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左右為難,怎樣都是難辦。這些都是普通人,可要是填石不見,鴻蒙山暴動,只會死比這多千倍百倍的普通人……

  「在煩惱什麼。」郎無心淡淡道,「先令一個火屬的修者潛入紫獸莊,假作是禁地脫出的石雕,趁夜燒盡邊陲幾個村落,鎮上的人便會自覺危險離開了。到時再強征道路,阻力頓消,並且兼有疏散人群之效用,照我說的儘早去辦吧。」

  那人思索片刻,喜道:「此法大善!」

  郎無心說完,便披衣起身,身旁鶴衛立即捧上一個小小竹筒,裡頭有淺淺的水聲晃蕩,她盯著那竹筒看了一陣,稟報那人才想到什麼似的,道:「軍師,還有一個消息,大掌門說,此戰你就先不必上前線了。」

  郎無心道:「為什麼?」

  「這……在下也不太清楚,似是五掌門說多次使用血液,身體恐怕有恙,她最近研製出一些新藥……」那人遲疑道,「正好,五掌門正傳喚您前去第五峰呢。軍師這段時日大傷小傷不斷,看著確有疲態,還是身體為上,紫獸莊那邊就先由三長老帶領,你大可放心。」

  郎無心一哂,心下霎時瞭然。

  選定了藺君麼,真是可憐人。其實,最佳人選該是秋殺吧,不論是自體魄還是自人脈上,但秋殺此時被徐行扣著,鞭長莫及,這也是無法的事。

  「……」

  出殿之時,殿前已備好肩輿。穹蒼內山勢陡峭艱險,又鮮少有身無修為的尋常人出行,這肩與是從萬年庫中找出的老物件,罩著金漆,扶手兩側有形似獸首的裝飾,郎無心走近時,忽的瞥見椅背中心還刻有浮雕雲紋,雲紋中是怪模怪樣的圖案,身似蛇頭似鹿,又兼有利爪,她生平從未見過這種野獸,書中也未見記載。

  莫非是從前神話中的什麼生物?

  這忽如其來的思緒尚未深入,便被一抹淺淡至極、似有還無的香味打斷。

  郎無心轉過頭去,在山道角落看見了一簇橫生出來的白梅。

  這個時節,梅花早就該凋謝了,哪怕此處山勢孤高也是同樣。這枝白梅已無同伴,細瘦纖弱,卻仍是屹立在此,平白扎眼得很,風一吹,一枚花瓣便被卷過來,沉靜地落在她手背上。郎無心伸手去拂,尚未觸及,指尖卻一頓。

  啊,她想起來了。

  小時候住的草屋窗外,便有一株白梅,只要風一吹,她就會在滿室暗香和寒冷中醒來,睜開眼時,總會有小小的花瓣落在身上……

  郎無心微微睜大了眼,面前稚嫩的郎辭尚在熟睡,臉上硌著草蓆的紅印。太冷了,她的胳膊上汗毛豎起,只有和郎辭交疊的腿彎處能感受到一些暖熱,薄薄的被子在榻上捲成一團,邊角有破爛的棉絮跑出來了,上面落著三兩白梅花瓣,她躡手躡腳地起身,將被風吹開的窗戶關嚴實了。

  屋內仍是一覽無餘的簡陋,這窄榻睡一個大人都夠嗆,兩個小孩也照樣顯得擁擠。被子太薄了,一入夜手腳就仿佛在冰窖里一樣,對郎無心來說,唯一可供取暖的用具是自己感情不好的妹妹,郎辭不怕冷,身上總像個小火爐,就算自己用冰涼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她也從不掙扎。

  小榻旁拉著一道布簾,布簾外就是母親休憩和做工的地方。此時不聞平日裡針線穿過布面的輕呲聲,只聽見更遠些的地方傳來壓抑著的爭論聲,郎無心垂著眼,習以為常地赤腳下榻,自灶邊提起一把柴刀,踮著腳走向虛掩著的房門。

  不遠處,母親又在被一個面生的男人拉拉扯扯。她被激怒了,又怕吵醒孩子,於是壓低聲音道:「我只是在你家做工而已,拿織物換工錢,並無他意!你放手!」

  她的怒火在那人面前宛如虛設,那人仍是帶著尤掛涎水般的笑意,斷斷續續說著什麼:「……有什麼不好……很辛苦吧……暴殄天物……反正……你不是郎家的人麼?」

  這些話,郎無心已能背下來了。她拎著有自己半身高的柴刀,一言不發地往前走,直到站在母親身後為止。她走路沒有聲音,那男人往下一瞥,方才看見她黑漆漆的眼睛,混不吝的笑意霎時凝在臉上,他遲疑地道:「這是……你女兒?」

