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她微微用力,掀開老爺臉上的綺羅,冷冷道:「那就叫他們親眼瞧瞧,我養的怎麼樣。」

  唰——

  一雙空洞的眼吊在面前,燭台滾在地上,已經被踩滅了。男人牙齒打架,摸黑朝外爬,尖叫都擠在喉眼裡了,又跟著唾液一齊往下咽。

  「救……」

  屋裡有人還在喘氣,發出微弱的求救聲。男人誰也顧不得,他的匕首早掉了,人半癱著,倉皇爬動。

  「二十六個小鬼屋裡請,叫一叫,找一找。」

  女聲雀躍,陰魂不散。

  男人扒住門,身子全然貼上去,恨不能離背後的聲音遠一些。他發出聲音:「救、救我!」

  屋外的雨聲嘈雜,左鄰右舍都歇了。男人伸出雙掌,再也忍不住哭腔,他激烈地拍打門板:「孫大人!陳書吏!來人,來人啊!」

  有人被拖走了,咔嚓聲清脆,在那雨里分不清是被折的還是被踩的。救命,救命,他們嘴巴翕動,像一群離水的魚,雙目乾渴,在滿堂修羅的注視下齊聲重複。

  錯了,我錯了。

  孫務仁狂亂奔走,他們交接的地點在城隍廟,那是他熟悉的老地方。出了門右拐,後頭是成片的無名碑,早年說是給災民立的,後來麼,他知道,是給賣出去的那些「貨」立的。一任縣太爺有一任縣太爺的鬼,大伙兒心裡原本是一點都不怕的,就是從徐老三吃素開始,神使鬼差地都拜起來。他從前瞧不上這些東西,人活著都奈何不了他,死了能行?這世道比陰曹地府差不了多少!可是事情就是從他丟了那把菜刀開始不對頭了。

  一想到這事,孫務仁就恨陶乘歌!他跑得太急,白麵團似的臉上暈出紅團,遠遠瞧著像個紙人泥偶。他穿過那些無名碑,心裡窩火,又恨起陳書吏。

  死龜胸!這事本輪不到他親自出馬,就是那小子說怕鬼,哭哭啼啼地不肯來,這會兒還賴在衙門裡呢。

  他扶著那些無名碑,大口喘氣,轉念再恨起徐老三。

  狗日的徐老三,成日裝老爺還裝上癮了,慫爛一條賤命,也不來看貨,保準兒在家享福,真算他走運!

  孫務仁抹了把臉,接著恨那群人,最後連帶著主子他也在心裡暗暗罵起來。

  一個貨拖這麼久,耽誤他兩年功夫,要不是胎投得好,他才不干呢。憑他這一身鑽營的本事,早該升遷了,就為吃幾口鮮,非把他留在這裡,跟那劉逢生打擂台,有眼無珠!來道天雷都劈死算了,省得日後還要清理……

  孫務仁上氣不接下氣,終於看到城隍廟。他從懷裡掏出個帕子,一邊擦拭,一邊跨進院子,說:「怎麼黑燈瞎火的?叫你們小心,沒叫你們連個蠟燭也不點。嘿呀,酒備了沒有?人家遠道而來接貨,可不能怠慢……」

  滴答。滴答。

  孫務仁臉上的水越擦越多,他仰頭,看見「客」都半折著身體,被人胡亂吊在樹上。那些高高低低的頭顱倒垂,人都咽氣了,卻還看著他,把嘴大張,仿佛在無聲喊。

  該你了。該你了。

  第55章 風一程

  「我原本想,他們若再晚幾日,可以拖到咱們家的佃戶入縣來結算糧帳,到那時縣內巡防空缺,來往的人又多,是個把龍博送走的好時機,誰料平遠侯忽然征糧,將底下莊子的人全征空了。」南宮青還蹲著身,「沒有佃戶入縣,這裡內外都是衙門的人在看守,我不敢輕舉妄動,好在有姐姐暗中相助,替我給龍博送飯。徐老三急急叫我回來養胎,我就猜是交貨的日子近了,他要避開人眼,只是我算不准他們交接的確切日子,直到今晚,他拖著病體也要出門會客,又吃酒吃得爛醉,我便料定是時候到了。」

  「原是如此!」羅姐兒不敢多看老爺的臉,目光追著燭光,「可是小姐,龍博再厲害,也是一個人,萬一他們去的人多怎麼辦?人都道雙拳難敵四手呀!」

  「這倒不怕,」教養姑姑素髻散亂,她沉吟片刻,「小姐既然敢留那位龍博姑娘一個人在地窖,想必也是猜到了,今晚前來交接的人不會太多。」

  南宮裕也道:「外省人進來,關卡不好過,又逢有徵糧的急差,他們來的人若是太多,路上就會引起懷疑。」

  「正是姑姑和娘說的這番道理,」南宮青扳過老爺的臉,「如今棘手的是,孫務仁絕不能和徐老三死在同一天。」

  「這是自然,他二人若是同時暴斃,消息只要傳出去,人家頭一個就會懷疑到咱們府上。」教養姑姑邁出兩步,又側過臉來,讚許道,「我看小姐想得很周全,如今老爺在咱們手裡,他什麼時候死,咱們說得算。姑姑再唐突一句,今夜不僅要讓小姐生孩子,還得讓小姐死!」

