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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光明猛地回頭。

  在他身後的正是田苦,正滿臉笑容地想為他解說,不料他回頭太猛,不禁嚇了一跳。

  沈光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田苦。

  當日在辛家堡里第一次見到田苦,沈光明並未將他放在心上。田苦當時身邊有司馬鳳和遲夜白,堂上又有辛暮雲和照虛,個個都比他好看,沈光明差點連他模樣都想不起來。不過此時再認真瞧,田苦面目俊朗,就這一點也基本合了沈光明的意。

  他瞧瞧田苦,又瞧瞧唐鷗,嘿地笑了一聲——還是差了些。

  田苦被他這樣子弄得很糊塗,不由得朝唐鷗投去求救眼神。

  唐鷗與田苦相識,知道他為人認真性情老實,不會趁人之危去騙沈晴,是個可靠的人。想罷拉著沈光明,讓他站到田苦面前,禮貌一點兒。

  三人正式見過了,田苦讓人牽馬離開,轉身帶兩人走入傑子樓。

  傑子樓結構複雜,雜糅了多派建築的特點,其中暗含無數密道機關,因而這連綿一片的三百多棟房子,全基於一個地基,也全用通道、閣樓、地道等連接起來,形成一個渾然整體。田苦給兩人介紹傑子樓的內里關竅,冷不防被沈光明打斷了。

  “三百多棟房子?”沈光明詫異道,“真有錢。”

  唐鷗:“……”

  沈光明:“你家底究竟多少,說一聲,我心裡也好有個數。”

  田苦坦白道:“這個我著實不清楚,都是我父母管。我只管理傑子樓的其他事務,就這三百多棟房子裡的東西,已夠我研究一輩子了。”

  沈光明很欽佩有學問的人,但怎麼看田苦怎麼不順眼,從鼻子裡噴出個氣兒來。

  “不過沈晴來了之後,我著實輕鬆許多。”田苦溫和笑道,“她的記憶力也很好,我們特別聊得來。”

  他剛剛說完,便見到沈光明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大步往前走了。

  田苦:“???”

  他再次茫然,只能看向唐鷗。

  唐鷗以口型告知他:暫時不要在他面前提沈晴的名字。

  這邊正無聲交流,那邊突然咔噠一聲脆響。

  兩人抬頭,看到沈光明以一個奇怪姿勢跪在地上,一條腿踏穿了地板。

  “啊啊。”田苦冷汗都要冒出來了,“大哥,對不起!這兒有個機關的,你瞧這個標誌,這個標誌就說明地上有……”

  “誰他媽是你大哥啊!”沈光明怒吼,“唐鷗!”

  唐鷗忍著笑走過來,幫著他從機關里掙脫。

  沈光明:“卡著呢,別拔!”

  唐鷗:“你罵我做甚,不高興就罵你妹夫。”

  沈光明:“……”

  他深吸一口氣,正要衝著田苦再吼幾聲,忽聽頭頂一聲清脆的“大哥”,隨即穿著竹青色綢裙的沈晴翻過上面的欄杆,直接跳了下來。

  沈光明立刻將嘴邊的話全都吞進了肚子裡,下一刻便被沈晴抱了個滿懷。

  “你真的沒死呀!”沈晴狠狠捶他的背,“田苦跟我說,你被賣到狄人那邊當奴隸,後來是唐大哥把你救回來的。”

  沈光明從她懷裡掙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別抱來抱去,你是大姑娘了。”

  沈晴卻再次抱上來:“怕什麼,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妹子。哥,我真想你。”

  “哥也想你,你吃苦了。”沈光明輕聲道,“但你先讓哥從這什麼勞什子機關里出來行麼?”

  沈晴:“行行行。”

  她彎腰將手從fèng隙中探入地板,也不知扳動了什麼機關,只聽得幾聲極細微的響聲,那機關咔咔咔地就散開了。

  沈光明又驚又喜:“你還懂破機關了啊?”

  “對呀。”沈晴說,“跟田苦學的。”

  她回頭瞧田苦,田苦也瞧著她。兩人都笑了笑,田苦眼裡儘是欣賞和喜愛。

  沈光明:“……”

  唐鷗將他從坑裡拖出來,沈光明抱著他胳膊說唐大俠咱們還是離開吧,我妹子帶不走了。

  沈晴與田苦說了幾句話,便帶著沈光明和唐鷗曲里拐彎地往傑子樓里走。

  “咱們出去說話。”

  沈光明繞得頭暈:“出去?這不是越走越裡面了麼?”

  話音剛落,三人穿過一道木門,外頭赫然是一處庭院。

  沈光明看不懂,也懶得懂,拉著沈晴坐下來就問她的情況。

  少意盟大火之後沈晴就被林少意等人送到了傑子樓來。此舉一是為了保護她,二是為了復原少意盟書閣里被大火燒毀的典籍。她機靈聰慧,從林澈和柳舒舒等人的死以及沈光明失蹤里走出來之後,很快就熟悉了傑子樓,並且開始隨著田苦一起復原典籍。林少意每次到傑子樓里來她都要拉著他詢問沈光明的下落,還有辛暮雲的生死。從司馬鳳寄給田苦的信中得知沈光明安然無恙,她激動得失聲大哭。田苦又是心疼她,又是心疼她面前的書頁,只能狠心把她趕出去,陪她哭飽了再說。

  經歷的時候覺得驚心動魄,現在聽自己妹妹說起,倒是覺得也沒這麼可怕了。沈光明對田苦和她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比較好奇,沈晴想半天也沒想出具體的事情。

  “就那天,在辨認紙上的字的時候,他問我修書好不好玩。我說好玩。他又問我願不願意留在傑子樓修書,我說願意。”沈晴說,“田苦臉都紅了,盯著我半天,我被他看得發毛,問他怎麼了。他都結巴了,哈哈哈哈……他說你你你你你知不知道留留留在傑子樓是什麼意思,我說知道呀,做壓寨夫人嘛。於是就成了。”

  唐鷗:“……”

  沈光明:“……”

  沈晴:“師父跟我說的,遇到喜歡的人不要扭捏。”

  沈光明幾乎抓狂:“可你也太不扭捏了吧!!!”

