堵中被淹沒。肋下劇痛,已有刀劈中了她,前後都是盾兵,不知哪來的長槍從側面突入,挑住她的左肩。

  「蠢笨無知,憑你二人也想壞我的事?真是欺我護東衛無人!」韓嘯橫眉怒目,「剁了她,明早我便要提著她的腦袋去狻猊軍!」

  用槍的是個大力士,他兩步衝出盾兵,將柳今一刺向後邊的下馬石。柳今一左手刀斷了,只朝邊上一扔,接著抓住刺入肩頭的槍身,卯足勁兒,對那烏泱泱的人群放聲大喊——

  「代團素!」

  這一聲傳破雨幕,官兵繼續向上涌。韓嘯冷笑:「我倒要看看,重圍之下,哪個不知死活的敢來助你!」

  柳今一說:「這不來了嗎。」

  屋頂瓦片連串滑落,只見雨間凌空飛躍下個白影!環首繞腕,絲繩纏掛,一把通體寒芒的厚脊長刀由上而下,沿著柳今一適才砍出來的白痕,正面破開了韓嘯的護甲!

  刺啦!

  韓嘯上身飆濺出鮮血,代曉月冷冷甩掉血珠,刀如閃電,直接劈斷了槍桿。她誰也不看,大步流星,將柳今一從下馬石那裡拽起來,接著照柳今一的胸口推了一下,毫不客氣地扔出去:「你又發什麼瘋!」

  柳今一著力一滾,戒刀換手,對著跟前的韓嘯重重一插。雨滴答,刀鋒正插在韓嘯頸邊,左右官兵亂聲叫著「侯爺」,柳今一喘息未定,俯首沖韓嘯笑:「干你爹,人真多啊,要不是我有個頂厲害的援兵,今日還真擒不住你。」

  韓嘯過去雖然也有涉險的時候,可那都有高手貼身作保,這一身護甲更是重金打造,在東邊從來沒有被破過,因而對眼前的情形毫無防備。他捂著胸口,前胸至腰間被拉開了一條血口,只是賴於護甲的防禦,傷口還不算深。

  韓嘯朝旁邊狠啐一口,罵道:「臭——」

  柳今一抓住他領口,把人提起來:「給我砍了他!」

  周圍的官兵登時收手,一個兩個持刀拿盾,在柳今一的面前不住後退。代曉月和龍博靠過來,龍博還拖著鬼哭狼嚎的呂大人。

  呂大人一雙腿軟成爛泥,站也站不直,朝周圍連連擺手:「不要砍、不要砍!幾位將軍,今夜全是誤會所至,咱們都在朝為官,一家人,犯不著這樣刀劍相向!求求你們,為著廖帥的面子,饒過我,也饒過侯爺吧!」

  「動手傷和氣,這道理我明白,但是你與我說沒用,我今夜來找他,可不是為了狻猊軍。」柳今一朝代曉月說,「你匕首呢?借我用用。」<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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