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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月螢按著資料上提供的地址找到那家打金店。

  「劉記金藝加工」藏在商場四層的轉角處,鋪面很小,裡間擺著金飾加工機,牆上掛著發黃的榮譽證書和資格證書,空氣里混著焊金的味道。

  和周圍裝修時髦的珠寶店對比鮮明,這裡像被時代遺忘的角落,安靜、固執地活在上一個年代。

  玻璃櫃檯後是老式的工作檯,一個看起來七十多歲的男人眉頭緊鎖,戴著老花鏡,略微低著頭,大概正在理今天的帳本。

  程月螢和梁灼走進門,腳步聲引得對方抬起頭。

  「您好。」程月螢輕聲問:「請問您是劉翰東,劉先生嗎?」

  「我是,您是要加工什麼?今天打烊了,最快得明天。」

  那人抬頭,一副眼鏡架在鼻樑上方,目光從鏡片上方掃來,原本還無意地往這邊看一眼,卻忽然頓住。

  目光在程月螢臉上停了一會兒,怔住了。

  「你是……」他聲音低下來,試探開口:「阿升和……清茹的女兒?都這麼大了。」

  程月螢點點頭,聲音有些發澀:「我是,我叫月螢。您是……程譽升當年的師傅嗎?」

  梁灼沉默著握緊了她的手。

  劉翰東摘下老花鏡,眯起眼看她,一時說不出話,過了幾秒,他嘆了口氣,說:「我前幾年在阿升的案子上做了證人,你是來替他尋仇?」

  「不是。」程月螢怕他誤會,搖搖頭解釋道:「我只是想弄明白我媽媽年輕時候的事情,她沒有告訴過我。程譽升他……他也在騙我。」

  「劉師傅,」她有些焦急地看著他:「除了您,我不知道還能去找誰了。」

  程月螢的聲音有些大,旁邊店鋪下班的店員好奇地看過來。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梁灼安撫性地抱了一下程月螢的肩膀,問劉翰東:「劉先生,方便的話我們就近找個包廂聊一下,可以嗎?」

  劉翰東放下手裡的筆,神色複雜又悵然,仿佛被歲月扯回某個早已塵封的舊夢,「好吧,等我一會兒,我關店。」

  劉翰東帶他們去了附近茶樓的雅間,程月螢被梁灼牽著手,坐在他對面。

  劉翰東只微微低著頭,像在思索什麼,等服務生退出門,沉默才被打破。

  「他那會兒,才十七八歲,從老家過來,買完車票手裡連租房子的錢都沒有。」

  劉翰東嘆了口氣,目光微微發沉,「我那時候店還在別的地方,一共才兩個人手。他挨家挨戶敲門,來到了我這裡,說自己能吃苦,我收了他。」

  「阿升年輕的時候人機靈,也踏實肯干,那會兒整個珠三角治安都不好,晚上需要人睡在店裡,他年紀最小,其他店員總找藉口讓他輪班,他也不惱,鋪蓋一卷就睡地板,真的是吃過苦的。」

  「那……他當時和我母親是怎麼認識的?」程月螢問。

  「清茹啊……」劉翰東微微一笑,「小姑娘來這邊讀書,有一天陪同學來改戒指,看到阿升了,阿升那張臉你也知道,得小姑娘喜歡,後來就經常看到清茹自己來我們店門口。」

  「後來他們在一起了?」程月螢輕聲問。

  「沒有,阿升總拉著臉把她往外趕呢。」劉翰東搖搖頭,「我們一開始也奇怪,覺得他是不是傻:你一個打工仔,人家一個大學生看上你了,你還拿起喬來了。」

  「後來有一次一起喝酒,喝多了他在那裡哭,說自己和清茹是一起從院長大的,從小東西就不夠吃,清茹瘦瘦小小的,誰都搶不過,她叫阿升哥哥,阿升就幫她搶吃的。」

  程月螢聲音一片澀然,「他跟我說過……我以為都是假的。」

  「阿升跟你說過嗎?」劉翰東有些意外,「那他有沒有說後來的事情,後來有人看清茹乖巧,想要領養她。阿升捨不得,從中使了壞,後來聽到清茹跟院長哭著說想讀書,阿升覺得沒法面對她,就從孤兒院跑了。」

