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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銜青俯視著安鶴,輕輕推開對方的肩:「不威懾你,你怎麼會離開她,跟著我來?」

  兩人沉默了好一瞬,互不相讓地對峙,視線糾纏,刀光劍影地猜測著對方的本意。

  「你是不是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安鶴板著臉發問,她注意到了,骨銜青的目的是引誘她,在她跟上來後,骨銜青再沒有用過那把狙擊/槍。

  「嗯,怎麼現在才意識到?」骨銜青沒再笑了,但依舊是夢裡那副輕佻的口吻,聽得安鶴火大。

  「那我們要去哪裡?」

  骨銜青眯起眼睛,眼眸深處迸射出近乎危險的魅力,神秘,又深不可測。

  她指尖抵著安鶴的肩,將她緩慢地推開,然後,小聲而曖昧地低吟:「帶你見見,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

  ……

  她們重新騎上了車子。碾著夜色,一直往南。

  安鶴跟在骨銜青身後,她沒再召喚嵌靈。儘管她不願意承認,但她確確實實,被骨銜青勾起了極大的好奇心,在對這個世界一知半解的時刻,沒有人能夠抵抗得了惡魔的邀約。

  她清楚地知道,骨銜青就是那個惡魔。

  安鶴甘願以身犯險。

  不知不覺間沙地已經消失了,變成了戈壁,繼而,變成了沾水的濕地。

  這片區域的地形十分多變,安鶴第一次走出這麼遠的地方,深刻體會到這一帶的詭譎和荒涼。

  這裡的風是有顏色的,灰黑的顆粒形成了氣流,好似要鑽進衣服的縫隙,鑽進鼻腔和頸窩。

  同時這風,又是有味道的,腐爛的臭味、淤泥的腥味、顆粒的燒灼味,和那看不見摸不著的輻射一起,籠罩在這片荒原上。

  地平線已經逐漸看不分明,看似廣闊的天地間,只有她們兩人——還好有兩個人。

  骨銜青十分習慣在荒原上趕路。

  她對氣味和氣流都視若無睹,平穩地開著她的車子,甚至在前面小聲哼起了小調。

  安鶴髮現,和阿斯塔吹的曲調完全不一樣,是更加柔和的,舒緩的旋律,簡單四段,來來回回地重複,像是搖籃曲的調子。

  安鶴沒聽過。

  她終於打破寂靜,開口搭話:「你哼的是什麼?」

  這句問話應該被風送給骨銜青了,因為骨銜青突然止住了聲音。

  但她沒有回答安鶴的問題。往後半小時的車程,她再沒有哼過這個調子。

  安鶴騎得快了一些,幾乎壓著骨銜青的車尾前進,地上的淤泥變多了,她們的車速不自覺慢下來。

  很快,安鶴在泥土中看到了不知名的骸骨。

  冒著泡的淤泥像是有了生命,將骸骨吞噬了大半部分,露在上面的只剩下一個頭顱,空洞的眼窩盯著安鶴,讓她終於產生了一絲惶恐的情緒。

  黑夜包裹著未知的危險,終於完完全全地降落下來。

  骨銜青從車頭邊取下一個手電,驟然亮起的白光終於破開這無盡的黑。

  安鶴暗自鬆了一口氣,她聽見骨銜青在前面提醒:「跟著我走,有些地方偏了一厘米都會要命,知道嗎?」

  安鶴只好應了一聲。

  「嗯。」

  「終於不張牙舞爪了,真乖。」骨銜青在笑。

  安鶴:……

  摩托車寬大的輪胎在淤泥中行駛,並非筆直前進,而是繞著圈子迂迴,到某些地段,還會往回走兩圈。骨銜青熟練地像在自家圈子散步。

  安鶴髮現輪胎底下的泥土是結塊的,而左右兩邊的區域是貨真價實的沼澤。

  安鶴推測這片地方原先應該有條道路,只是現在肉眼看不到了。

  她暗中記住了這些路線,如果骨銜青對她有過激舉動,她得確保自己能原路返回。

  不知道走了多久,再抬頭時,她們已經完全被沼澤地環繞。

  目之所及沒有一隻生物,只有沼澤地斜生的枯枝投射下的陰影,枝椏上吊著死物,遠遠看去像懸掛的人屍。

  按理說這裡應該寂靜無聲才對。可除了輪胎在濕泥上壓過的黏膩聲音外,荒原上突然多出無數無法描述的嘶鳴,像貓頭鷹,又像是嬰兒的哭喊,沒有既定的頻率,總是冷不丁地爆鳴一聲,讓人後頸發涼。

