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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

  骨銜青頓了一秒,她臉上不再有笑容,緩慢地訴述著遠古的往事:「黑暗時代後人類社會爆發了激烈的洲際戰爭,因為各種輻射和化學武器,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和動物,逐漸產生了嚴重的畸變。骨蝕病,只是被傳播得更為廣闊的其中一類。幾十年後,有些新生兒一生下來就布滿血瘤,沒有鼻腔。兩個頭、三隻腳都算是最輕微的症狀。」

  安鶴屏住了呼吸。

  「這些人的病不具備傳染性,但在資源越來越少的,這些人逐漸被當作怪物驅逐出了宜居區。隨後,它們就一直生活在荒野,後代長相也越發古怪——你應該不知道,人類覺得刺鼻的這些黑色顆粒,是它們賴以生存、減少苦痛的良藥。」

  「所以,要塞周圍才沒有這些生物?」

  「一般情況下,它們不會進入人類的活動地界。」骨銜青難得有心情解釋,她語氣平穩,「不過,有一段時間,它們的後代曾被召回宜居區,被人類豢養過——當人類發現它們具備十足的破壞力之後……」

  「它們可以被豢養?怎麼做到的?」

  「人類的貪心可以造就一切工具。」骨銜青停頓了一下,略過了這一段,「但後來,它們又被丟棄了。和很多被人類豢養、在災難來臨時又被首先拋棄的生物一樣。貓、狗、動物園裡的獅子老虎,甚至人類的同類。不都是這樣嗎?」

  骨銜青笑了兩聲,意味不明:「不過,它們被丟棄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它們不可控。安鶴,不可控的武器,註定是要被拋棄的。」

  骨銜青的語氣,像是在說什麼奇怪的讖言。

  「這就是你要帶我見識的殘酷世界嗎?」

  「這個?」骨銜青說,「不是。只是路過這裡碰上了,和你解釋一下。現在很多要塞的居民,都太不知曉它們的存在。新生兒從一出生,只被灌輸不要進入枯林和沼澤的思想,這些東西對她們來說只存在於母親的恐嚇里。」

  「那你為什麼知道?」安鶴借著燈光打量骨銜青。

  「我讀過書。」骨銜青瞥了她一眼,揶揄:「你不會沒讀過書吧?文盲?」

  安鶴把話咽回肚子,你才是文盲!

  骨銜青在刻意搪塞她,既然要塞里的居民不知曉這些往事,那麼即便讀過要塞里的書,也不可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骨銜青不僅知曉它們的來歷,還知曉應對它們的方法。

  安鶴很難不認為,這是她通過夢境從別人腦袋裡偷來的。

  話題到這裡,就畫了個句號。骨銜青沒有再細說的意思。

  安鶴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骨銜青的臉上,光線離得太遠,她的神情隱藏在黑暗中,看不出情緒波動。

  視線再下移,安鶴便看到,骨銜青腰間衣服上的血漬,已經開始凝固變硬。

  「不痛嗎?」安鶴鬼使神差地問。她的袖刀有二十厘米,應該扎穿了骨銜青的內臟,可這人毫不在意。

  「痛啊。」骨銜青的話飄散在夜空中,小聲呢喃,「只有痛苦,才讓我覺得像個活人。」

  安鶴不知這句話是真是假。

  在骨銜青睡去之後,她一刻也不敢放鬆地守在周圍。

  獨自待在陌生的環境,猶如驚弓之鳥,稍微一點細微的響動都能讓安鶴戒備許久,而骨銜青似乎很習慣這樣的處境,睡得很沉。安鶴不禁懷疑,這個女人,難道不會像她一樣也有膽怯的時候嗎?

  安鶴瞥了一眼那張狐媚的臉,骨銜青不知道又去了誰的夢裡,在逗弄哪一個受害者。

  一夜緊繃,導致天亮之後,安鶴有些頭昏腦漲。

  而骨銜青醒來後精神抖擻發動了車子,她們似乎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一直往南開了半天時間,她們才走出了這片沼澤,又馬力全開走了許久,繞過了三條漆黑的河流,當汽油逐漸告急時,骨銜青終於降低了速度:「到了。」

  她們停在一處褐色的山崖上,腳下是幾百米高的垂直崖壁,骨銜青的前輪撞飛了一塊砂石,石頭一路順著懸崖跌落。

  安鶴的視線沿著這顆小石頭,一直往下,然後,她看到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廣袤平原。

