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知道是唐鷗輕手輕腳跳了上來守著自己,沈光明仍裝作凝神練習,眼皮都不動一下。

  待他完成功課,林少意那邊也吃飽了早飯,準備啟程。沈光明裝不下去了,睜眼冷漠地看著唐鷗。

  “唐大俠不用擔心我,我好得很。”他倨傲地說,“待到了少意盟,我便要和你告辭了。大呂真氣我已有小成,之後天涯海角,各有瀟灑。”

  他說得不倫不類,唐鷗忍不住笑起來。

  “反正不跟你混了。”沈光明怒道。

  唐鷗從懷裡掏出一本書卷:“那你不想學方寸掌了?”

  沈光明一愣,立刻看向他手裡的那本書。張子蘊教了他大呂真氣的運轉口訣,告訴他經脈已經重塑,只要日夜勤練,有個二三十年,他能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俠士。沈光明等不了那麼久,本想等自己熟習大呂功了再去尋找別的武功秘籍來學習,但唐鷗說他知道方寸掌的口訣,立刻勾住了沈光明的胃口。

  他將書卷搶過來:“我自己能學——唐鷗你也學會騙人了……”

  那書卷上,赫然是“十難經”三個字。

  唐鷗將《十難經》抽回:“我說能教你方寸掌口訣,卻沒說過這就是口訣。”

  “……唐大俠你不能這樣。”沈光明語重心長,“你別學我這歪門邪道的,對不起你這身凜然正氣。”

  唐鷗沖他笑笑,將《十難經》珍重放好。沈光明想起這人騙他也不是第一回了,一口悶氣堵在胸口,出不來也下不去。唐鷗摸他脈搏,發覺沒有大礙,便鑽出車外和林少意一起坐著了。他還揉了揉沈正義的腦袋,輕聲說話,似是寬慰:“好了吧,不疼了。”

  沈光明被他這個哄小孩子似的舉動弄得大窘,抓住那矜貴墊子捏來捏去。心裡的那一點不分明的惆悵又變了,變成一些他還不懂的東西,像是無形的氣,將他整顆心、整個人,都鼓起了那麼一點點。不難受,反而很快活。

  少意盟歡迎盟主回家的禮節十分簡單,四五個人站在門外,齊聲喊一句“盟主”便完事了。

  沈光明被這簡單至極的歡迎禮震驚,心中大為感慨:這麼簡單,白瞎了少意盟這麼大的氣勢。

  林少意的父親林劍在書房等他們幾人,見到唐鷗,滿臉是笑:“賢侄,你終於來了。”

  林劍身材高大,器宇軒昂,沈光明發現他左手掌似乎齊腕而斷,一個木頭手掌取而代之。他不好盯著猛看,正好林劍望他,他連忙問好:“林大俠好。”

  林劍饒有興趣地看他:“你是……”

  “在下沈光明,是唐鷗的朋友。”沈光明恭恭敬敬地彎腰。

  見過面,林劍自然而然地提起了唐鷗和林澈的婚事。

  “阿澈她娘去得早,家裡都是打打殺殺的武人,她也跟著練了一身脾氣,我提了幾次她都不願意。”林劍說,“江湖兒女哪兒來那麼多婆婆媽媽?我家這姑娘人品絕對好,相貌也不差,林家劍她練得比少意還好,和你是天生的一對。”

  唐鷗:“林伯伯,我覺得婚姻大事兩廂情願才是美事。澈妹妹不願意,許是因為心中已有了別人……”

  他圓熟地跟林劍說話,沈光明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唐鷗,覺得新鮮又有趣。林劍欲言又止,見沈光明還佇在唐鷗身邊,臉色便有點為難。沈光明何許人也,說他跟著方大棗看盡天下所有人的臉色也不為過,此時見林劍神情立刻福至心靈,興高采烈地說少意盟周圍十分熱鬧自己要去逛逛,順利告辭了。

