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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媒體翻出他年輕時在羅湖做金鋪學徒的經歷,有人說他在那時結識了第一任妻子;也有人說他在那裡第一次接觸非法走金渠道,為他後來的崛起埋下伏筆……林林總總,但因為他的案件牽涉到早年落馬的高層,並沒有主流媒體的報導。各個媒體的內容也並不互相印證,存在衝突。

  程月螢翻著翻著,看到一個港島自媒體的文章,他去旁聽過庭審,說檢控科的公訴人還從內地找了程譽升發家前的那家金鋪的老師傅做證人。

  她在紙上圈出這行字,心口微微一跳。

  那個證人……如今還在嗎?

  -

  約飯的店在法院附近,方彥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角落裡的程月螢和鄒宇沖她招手。

  她走過去,把包和外套放好,抬頭看著面有菜色的鄒宇。

  鄒宇是下班過來的,還穿著夏季制服,法徽一摘,整個人從衣服到面色都灰撲撲的。

  「哪來的洗浴中心的大哥?」方彥嘴賤完,又看了看帶著樂不可支的程月螢。

  「這不上班了是不一樣哈,」方彥笑著說:「面色都紅潤了,真想好了?」

  「嗯。」程月螢點點頭,「今天我請客。」

  鄒宇把菜單遞給方彥,跟程月螢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跟我保證,不會做什麼衝動的事情,我們可是有『三個規定』的。」

  程月螢點點頭:「我知道,不害你,我就去問他點兒事情。」

  方彥把勾好的菜單遞給服務員,好奇道:「問什麼呢這是,怎麼還扯上『三個規定』了?怎麼,要跟我們當律師的劃清界限了?」

  「害,不是,」鄒宇眼神看向程月螢徵求意見,見她點了點頭,才說:「月螢跟我問一個人,是……是程譽升案子裡的證人。」

  「程譽升,這名字好耳熟,」方彥皺眉想了幾秒:「那不是你的……?」

  「嗯,」程月螢點點頭,「我過幾天去試試,能不能找到當年的證人。」

  她笑笑:「不管能不能問到我想知道的事情,我都要跟過去告別了。」

  程月螢這人,從他們幾個認識,就總是習慣沉默,心事重重的樣子,後來熟悉起來才能開開玩笑,但現下這麼輕鬆的笑意,還從沒在她臉上看到過。

  鄒宇和方彥對視了一眼,拿起桌上的檸檬水,給她倒了一杯。

  鄒宇輕咳一聲:「下午還要上班,不能喝酒,來吧,用檸檬水走一個,慶祝——」

  方彥也說:「慶祝我們阿螢,終於開始新生活。」

  吃完飯,鄒宇急匆匆回去上班。程月螢沒開車,方彥順路帶她到地鐵口。

  「開始新生活這件事,說起來容易,」程月螢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輕聲說:「但其實我每次做選擇,都擔心是錯的。」

  以前不敢回看,也不敢期待未來,現在好了一點,但還是被過去巨大的慣性拖著。

  「有限理性原則記得麼?」方彥嘴裡含著飯店的清口糖,含混地說:「經濟法的課上老李提過一嘴。」

  「嗯?」程月螢搖搖頭,「忘了,老李的口音我聽不太懂,總走神。」

  方彥笑了一下:「一個行為經濟學上的概念,大概是說人在做決策時會受到信息、時間和認知能力的限制,無法做到完全理性,只能尋求滿意解而非最優解。」

  「因為不存在一個所謂的完全理性的『最優解』。」

  「我每次痛苦於當年為什麼會選法律、後來為什麼選擇留京的時候就會這樣想:我沒辦法遍歷所有選項,那時做出的決定,都是當時認知地圖裡的滿意解。」

  「人生是在不完全契約下的重複博弈,不要用現在的認知苛求過去的自己。同樣,也不要替未來的自己提前焦慮。」

  「向前看吧。」地鐵站就在不遠處了,方彥靠邊泊車,同她講:「以後如果離開北京了,要多回來看我。」

  程月螢解開安全帶,輕輕抱住她,認真地說:「會的。」

  「謝謝你。」

  -

  從電梯裡出來,程月螢站在自己的公寓門口,突然感覺過於安靜了。

  少了一個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就會開門出來的人,世界空蕩蕩的。

  她打開門,從包里拿出手機。

  心有靈犀一般,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梁灼發來的消息:到家了嗎

  她低頭看著那短短一句話,忽然想起分開時梁灼說的那句:「想我的話,要告訴我。」

  程月螢慢吞吞地打字,雖然不是當面說,但她總感覺自己臉上的溫度在一點點升高:

