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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剛經過司馬鳳,眼前忽的衝過來一道人影。

  風雷子白須被風帶起來,飄了幾下。他眯眼打量著攔在自己面前的唐鷗,好心提醒他:“年輕人,你體虛氣弱,內力不濟,不說阻攔我,你甚至無法站穩。”

  唐鷗將手裡的劍撐在地上,腹部的傷口在急沖之中似乎又裂開了,溫暖液體汩汩滲出。但他不願退。

  “前輩,在下唐鷗。請前輩將這人留下來。”

  風雷子轉身看看身後神情焦急的數人,又回頭盯著唐鷗。

  “你這傷可要緊得很,你瞧你的同伴……不對。”風雷子動動鼻子,神情一凝,死死盯著唐鷗,“你體內怎麼同時有青陽與大呂兩種真氣?”

  唐鷗此時根本無法舉劍,無意回答他的問題。他方才掙脫沈光明的手急衝過來,體內真氣亂竄,實在難受又煎熬。

  似是看出他的窘迫,風雷子笑著叮囑他:“年輕人,還是回去養傷吧。無論你因何原因有了這運氣,都要記得好好利用。這世上能同時身兼這兩種無上真氣的人,除了你的師祖青陽祖師,也只有你一個了。”

  他邊說邊走,眼看就要撞上唐鷗了。

  遲夜白攔著沈光明不讓他過去,沈光明急得亂跳:“他想打唐鷗——咦?!”

  前方情態一變,這邊的數人都面露訝色。

  唐鷗擋住了風雷子。

  他仍舊單手握劍,撐在地面上,卻用另一隻手將風雷子逼退了兩步。

  這般震盪之中,辛暮雲吐出一口黑血,全潑在了風雷子的白髮上。

  風雷子似是不覺,驚駭地盯著唐鷗的手勢:“你怎麼學到的這功夫?!”

  唐鷗緩緩吐出一口氣,平靜道:“這是青陽祖師的功夫,我自然學得到。”

  方才風雷子就要經過他身邊時,他萬分情急,但身體一旦失去劍這個支撐就無法保持平衡。體內又被兩種真氣激盪得血氣上涌,唐鷗頓時便不管不顧,右手五指併攏,衝著風雷子打出一記重拳。

  這一招他練過許多次的,但沒有一次能擁有這樣的威力。

  這是十難手的第一式,也是唐鷗印象最深的一式——布施。

  當日他與林少意比試,便是以這一招克制了林少意七八成功力的天生掌。

  但他一直只以青陽真氣為輔,威力始終提不上去,他總是無法理解為何當年在武林盟大會上青陽祖師能以兩招十難手技驚四座。

  今日一揮手,唐鷗立刻察覺到了不同:體內混亂糾纏的青陽與大呂兩道真氣同時找到了出口,立刻融合在一起,隨著他掌風迸出。

  雖只是手勢虛弱的一掌,但掌風極迅猛,力度也極為驚人,竟生生將走到身旁的風雷子逼得連退兩步。

  風雷子曾在武林盟大會上見識過十難手。當年青陽祖師只使出了第二式和第六式,與唐鷗的這一式並不相同,但其中的真氣與意味,竟似了七八成。他失聲詢問,隨即才後知後覺地明了:唐鷗是張子橋的徒弟,現在張子橋已死,張子蘊把大呂真氣傳給他,也是極為正常的做法。

  唐鷗收回手,忍不住轉頭去瞧張子蘊和沈光明張子蘊臉上又驚又喜,沈光明卻毫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呆呆地看著唐鷗。

  他總算明白自己之前為何總是練不好十難手了。此番因禍得福,他心內不由得萬分唏噓。

  風雷子背上的辛暮雲又吐了一口血,腦袋耷拉下來,靠在風雷子肩上。

  “日後再與你好好聊聊吧。”風雷子長笑道,“青陽祖師,有傳人了,你有傳人咯——”