  故事在這裡有了岔路口。

  人總是習慣美化自己,即使是日記也不可信。

  程月螢想起程譽升說的話,他說自己先被領養,越清茹捨不得他,所以他沒走,長大後打工掙錢供她讀完大學。

  她感覺到一股荒謬的笑意,「清茹……我媽知道這件事情嗎?」

  「應該不知道吧,」劉翰東搖搖頭,「她還把阿升當成小時候幫自己的小哥哥,想對他好,但是越這樣,阿升可能越愧疚吧,就想推她走。」

  「但是後來,」說到這劉翰東的眉頭皺了起來:「後來他就變了。」

  程月螢心口一顫。

  劉翰東的指尖在茶杯沿輕輕摩挲著,像是在整理模糊的記憶,「起初他也還老實,掙了點錢就給我買根好煙,年輕人學東西快,還幫我照看帳本。但我記得很清楚,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想出去『跑點別的』。我問他跑什麼,他支支吾吾不肯說。我心裡就開始犯嘀咕。」

  「後來呢?」梁灼插了一句。

  「後來阿升選了一條更快的路,同行告訴我說,在珠寶交易所那邊看到他混得挺熟。」劉翰東頓了頓,「那會兒交易所才剛成立沒幾年,很多東西還不規範。有些內地人拿著黑錢急著洗白。買金器、寶石,再通過珠寶拍賣或回購渠道轉換成港幣或外幣,繞開審查。阿升不知怎的搭上了線,賺到了第一筆大錢。」

  說到這,他眉眼裡有些難掩的惋惜與擔憂,「我勸過他,我說這路不好走,你一個毛頭小子,懂什麼叫洗錢嗎?那不是你能碰的。他表面答應得好,轉頭就不見了人,嘴上叫我一聲師父,心裡早就飛遠了。」

  程月螢低著頭,手指緊緊絞著衣角,嘴唇發白:「然後他開始和我媽媽交往,對嗎?」

  「是啊。」劉翰東點頭,「剛開始他還躲著清茹,嘴上說對不起她,不配。但人有時候一旦嘗到錢的甜頭,就會慢慢把心裡那點『不配』和『愧疚』掰碎了吞下去。後來啊,我也看開了,他偶爾回來店裡,煙一叼,笑著對我說:『師父,你當年不是也想開分店嗎?我現在有錢,能幫你幹這個。』」

  「您沒答應。」梁灼說。

  「我當然沒答應。」劉翰東冷笑一聲,「他的錢怎麼來的,我心裡清楚。那不是正道的錢,我拿得安心嗎?而且他自己也清楚,他不是來幫我,他是想讓我替他洗白。」

  他抬頭看了一眼程月螢,語氣微頓:「那時候我也看出來,他對你媽媽的態度變了。有時候帶她出去吃飯、買衣服,倒也大方,可那份心……不再像以前那樣單純。」

  「有一次他回來找我,眼睛都是紅的,說清茹懷了他的孩子,清茹很害怕,不知道怎麼辦。我當時一聽就急了,我說你這不是坑姑娘嗎?他說會負責任的,他們已經去扯了證。可我看他那天眼神,就覺得他不是因為責任去結婚的,而是因為恐懼。」

  「恐懼什麼?」梁灼問。

  「恐懼自己走得太遠了吧。」劉翰東長嘆,「那時候港島還沒回歸,可是消息已經放出來,說回歸以後會加強金融監管,到時候很多之前的暗道都要封。阿升急了,覺得得在那之前翻身,徹底脫離底層。可那時候他在內地混得太深,太多人知道他手腳不乾淨。你知道他怎麼說嗎?」

  他看向程月螢,眼神帶著複雜的憐惜與痛惜,「他說,『我得走了,得去港島。清茹懷孕也好,正好給我個理由帶她走。』」

  劉翰東收回視線,語氣忽然有些沉重,「你母親在港島過得並不快樂吧?」

  程月螢胸口一窒,幾乎無法呼吸,越清茹在港島有過短暫的快樂,被那張老舊相片捕捉,在那裡,越清茹想好了要給她起的名字。

  她那樣期待女兒的出生。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倉促地回到自己出生長大的小城,把結婚證塗得不辨面目,孤獨地把自己撫養長大。

  這些後來事劉翰東不會知道,自己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他就那麼走了?」她聲音發啞。

  「走之前來找過我一次。」劉翰東望著窗外灰藍色的天幕,「帶著清茹來跟我吃了一頓飯。阿升去結帳,清茹很小聲地跟我說:『劉叔,我有點兒怕,我不想去。』」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是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

  劉翰東輕輕道,「你媽媽是個好姑娘,她沒有做過錯事,只是她一直信錯了人。」

  茶樓的燈影搖曳,隔音門外隱隱傳來服務員的走動聲,房間裡卻靜得像另一個世界。

  程月螢坐著,一動不動。

  梁灼握著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著她掌心的骨節,像是在默默安慰。

  「她就沒有……想過離開他?」程月螢啞著聲音問。

  劉翰東看著她,神色忽然有些難辨。

  「想過。」他說,「但她捨不得你。」

  第53章 越螢,我叫越螢。

  「在想什麼呢?」

  梁灼摸了摸程月螢的頭髮。<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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