  到家了,我很想你。

  幾乎是立刻,梁灼的視頻通話就打了過來。

  他站在落地窗前,大概是剛從工作中抽身,襯衫袖子挽著,領口隨意地扯開幾個扣子,凌厲的五官因為笑意而顯得溫柔。

  「怎麼辦?」他說:「我現在就想回到你身邊。」

  第52章 她捨不得你。

  「不用,我可能明後天就過去深城。」

  程月螢邊拿著手機和梁灼講話,邊脫了外套掛在一旁,走去開窗,前置鏡頭隨著她的走動稍有些晃,沒有對準。

  梁灼只能看到她忽隱忽現的白皙側臉。

  「故地重遊麼?」他想起分開前那個短暫到無法稱之為「共游」的深城之旅,幽幽地說:「我對這個地方有些心理陰影。」

  程月螢被梁灼逗笑,她把鏡頭轉向自己,輕咳一下正色道:「算故地重遊吧,我問到了程譽升當年的師傅。在開始新生活之前,我想去弄明白一些事情。」

  她不想帶著過去的霧靄與梁灼重新出發。

  這樣的話程月螢沒有告訴梁灼,但梁灼已經習慣了她的內斂,她不說,梁灼大概也能猜到。

  他神色溫柔地看了一會兒程月螢,說:「你幾時過去?我陪你一起。」

  「擔心我啊?」程月螢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人陪。再說了,你才剛回去沒多久。」

  「擔心你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想覆蓋掉上次的記憶。」梁灼嘆了口氣,又用那種幽怨的語氣說道:「我實在不希望,一到這個城市,就又想起……」

  「好了好了。」程月螢舉手叫停,「我答應,真是敗給你了。」

  -

  程月螢次日坐上高鐵南下。

  路途遙遠,這趟高鐵路線幾乎要跨越小半個中國,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沿路飛速後退的陌生景色。

  十幾二十年前,應該也有兩個充滿憧憬的年輕人看過相似的景色。

  那個時候還沒有高鐵,綠皮火車從北到南大概要走29個小時。大批年輕人帶著對未來的迷茫和出人頭地的渴望,擠在綠皮火車硬邦邦的座椅上,眼神掠過窗外蕭瑟的城鎮,遷徙一樣奔赴改開後充滿傳奇的南方城市。

  程譽升和越清茹都曾是其中之一。

  會後悔嗎?如果知道未來是現在這樣。

  程月螢看了一會兒,閉上了眼。

  這個時節晝長夜短,到站的時候天剛擦黑,深城的夏季有一種黏膩的潮熱,車站裡開了冷風,但人實在太多。

  一下車,程月螢就把罩衫脫了,只穿一件綠色的吊帶長裙,車站的燈光打下來,整個人身上有股瑩潤的光芒,抓人眼球的漂亮。

  梁灼在出站口等她。

  他沒有穿得西裝革履,穿了件墨綠色的T恤和休閒褲,頭髮隨意抓了個型,看起來像個異地戀的男大學生。

  程月螢遠遠看見他,快步走過來,握住梁灼的手。

  「哇,」梁灼聲音里有些笑意,「我們今天穿了情侶裝。」

  程月螢被他帶進車裡,空調一吹,才算活過來,聞言笑道:「我高中之後,就沒聽到人說這個詞了。」

  司機發動了車,向著程月螢給的地址出發。

  他捏一捏程月螢的手指,「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說我幼稚。」

  程月螢不說話,只是笑,過了一會兒,她看著梁灼身上的衣服,突然覺得有些眼熟,「這個衣服……」

  她顧忌前排開車的司機,附在梁灼耳邊輕聲問:「看上去好眼熟,你是不是給我穿過?」

  她第一次去梁灼常住的家裡,沒有換洗的衣服,把梁灼的T恤穿成了連衣裙。

  梁灼有些意外,「你還記得?」

  程月螢點點頭,「我還記得,那時候在心裡吐槽你難伺候。」

  她皺著眉陷進回憶里,「好像是你非要吃我手上的冰淇淋,勺子遞給你又不開心。」

  梁灼又捏一下她的手指,把前後排的隔板升了起來,「笨,我哪裡是要吃冰淇淋,我的意思是讓你親我。」

  「來,」他俯下身,「給我親一下。」

  入夜,深市已經是另一種喧鬧。高樓林立之間,目的地商場的燈光不算耀眼,這裡是全國最大的貴金屬批發市場,各種金飾珠寶門店擠在一起,到處都是關於黃金的宣傳字樣。

  他們來的時間不巧,不少鋪面已經關了,遊客也都在往外走。<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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