  偶爾借著月華瞥見天地相接的地方,還會看見快速閃過的龐大影子。

  這是真正的荒原,無人之境。

  沉寂的泥土下,全是找不到故土的亡魂。

  安鶴看著前面那一抹暗紅色,有那麼一瞬間她意識到,骨銜青或許和這裡的亡魂一樣,遊蕩在這裡,歸屬於這裡,骨銜青甚至不用防塵面罩,在充滿輻射的土地上來去自如。

  這種猜測讓安鶴心神不寧,所以餘光瞥見左前方一抹黑影朝她衝來時,安鶴一時沒能做出判斷。

  骨銜青快速倒車,別了安鶴的車輪一下。整輛車失去平衡倒下的那一刻,一個兩人高的黑色影子從她們頭頂呼嘯而過。

  跌入淤泥的那一瞬間,安鶴的手腕被骨銜青穩穩擒住。

  但這個女人並非拉她起身,而是攬著她的腰一轉,將她壓在身下,撲倒在地之前,骨銜青還貼心地為她拉上了兜帽。

  然後,安鶴的整個後背,都砸進了淤泥中。

  骨銜青整個人不偏不倚地壓在安鶴身上,她們有一瞬間的鼻息相聞,骨銜青用血跡未乾的手隔著圍巾捂上了安鶴的口鼻,同時,手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關掉了。

  兩人一聲不吭地疊合在一起,安鶴的餘光看到,那隻高大的不明生物又倒了回來。

  「屏氣,不要召喚嵌靈。」骨銜青壓在安鶴耳邊呢喃。

  緊接著,安鶴瞪大了眼。

  借著朦朧的月光,她看到那個黑影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彎下腰,沒有肩膀,沒有關節,像氣球人氫氣不夠時,硬生生地彎折。頂端形似橢圓的頭顱,擰了好幾個圈,然後一動不動地,和她對視。

  安鶴看不清它的模樣,所以,在大腦的加工下,滋生了十倍的恐懼。

  安鶴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中快速鼓動,仿佛要傳遞到骨銜青身上。

  一秒,十秒,二十秒,當安鶴終於忍不住要呼吸之時,那個黑影終於直起腰,大跨步走開,高蹺似的腳跟踩在淤泥上,轉眼就消失不見。

  骨銜青鬆開壓住安鶴的手,但並沒有起身。

  「骨蝕者嗎?」安鶴努力平復著呼吸,壓低聲音問。

  骨銜青用氣聲回答:「骨蝕者不會來沼澤地。」

  「那,剛剛是什麼東西?!」安鶴聽到自己的氣聲,有一絲顫抖。

  「被遺忘的輻射物。」骨銜青依舊躺在安鶴的身上,她小臂上的肌肉不再緊繃,這意味著危機已經過去了,但骨銜青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我們不能動嗎?」安鶴天真地問。

  在安鶴疑惑的目光中,骨銜青用乾淨的手拍了拍安鶴的臉:「你現在體脂太高了,別說,躺著還挺舒服。」

  「起開!」安鶴瞬間沉下眼,低吼。

  「行。」骨銜青聽話的、踩著安鶴翻上了摩托。

  起身的時候,還用安鶴的外套蹭了蹭鞋邊。

  安鶴終於明白過來,骨銜青拿她當墊背——她整個後背都被淤泥弄髒,而骨銜青只是靴子和褲腳沾了穢物,身上臉上只有血跡,沒有淤泥。

  安鶴咬咬牙,探出手摸了摸身下。

  兩人倒下的位置很巧妙,是骨銜青計算過的,淤泥只有一厘米,下方就是堅硬的土塊,所以她們躺了半天,都沒有被沼澤淹沒。

  「真髒。」骨銜青睥睨,「你打算什麼時候起來?」

  安鶴怒不可遏,這女人居然還要罵她髒。

  她起身,快速摘掉濕答答的兜帽,往骨銜青的懷裡塞了團腥臭的泥巴。

  兩人怒目而視。

  「你今晚最好別入睡。」骨銜青威脅著抖掉身上的穢物,不打算現在跟安鶴計較。

  她快速往遠處望了一眼:「今晚輻射物很活躍,夜裡不能再往前走了,就在摩托上歇著,天亮再走。」

  安鶴扶起自己的車子,骨銜青往後倒了兩步,和她的車並在一起。

  這裡的硬土範圍比較寬闊,骨銜青將手電的光亮調到只剩一個微弱的光圈,然後掛上車把。

  摩托車的腳撐很堅固,骨銜青抬起腿搭在車頭,頭朝後直接仰躺在了車身上,看樣子真的打算歇息。

  她真睡得著!

  安鶴謹慎地盯著光圈外的黑暗。她視力不錯,但光圈之外,黑色濃度高到不見五指,微弱的月光被手電削弱了,所有景物都是霧蒙蒙的。

  安鶴睡不著,她仍舊正正地跨坐:「那東西不會再回來了嗎?」

  「有可能會。」骨銜青將雙手搭在腦後墊著,毫不在意,「回來就再躲唄,剛剛那種東西視力和聽力都不太好,裝死就行,別被抓住。」

  安鶴吞咽了一下:「你說的輻射物,是人,還是別的東西?」

  「什麼都有。」骨銜青望著天空,慢悠悠地說,「你能想像到的一切,都有。但它們,已經不是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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