  羅姐兒面色煞白:「姑姑,這又怎麼說?為著老爺這條爛命,何至於叫小姐也賠上性命!」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跨鬼門關,青娘先因乘歌的事情傷心欲絕,後來又與老爺爭執動氣,」南宮裕一雙眼幽幽,「一時心死如灰,挺不過生產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小姐今夜死了,我們再將老爺的死訊拖延幾日,」教養姑姑說,「以後任是誰來查,也查不到小姐頭上。」

  羅姐兒捂著怦怦跳的胸口:「小姐死了,總也要見到屍體才行,不然空棺材抬出去,還是容易叫人看出端倪。」

  「這就要求秀仙了,」南宮裕鬆開帕子,半邊身子都坐在昏暗裡,許久才嘆道,「……你去請她吧!」

  雨聲潮密,陶秀仙是頂著風來的。天黑黢黢,廊下燈籠搖晃,她摘了斗笠,只把袖子一挽,就聞出來了:「好重的血味!怎麼不見婆子在跟前伺候?姑姑,不忙倒茶,讓老婆子先瞧瞧小姐!」

  南宮裕從屏風後迎出來:「秀仙!」

  她二人手拉手,眼角眉梢皆見風霜,早不復當年花叢青春。陶秀仙說:「夫人,天開了眼,總算叫我見著你了!」

  南宮裕道:「你……你憔悴這麼多,眼怎麼也成這樣了?」

  陶秀仙勉強一笑,卻是沒忍住,笑也像是哭:「乘歌沒了,我心裡空,整日在家裡頭枯坐,那眼淚呀,怎麼也止不住。夫人,你托人送去的銀錢,我早收到了,裡頭想必還有小姐的心意。我明白,你們是身不由己,從沒有輕賤過咱們的情誼。」

  南宮裕本不欲當著她的面落淚,此刻聽她如此說,不禁跟著哭:「你老這麼體恤人,我心裡有愧,乘歌剛走,今夜本不該將你牽扯進來,可我信不過別人,只得勞動你來一趟。」

  陶秀仙握緊她的手:「夫人,你說的這是什麼見外話?從前你把乘歌當女兒養,讓她吃穿用度都與小姐一樣,我說句僭越話,她兩個小時候站一塊兒,外頭人都分不清哪個貴重。你把乘歌教得那樣好,讓她又識字又寫詩,一身瀟灑氣度,我心裡感激,早不知該如何回報!今夜我來,乘歌也是樂意的,她早就盼著能再見一見小姐。夫人,小姐怎麼樣?我路上聽羅姐兒說,小姐要生了!」

  南宮裕帶著她往屏風裡走,回首說:「你進來瞧吧,我什麼也不瞞你!」

  地上的血擦得倉促,還有好些地方有痕跡,四下的帘子、桌椅上都是飆濺的血。老爺剛扒了外衣,被擺在床上,猛地一瞧,還以為是他在生產。

  南宮青正用熱巾帕擦臉上的血,回頭見陶秀仙進來,一時間如乳燕投林,情不自禁叫道:「嬸娘!」

  這是個獨屬於南宮青的誤稱,她小時候因為總被陶秀仙抱在懷裡,也跟著乘歌喊娘,府里人糾正她,她又聽大伙兒都叫陶秀仙陶嬸,便合著喊起了嬸娘。

  陶秀仙說:「小姐!好小姐,這是怎麼弄的,渾身是血!」

  她雖然驚駭不定,卻是個極膽大的,兩步到床邊,先將老爺看了,一手拉著南宮裕,一手去握南宮青:「血味這麼重,原來是他的!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嚇壞了是不是?你不要怕,屍體嬸娘見多了,比他模樣慘的多了去。你們娘倆傷著沒有?」

  南宮裕說:「青娘動作利落,沒讓他再逞威風。秀仙,你沒見著,他才是嚇壞了,一路跑進來,又哭又叫的,好不滑稽!」

  「好,好!」陶秀仙拉著她倆的手,壓在自己胸口,「老婆子不在乎他的死活,只要你們沒事,什麼刀山火海咱們都能趟過去。夫人,這屍體你想怎麼處理?要是草草收拾了,只怕還會惹出事端。」

  教養姑姑在旁邊說:「這便是請陶嬸來的緣故了。」

  羅姐兒早把門合上,提著裙匆匆過來,將今夜的來龍去脈一併講了。陶秀仙聽完,呆立須臾,忽然眼眶一酸,喃喃道:「竟是如此……乘歌,倒是娘太愚笨了!」

  南宮裕道:「這話不能由別人說,該讓我當面求你,秀仙——」

  「夫人,咱們剛沒了一個女兒,剩下的這個,我縱使粉身碎骨,也要保她周全。」陶秀仙扭頭,對南宮青說,「小姐,我的小青娘,這事即使我是個做娘的,也不能罔顧乘歌的意願擺弄她的遺體,但是你且聽嬸娘說,這事原本就是乘歌一早決定好的。」<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yanqing/07_b/bjZuZ.html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