  “我們手都沒牽過呢。”沈晴說。

  沈光明也沒詞了。他又傷心,又唏噓,趴在石桌上滾臉:“難過……太難過了……我的妹子啊……”

  沈晴對他的痛苦視若不見,歡快地說:“前幾天正義還寄來了一封信,我拿來給你瞧瞧。這混蛋,還學會寫酸詩了呢!”

  說罷跑了。

  沈光明仍在石桌上滾臉,心中情緒著實複雜難明。

  他與沈晴和沈光明是一起長大的,又因沈直對沈晴和他都不算太好,沈光明便更護著沈晴一些。沈晴渾然不似普通女子,自小就與男孩們打架上樹,他日日威脅“破相了嫁不出去”也無法令她消停。沈晴後來跟著柳舒舒學藝,沈光明心裡不是沒有過別的想法的。自己學騙人也就算了,自己妹妹學偷東西……這是怎麼一回事。

  但又反抗不了沈直,有段時間過得憋屈。

  他知道沈晴吃了許多苦,只願世間更大的苦楚與悲痛,都千萬不要落在她和沈正義身上。他希望沈晴能找個穩妥平凡的人家,有個疼她愛她的夫君,平淡平安地過一輩子也就行了。但此處是傑子樓,是江湖地,沈晴若是真成了壓寨夫人——壓樓夫人,只怕就永遠在這江湖漩渦里走不出來了。

  江湖一點兒不好玩。

  沈光明唉聲嘆氣。

  唐鷗是家中獨子,對他心情不甚了解,只好陪著他一起趴在桌上。

  沈光明:“唐鷗,我又高興,又不高興。”

  唐鷗嗯了聲。

  “田苦是你和司馬鳳他們的朋友,我知道他應當是個好人。沈晴跟他在一塊兒,是很好的歸宿。她又好動,你若讓她乖乖呆在家裡相夫教子,那是不成的。傑子樓這地方太合她意了,以後還能跟著田苦一起外出遊歷,她一定高興壞了。王侯將相,富貴才子,那種人家她也不一定待得下去,說不定親都沒結成,卷了人家的錢財就跑了。這兒挺好的……”沈光明捂著自己眼睛,“……可我就是捨不得。”

  唐鷗摸摸他腦袋:“可她也不能一輩子呆在你身邊。”

  “我知道。”沈光明喃喃道,“我都知道。可她還那么小呢,怎麼就嫁人了……倆人才認識多久?怎麼就定終身了!田苦是不是看著老實,肚裡一副花花腸子?!”

  唐鷗:“不是,他跟我一般,都很老實。”

  沈光明:“……跟你一樣?那不行了,我妹完了。”

  他又撲在桌上,唉聲嘆氣。

  唐鷗:“我不好嗎?不老實嗎?”

  沈光明怒道:“你老實!你前幾天在馬上對我做了什麼!”

  唐鷗笑道:“教你好好騎馬。”

  沈光明不理他,繼續在桌上滾臉。

  唐鷗覺得他這副模樣十分有趣,但心知就不可隨口說出,只怕會惹得他生氣,便提了些別的,試圖岔開話題。

  “田苦這人一旦認定了什麼人就絕對不會改的。”他說,“沈晴和他小時候見過呢。”

  沈光明大吃一驚,立刻坐直身:“啥時候?我怎不知道!”

  “你別跟沈晴說,她現在還不知道。是田苦的信上提了一提。”唐鷗笑道,“我只曉得他心裡一直有個人,誰料竟然就是沈晴。”

  唐鷗所說的無非是一個小偷與小少爺的故事。小偷幼年練手時出師不利,反而被錢袋的所有者抓住了。那少年見小姑娘那么小,又那麼稚嫩,下不了手懲罰,連忙低聲讓她離開,末了還將錢袋中的銀兩傾囊相授。沈光明起初還興致勃勃,聽到一半便索然了:“老套。還假!小時候的事情,沈晴當時和現在變化又這麼大,他能認出來?”

  “自然認得出來。”唐鷗說,“田苦的腦子十分厲害,他能將自己見過的一切事情都牢牢記住。別說那小姑娘的模樣,就是當時那孩子的髮飾、衣著,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他都隨時能記起來。”

  沈光明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神人,不由大為吃驚:“真的假的?”

  “所以田苦很少外出。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記憶的內容,只能將時間和精力放在傑子樓里。這人能開口問沈晴能否留下,已是極大的進步。”唐鷗講故事講得興起,“除田苦之外,遲夜白也是這樣的神人。只不過他經過了訓練,不想記住的可以忘記,想記住的全都死死裝在腦袋裡。你若覺得好奇又不想問田苦,可以跟遲夜白聊聊。”

  在長得不差和很有錢之外,沈光明又發現了田苦的另一個不同尋常之處。

  他發現唐鷗正笑著看自己。不由又抑鬱起來。

  “好罷,他確實厲害。”沈光明不情不願地回答,“可那又如何,厲害就要讓我把妹子嫁給他麼?林盟主也厲害啊,怎麼不見我要把妹子……”

  “那你能讓你妹子不嫁給他麼?”唐鷗問。

  沈光明:“……不能。”

  他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唐鷗慢慢靠近,在他嘴邊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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