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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鐵對鋼材的要求很高,但如果做出來,就是一個大殺器,還是草原一時半會學不來的大殺氣。
鋼的含碳量要反覆實驗,於是秦王就這樣被冷落了。
好在他們兩都是工作狂,並沒有感覺自己被冷落,秦王甚至還聽合奏時,發現高漸離特別賣力。
一個團都壓不住他那獨特的曲調,甚至於,在秦王聽來,其它的合奏都是雜音,遠遠比不上高漸離的樂聲有感情。
於是他漸漸減少了高漸離身邊的合奏者。
音樂里的快樂能讓人心情愉悅,秦王看高漸離乖順,生出一種「朕安定天下,所以六國歸順,看高漸離當初多不情願,這一兩月的時間裡,不就賣力地討好朕」的錯覺。
於是,在收到嚴江煉鋼成功的消息後,他心中大悅,要高漸離彈出嚴子最想聽的曲子,晚上給他二人獨奏。
他要給阿江一個驚喜。
第195章 掄築
在新王新修的龐大的宮殿群里, 樂府只占了一個很小的角落。
天微微亮時,這宮廷的一角便開始忙碌起來,樂府令錄屬少府,要編寫少府需要的詞曲, 要安排秦皇每日的歌舞節目——不管秦皇那天看不看,他們都得備著。
還得供著一尊大神……
「先生, 晨食了。」一名帶著稚氣的少年小聲地喚起榻上的高漸離, 扶他起身,助他梳洗,給他眼睛上的傷換藥。
高漸離是自損雙目,眼睛畏懼強光。
他離神色平靜, 整個人沉寂地如同一尊巨大的山石,讓服侍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就帶上崇拜之色。
高漸離之名, 在他們這些習樂者的眼中,就是曲樂之中的帝王, 只是跟在先生身邊這一個月,就讓他獲益良多。
可惜先生那首易水寒太難還原,他雖然磕磕絆絆地記下調子,可曲調中的一往無前之意,卻是無論如何也重現不了。
見高漸離洗漱完畢,少年小心地將一碗黃米粥遞給了他。
「先不急,我繼續說說譜子。」高漸離接過陶碗, 低聲道。
「哦哦, 好的。」少年有些手忙腳亂地從身邊找到發黃的紙本譜子, 用炭筆歪歪扭扭地準備開始記。
譜子是一個個蟲子般彎曲的符號,嚴江當初和少府合作戲劇時,才知道秦時根本沒有記樂譜的事情,所有的歌曲都是手藝人手口相傳,其中謬誤甚多,還很容易失傳。
嚴江努力回憶著自己幾乎早就還給老師的音樂知識,把七階簡譜的記法交給了樂府,雖然什麼四分之一拍、八分之一拍之類的東西都只記得名字不記得意思了,但休止符和七個音階以及就點表示高低音他還是記得的。
於是一番操作下,樂府的樂令視他如神,幾乎把這種記譜的法子供起來,這種認譜記譜法已經成為如今少府學樂者的基本功課,比指法什麼的都要重要,並且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傳播開去。
連帶著這幾年少府的樂曲日亦增多,嚴江甚至為此打趣秦皇,說大咸陽文化沙漠的帽子看起來就快被摘了啊。
秦皇對此的回覆是晚上一定好好回報阿江的用心。
而高漸離也是在去歲接到簡譜之法。
那時他心中的震撼無以言表,這種記譜之法,對樂者來說,就如同倉頡造字一般偉大,他再也不必擔心曲調失傳,就算一時無人可奏,但時光流轉,只要譜子還在,總有人能復原出來,保存下來。
那日他大哭一場,也不知為誰。
自從燕國滅後,他亦是秦皇通緝的犯人。
為免被抓,他這些年躲躲藏藏隱姓埋名,連築也不敢碰一下。
卻在看著這譜時猛然驚醒,荊軻是他的手足,築是他的心,他已失了手足,若連心亦失去,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若這一世都要庸碌躲藏而活,那不如死了痛快。
所以他把自己的築和衣裳從匣中取出,任自己名聲遠揚,被秦吏擒住,送來少府,以罪身奏樂。
他想在活著時,把義兄未盡的事情完成。
「……記住了麼?」高漸離溫和地問。
少年猛然點頭。
高漸離微微一笑,淡然道:「待會吾要為秦皇擊築,如今先給你聽,你且記好了。」
少年立刻激動地坐端正,看著先生將築半扶而起,指尖的敲片如同他的手指一般帶出殘影,驟雨般落在築弦上。
就,就是這曲。
天下無雙!
……
秦皇坐在殿中,椒蘭焚煙,絲絲縷縷,而他手上的奏書正飛快地從左移到右。
他有一種從千頭萬緒中飛快找到重點的能力,這些年積累的治政經驗更是讓旁人煩擾的各種難事在他手中變得易如反掌,這種執掌天下的快感持續而長久,讓他沉迷又上頭。
高漸離在角落裡拔弄著輕緩的曲調,像小橋流水,細密纏綿,又仿佛清晨山間的迷霧,靈動的飄渺,十年前秦皇沒法說他奏的不好,如今的高漸離,則已經進了化境,達到了餘音繞樑的境界。
而在秦皇心裡,天下最好的樂師當然得為他服務,至於高漸離願不願意,從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想到待會阿江會帶著馬蹄鐵來找他慶功,他的心情便越發地明媚。
李信家族鎮守隴西,防備月氏等部,只要拿下月氏,東西大軍齊出,對付匈奴就更添勝算。
思及此,他唇角微彎,繼位不過十年,他已一統六國,如今更是的要西出外域,如此文治武功,古今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