  「啊,無心……」母親這才發現她,臉上一瞬閃出個有些難堪的神情,卻立即訓斥道,「出來又不穿鞋?趕緊把刀放下,多危險啊!」

  郎無心仍是冷冷盯著他,他很快便走了。

  動靜吵醒了屋內的郎辭,她迷迷糊糊地走出來,揉著眼睛道:「怎麼了,娘,姐姐……又有誰來了嗎?」

  母親沒有回答,而是一人一邊拉著她們的手,進屋內開始做飯了。

  母親曾經是郎家的人,名叫郎茗,生得極美,是無論怎樣粗陋的服飾都掩不住的、絕代風華般的美麗。更小些的記憶,郎無心記不清了,或許自己剛出生時是過過幾天好日子的吧,那時自己的生父還沒對母親感到厭煩,還肯為她一擲千金,那些流水似的珍寶靈器像沙一般自母親的指縫中淌走,落入族人的手中,她是郎家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而這一切隨著父親的拋棄盡數化為飛灰。

  母親沒有按照族人的意願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她為自己改了名字,每日都痴痴等候著愛人的回頭。一年後,她遇到了郎辭的父親,那是一個渾身尋不到什麼長處,溫吞和順的男人,沒有錢,亦沒有勢力,他足夠善良,善良到節衣縮食也會保證母女二人的生活,善良到不介意母親心中仍有著那個人,也足夠懦弱,懦弱到在郎辭降生第二日便悄悄地不辭而別,再無聲息。

  無法創造利益,無法找尋價值,母親在接連被拋棄後,再度被郎家除名。她身無長物,更沒有什麼過人的才能,只能靠打一些不怎麼需要才智的小工勉強度日,卻屢屢因為這個姓氏遭人誤會白眼,方才那種事已不知發生了多少次,郎無心數不清了。

  「王家的短工,應該又是做不成了。」湯有些咸,滋味不算太好,母親抿了一口,仍是忍不住黯然道,「我分明不是那種人……為何每次都會遇到這樣的事?」

  郎辭看著她頹然的面色,立即把筷子放下,抱住了母親,母親流淚了。她還小,根本就不懂母親為何要哭,但她很快也跟著落下淚來,兩人緊緊相擁,泣不成聲。

  郎無心無動於衷地坐在桌邊,慢慢將那碗不好喝的湯喝光了。

  她漠然地心道,這太正常不過了。因為憑你的繡藝,根本夠不上其它小工的能力,能將你破例招進府內的人家,自是衝著你的美色來的,難不成真為了你那能把鳳凰繡成雉雞的扇面嗎?為什麼,如此簡單的道理卻想不明白?為什麼,要哭?

  母親常常抱怨,日日夜夜都在抱怨,她身上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怨氣,這怨氣有時衝著她,有時衝著自己。心情好時,她會說一些從前的事,在她口中,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有著天下間最為高貴的品格,離開她是迫不得已,久而久之,郎無心對此抱有的只有沉默。

  可郎辭會不厭其煩地聽著,好似第一次聽見那般,於是,這間小屋一年四季都浸泡在淚水裡。

  十二歲那年,母親罕見地自外面帶回一柄長命鎖。

  那是一柄銀制的長命鎖,成色不是很好,上面還有幾道劃痕,乍一眼看著好似用料結實,翻過來一看,卻薄得讓人發笑,是個充場面用的物事。在城裡,誰家小姐少爺戴上這個是要叫人笑話的,連身邊的丫鬟小廝都不太看得上,但對郎辭來說,卻是個稀罕到不得了的玩意,她翻來覆去地看,將其舉到太陽下,看著銀面泛出的光澤,就情不自禁地傻笑起來,眼睛跟著一道發亮。

  母親忙裡忙外地收拾屋內,頭也不抬地對郎無心道:「是你劉叔送的。」

  「還回去。」郎無心道,「這雖不算珍貴,但也不是他能隨手送出來的東西,看成色,是別人的老物件,劃痕倒是新的,是帶出來時動作太急,不小心劃到的吧。他最近在陳家當下人,那裡的孩子剛過滿月宴,他偷了東西,遲早會惹上麻煩。」

  母親動作一頓,失笑道:「他說是主子賞的,又用不到,才轉送給我,你這孩子,想這麼多幹什麼?」

  郎無心看出母親不想還。但她不明白,母親為了擺脫菟絲子這個名頭,避嫌到了極致,連別人將魚丟到門口都要還回去,更多珍貴的禮物更是從不過手,為何獨獨巴著這個長命鎖不放?

  「小辭,過來。」母親自郎辭手中拿過長命鎖,似是猶豫了一瞬,再看了小女兒一眼,最終還是笑著將長命鎖佩在了她的胸前,用心整好位置,而後往後退了兩步,拊掌道,「別人有的,我們無心也要有。」

  郎無心的臉上出現了些許愕然。她轉頭看向郎辭,郎辭的眼神黯了黯,似是很強行地將失落和羨慕壓下去,最終,只是悄悄走近了幾步,摸了摸那道長命鎖,小心翼翼地仰頭笑道:「姐姐,好好看啊!」

  她更不明白,為何母親會將長命鎖給自己,而不是郎辭。

  你不是更喜歡她嗎?<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yanqing/04_b/bjZr0.html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