  唐鷗轉頭殷殷看他。沈光明覺得唐鷗的眼神裡帶著特別明顯的乞求。

  前事之鑑,沈光明至今還心有餘悸。成親呢,這麼好的事情,自己可不能亂摻和了。他沖他揮揮手,腳步輕快地跑出了少意盟。

  少意盟緊貼著十方城,沈光明沒走多遠便進了城門,入了鬧市。十方城是郁瀾江流域最繁華的城池,擁有最廣闊的一段江面,又位於中原要道,因而十分富庶。沈光明在街上走了幾圈,卻仍舊在這極繁華之地看到了衣衫襤褸的乞丐。

  乞丐們有老有少,面目髒污衣物破舊,一手打狗棒一手破碗,正坐在屋角曬太陽。

  沈光明看了幾眼,目光很快被街上的人與物吸引。他這時忽地想起自己身無分文,頓時捶胸頓足。

  捶了一會兒,覺得仍不甘心,細細地在身上的各個口袋裡搜尋。正摸著,腳下咔噠一響,懷中那半塊玉片掉了下來。

  “這玩意兒……能換錢麼?”沈光明話一出口,頓時靈光一閃——自己這張嘴這顆腦袋,還愁沒有錢?

  他樂呵呵地將玉片拾起揣入懷中,眼前忽然一花。一根打狗棒揮舞著沖自己打過來。

  “惡賊!”一個和自己身量相仿的小乞丐怒氣沖沖地喊,“還我玉片!”

  第26章 雛棍

  沈光明一把將玉片拋到另一隻手裡,上下打量那乞丐。

  喝住他的乞丐和他身量差不多,臉上雖髒污,但神情凜然雙目炯炯,看著挺精神。他手裡一根打狗棒,另一隻手緊緊抓住沈光明手腕,力氣還挺大。

  “居然還能讓我碰到你這小賊……玉片是我的,將它還我!”乞丐大吼。

  街上原本行人接踵,見有熱鬧可看不免紛紛駐足,交頭接耳。這小乞丐身後又走來了幾個大乞丐,站在小乞丐身後,對沈光明形成頗大壓力。沈光明看看面前的大小乞丐,又瞅瞅周圍密密實實的人群,心想這回跑不了了。他心念一轉,單手握拳,將玉片握在手裡。

  他皺著眉頭上下打量那乞丐:“你說這玉片是你的,那我問你,玉片上有幾橫幾豎?”

  小乞丐一愣,擰眉思索,只是才想了一會兒便反應過來:“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的?!你是不是想賴了我的東西!”

  沈光明搖搖頭:“當然不是,這玉片也不是我的。”

  這下小乞丐又是一愣,立刻被沈光明掙脫了。

  小乞丐身後的乞丐明顯年長,身上繫著五個布袋,面色沉凝。沈光明一看便知是丐幫的五袋長老,心裡一面緊張,一面又起了好勝之心。這些人流落街頭啼飢號寒,見盡百態才煉成一雙火眼金睛,要是能在這些人眼皮底下抹油逃脫,才叫厲害。

  沈光明便對面前的小乞丐下功夫。

  “幾橫幾豎?”沈光明又問了一遍。

  小乞丐想了片刻,怒道:“無橫無豎,只有火燎痕跡!你在騙我!”

  沈光明卻舒心一笑:“小兄弟,我可放心了。你確實是這玉片所有人。”他將手攤開,把玉片珍而重之地放在小乞丐手心中。

  “這玉片是我在慶安城外撿到的。”沈光明說,“那日我與友人正在行路,忽見辛家堡的家丁追著一個人跑了過來。那人形容猥瑣,賊眉鼠目,懷裡抱著個包袱,金珠寶玉落了一地。後來聽家丁們說,那賊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慣偷,一路偷盜竟偷到了辛家堡家門口。”

  他講得繪聲繪色,將那日林中搖曳的光斑、奔跑的人聲和落水的包袱一一道來。那慣偷見他與友人騎著馬如何亮出個匕首威脅兩人將馬讓給他,辛家堡的家丁又如何的英武勇壯,將那賊人按在江岸的淺灘里揍了又揍。江水如何嘩啦作響,那賊人如何嗷嗷痛叫,逃竄時誤將那裝滿財物的包袱落進了江水裡。講到包袱撲通一聲落水,周圍的人們紛紛“哎喲”大嘆:“那可是金銀珠寶啊!撈上來了沒有?”