  他內力渾厚聲音洪亮,喊出聲的時候雙腿突然一蹬,身形快得幾乎看不到,瞬間便擦過唐鷗肩膀,往遠處跑了。

  唐鷗根本反應不及,被風雷子撞倒在地,腹部和背上疼得發顫。遲夜白見人走了才放開沈光明,沈光明立刻竄到唐鷗身邊將他扶起,一摸他肚子,果真是一手的血。

  “師叔!唐鷗的傷……”沈光明看看唐鷗,又扭頭瞧瞧已經不見人影的風雷子和辛暮雲,“還有辛暮雲……”

  張子蘊一句“我也攔不住他”就將沈光明的怨言堵了回去。他彎腰將唐鷗扶起,快手點了傷口周圍的穴道,與沈光明一同把人拖回去了。

  司馬鳳待三人離開之後才詢問遲夜白:“你為何不出手?”

  “連張子蘊都打不過。”

  “這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多一個人去幫忙,也許風雷子就多一分忌憚。”司馬鳳說,“你總是太謹慎。”

  “我若不攔著沈光明,只怕他會激怒風雷子。這人沒什麼規矩,也不論生死,傷了人怎麼算?”遲夜白反問他。

  司馬鳳搖搖頭,不再和他爭論,盤腿坐在地上拔糙根玩兒。遲夜白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快步離開了。

  唐鷗醒來的時候,第一句話便是“我要回靈庸城”。

  此時已是深夜,遲夜白與司馬鳳也在房子裡默默挑燈火。倆人聽了唐鷗這句話,齊齊看向張子蘊。張子蘊果真搖頭:“不可。你傷未好完全,絕不能這樣離開。”

  沈光明端了盆熱水回來,也添多一句:“不能回。”

  唐鷗氣結,抿著嘴不說話。

  這時司馬鳳開口問了個問題:“風雷子把人帶走了,要帶到哪裡去救治?”

  辛暮雲已近不治,即便他將人帶走,十有八九也是救不回來的。但風雷子信心十足,倒是令人疑惑。無人回應之時,遲夜白慢吞吞開口了:“他會把辛暮雲帶到少林僧人那邊。”

  見眾人神情急切,遲夜白繼續道:“這事還要從之前百里疾水屍那次說起。丐幫的七叔和不少弟子折在百里疾手裡,七叔更是受了極陰寒的內傷,情況並不比辛暮雲好到哪裡去。”

  沈光明想起照虛當日說的話,連忙點頭:“是的。我記得當時是少林寺的性海和尚把他帶回去了,將照虛大師留在郁瀾江邊上。照虛大師說,少林要以上乘內功須彌功為七叔療傷。”

  “沒錯。須彌功是少林一派的絕頂內功,但多用於修身養性,不嗜武力。”遲夜白補充道,“七叔被少林以須彌功救了回來,這事情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了。七叔當日受的內傷和現在辛暮雲的傷有相似之處,都是因為陰寒毒氣引發的,此時少林的性海和性覺和尚都在靈庸城,因而風雷子必定會把辛暮雲帶到二人面前。”

  這時唐鷗突然接口:“那也不對。少林此番只來了性海和性覺兩個人。但以這須彌功療傷,需三人同使。沈光明,對不對?”

  “是的,當時照虛大師是這樣說的。”沈光明連忙補充。

  “那兩個人就不行了啊。”司馬鳳道。

  遲夜白:“如今少林人才凋零,除了性字輩的之外,其餘年輕僧人里有這份功力的,也就你們口中的照虛了。如果照虛也隨同來了呢?他會不會救?如果性海等人要求他出手,他會不會救?”

  第71章 追擊(5)

  遲夜白這問題頓時令唐鷗語塞。

  沈光明想說照虛不會救的,他知道辛暮雲和少意盟的恩怨。但他又不敢確定。轉頭看唐鷗的時候,唐鷗也在看他。

  兩人都直覺照虛不會救,但兩人也都想起子蘊峰上發生的事情。照虛是林劍放在少林寺的暗哨,但他這麼多年在寺中生活,同樣也已經是少林寺的一份子。佛家慈悲為懷,辛暮雲是一個將死之人,如果照虛能救,性海和性覺命他救,他會不救麼?