  好似麥田怪圈,焦黑的平原上出現了一個碩大的圓形圍牆,從東往西占據著二十公里,如果不是站在高處,很難望見全貌。

  這是一座要塞。

  和第九要塞截然不同,這座要塞,被直徑一公里的綠植包圍,這裡的樹木是活的。

  再往內,是看起來沒什麼威懾力的鐵絲網。網內,一個雜糅了繁華、破敗、精密、頹靡的城市,驟然出現在安鶴眼前。

  骨銜青從車上取下一副古銅色的望遠鏡遞給安鶴。

  透過那兩個細小的鏡片,安鶴看到了許久未見到的街景,這裡有高聳入雲的大樓,泛著水光的瀝青路劃分出整齊的街區,形狀頗具藝術感的大型雕塑坐落其中,間或有翠綠草坪環繞。

  可是,一切又都和她記憶中有所區別。

  離圓心越近,建築越高,這裡的建築有著奇異的造型,有的是旋轉上升的雙塔螺旋結構,有的又像高低不平的珊瑚堆,摩天大樓的玻璃窗密密麻麻,從遠處看去就像是緊湊的網格線。

  其中,又以最中心那棟高塔建築最為醒目——圓形的鋼鐵塔樓直指雲霄,反射著銀灰色的光芒,旋轉的外牆裝置如樓梯一樣,蜿蜒向上,一直延伸到收縮的塔尖。

  其餘的建築,如簇擁的群臣分布在周圍,懸空的軌道恰似遊樂場的過山車車軌,繞著這些冰冷的高樓,共同組成一個龐大的建築群。而最外層的鐵絲網,緊密地包裹著這片建築群。

  很新奇,但,建築很舊。

  安鶴看得出來,那些軌道好多已經斷裂,高塔的塔身被灰塵和雨漬覆蓋,一些顏色詭異的暗紫色苔蘚攀附其上,沒人清理。這種破舊,離高塔越遠的建築,就越明顯。

  「這……是第一要塞?」安鶴放下望遠鏡,回頭問骨銜青。

  「是的。」骨銜青走到她身邊,「以前人們叫它母親城,取大地母親之意。」

  母親。安鶴默念著那兩個字。

  「現在我們叫它伊薇恩城,在黃金時代,它更加龐大,整片哈米爾平原都是它的土壤,現在,它只剩下最核心的巴別塔部分——這座鋼塔,就叫巴別塔,出自古老宗教里通天之塔的傳說。不過,現在除了第一要塞,已經沒有這種說法了。」骨銜青特意停下來為安鶴解釋。

  她暫停了片刻,繼續說道:「就這些部分也不是伊薇恩城的原址,而是大災難過後,從地底升起來的防禦建築。你看到外面那些網了嗎?那是黃金時代留下的殼膜,硬度足以抵禦骨蝕者和入侵的人,第一要塞的人能占著資源存活至今,全靠這層不起眼的東西。」

  安鶴再次抬起望遠鏡,才發現原來那不是什麼鐵絲網。縱橫交錯的網格線像雞蛋膜一樣,將整個要塞包裹在其中。

  安鶴腦海中回想起第九要塞的模樣。

  和第一要塞比起來,第九要塞就像是原始人還在山洞裡生活,而第一要塞已經邁入了資訊時代。

  安鶴十分不解,從外形上看,這個地方非常宜居,輻射小,住所也大。但第九要塞的人提起這裡,都帶著嫌惡。

  「一個擁有這麼好資源的要塞,怎麼還覬覦別人的資源?」安鶴問道。

  「你是說臥底的事?」

  安鶴點頭,骨銜青真是個很好的談話對象,她不必像和羅拉談話一樣謹慎,骨銜青十分清楚她在說什麼。

  「因為這一批人,根本不會使用伊薇恩城的資源。」骨銜青勾起唇笑,「城裡的人早在黃金時代就死絕了,死於內鬥。現在住在這裡的,是廢土上新生的後代。流浪的人們找到了它,啟動了它的地下防禦基地。但人們對它一無所知,連這層殼膜運作的機制,也沒人知曉。這裡的資源依舊是稀缺的,不僅如此,它脆弱到難以想像。」

  骨銜青的話編織成一幅攤開的畫卷,上面寥寥幾筆記載了人類的戰爭和血史。

  黃金時代、強太陽風暴、黑暗時代、洲際戰爭、大災難降臨、到如今的廢土……安鶴從隻言片語中拼湊出這片土地歷史上的模樣,和她記憶中的,完全不重合。

  「這就是真實的世界嗎?」

  骨銜青點頭:「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你要給我看的就是這個?」

  「不是。」骨銜青再次否認,她重新騎上車,「我想給你看的,不是它有多麼繁華,而是對你有用的事物。」

  安鶴把望遠鏡掛在脖子上,騎著車跟了上去。

  兩輛車一前一後,在根本沒路的山崖上行駛,好幾次安鶴差點滑下山坡,而骨銜青總是很平穩地在前面帶路。

  這片區域不像是行車的,包括那塊沼澤地也是,骨銜青應該是抄了近路,因此她們沒有見到任何人。

  很快,骨銜青再次停下了車。

  她們停在一個直徑二十米的深坑旁邊,這個坑在山崖下面的谷地里,離第一要塞有些距離,周圍同樣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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