  “沒有啊,一點兒都沒有。春汛不是急麼,郁瀾江又寬敞,那水嘩嘩地,什麼都沖走了。就算重的沉的沒衝到下游,也撈不起來了:郁瀾江底下的江泥利害得緊,每年都要吃掉不少人,為了這些珠寶犧牲人命,也不是辛家堡會做的事情嘛。”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沈光明見那五袋長老臉上也露出些許笑意,便將這故事繼續編了下去。

  “我與友人幫辛家堡家丁撿拾岸上的財物,結果就發現了這塊玉片。”沈光明誠懇又認真,“家丁說這玉片不是辛家堡的東西,估摸是賊人從別處偷來的,便讓我倆拿走了。這玉片不值錢,但我想著,這江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萬一真遇見了呢?也是老天開眼,結果真讓我遇到你了。”

  小乞丐看看玉片,又看看沈光明,臉上神情十分複雜。

  沈光明生怕他不信,連忙又加了幾句:“你若不信我,你可以到辛家堡去問。沒多久的事,而且慶安城裡的人都知道的,郁瀾江不僅吃人,連財寶也吃……”

  “不不,不是不信你。”小乞丐連忙截斷他話頭,“這位公子,我是沒想到,世上居然還會有你這樣的善心人。”他說罷將打狗棒握在兩手之間,深深一鞠躬,對沈光明行了個大禮。

  沈光明被他嚇得退了一步,急忙將他扶起:“你過獎了,過獎了。”

  “我從小跟著師父行乞,見太多冷眼人,真不知道世上還有你這樣好心的公子爺。”小乞丐熱情地說,“公子爺如何稱呼?我沒姓沒名,師父給我個歲字,他們都叫我阿歲,以後公子爺有需要我幫忙的,請儘管吩咐。”

  問出沈光明住在少意盟,阿歲更是感激恭敬:“少意盟的人都特別好,從不欺負我們丐幫。公子爺一定也是少意盟里的大好人。”

  他又說又笑,將那玉片攥在手裡摸了又摸:“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這玉片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師父說他收留我的時候在我身上發現的……”

  沈光明聞言更加愧疚。他說這個謊完全是為了脫身,誰料竟換來這小乞丐的無邊感激,一時脫身不得,心裡的愧意一層多過一層。

  圍觀的人見並無熱鬧可瞧,也紛紛散了。沈光明藉口說自己還有事情,與阿歲告別了幾次。阿歲想贈他些東西以表謝意,可身上沒什麼好東西,急得掏了幾回,白白摸出一層泥。

  沈光明笑道“不必不必”,轉身正要離開時,肩上突然一沉。陌生的渾厚內力壓住了他肩膀,沈光明大呂功還未練成但已有感悟,只是真氣才提起想與之對抗,一旦跟那陌生內力對上勁便立刻消散。沈光明撲騰一下跪在地上,疼得他皺眉。

  阻止他離開的是站在阿歲身後的五袋長老。

  “這位公子,我是丐幫五袋長老,人稱七叔。”那乞丐聲音低沉,嘴角仍噙著一絲笑意,“有幾個問題,不得不請教一下公子。”

  沈光明心中警鈴大作:這乞丐方才臉上所帶的笑意不是贊同自己說法,極可能是看出了破綻卻故意讓沈光明繼續賣乖。他強裝鎮定:“我好歹也是你的後輩,你問我問題,就這樣問?”

  他邊說邊要掙扎站起,但七叔內力比他不知強多少,他扭了幾下,肩上的阿狗棒反而越來越沉,幾乎要將他壓彎了腰。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