  誰都不知道答案。

  唐鷗皺著眉,恨恨說了句“麻煩”。

  只是再麻煩,他也離不開這裡。司馬鳳和遲夜白倒是可以走了。四人到七星峰來是為了找到金鳳糙,如今又誤打誤撞地搗毀了獅子軍的墓穴,並且辛暮雲自己把僵人趕到了山腹空洞之中,只要將裡頭的僵人解決,暫時就沒有問題了。

  至於木勒那邊,司馬鳳有心去殺,但被遲夜白勸阻了。殺一個狄人王爺,縱有多么正當的理由也會被上升到兩國矛盾。司馬鳳氣急,實打實地跟遲夜白吵了一架,差點打起來了。

  第二日沈光明出門的時候兩個人都不見了。張子蘊從張子橋那邊下來,見到沈光明在谷里找人,便告訴他兩人已經一前一後離開。遲夜白先走的,司馬鳳生了一會兒悶氣,也乘著風雪趕了上去。至於有沒有追上人,他是不知道的。

  “遲夜白會靈庸城去找舒琅了。”沈光明瞭然道,“司馬鳳和遲夜白是受舒琅委託的,木勒又是舒琅的父親,總要跟他知會一聲的。”

  對於舒琅是誰,張子蘊沒有任何興趣。他找出一根火把,手裡提了半桶煤油,晃蕩著往外走。

  沈光明奇道:“唐鷗師叔,你要去哪裡?”

  “去燒山洞。”張子蘊言簡意賅,“你不用去。”

  沈光明沒想到張子蘊會主動去做這件事,又驚又喜:“唐鷗師叔,你人真好。這是為百姓造福……”

  張子蘊抬抬眼皮:“一個兩個我可以不管,但這麼多……太髒了,唐鷗他師父不喜歡。”

  沈光明:“……”

  他說好的師叔走好。

  谷中剩下他和唐鷗兩人,他在谷里走了兩圈,心頭微微茫然。

  回想這一年多以來發生的事情,樁樁件件都好像將他推入了躲閃不及的漩渦之中。他在走入王氏布鋪之前,只是一個跟著方大棗騙人混日子的雛棍,甚至還不夠格出師。然而和唐鷗相遇之後,所有事情像是驟然爆發,令他迎接不暇,又覺深深不安。

  他想見沈晴,想去書院看沈正義,甚至……甚至想回老川村見一見沈直。

  心中曾對江湖有過許多想像與渴望,如今覺得也不過如此。但這江湖仍舊是有趣的,他見識了許多人,也經歷了許多事。它們填充了自己原本貧瘠無聊的生活,像一滴落入水中的濃墨,激起接連不斷的反應,滾滾蕩蕩。

  一隻鳥在樹梢發抖地啼鳴。它冷了。

  沈光明腦袋上砸了一團雪,是被那鳥蹬下來的。

  他緊了緊外套,小步跑回張子蘊的房子。谷中也漸漸冷了,雪灌不進來,都積在高處的樹梢上,更細碎的則全都化成雨水灑盡。只有房中還是暖和的,有新燃的炭火,有唐鷗。

  將一切理清之後,他對這江湖的所有喜愛、所有想像、所有希冀,全都因唐鷗而生,也全都落到唐鷗身上。他好像是一切的源頭,也是一切的歸結。

  幾日後,這場雪停了。靈庸城裡外砌成一片燦白,在冬季日頭下亮晶晶地開始緩慢融化。

  照虛走到窗邊,打開被沉重積雪壓滿的窗扇,便看到風雷子在院中的井台邊上打坐。

  “照虛,過來吧。”性海在房中招呼他。

  辛暮雲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但臉色已經比之前好了一些。照虛坐在他頭頂上方,將雙手放在他的頭上。性海與性覺分列辛暮雲左右兩側,按著他手腕的太淵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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