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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沈光明立刻說。

  溜進唐府本意是想再弄點兒錢去找弟弟妹妹,若是能順道治好他的這個問題,那就再好不過了。沈光明心想,既然如此,唐家就不騙了吧。心念一動,他撲通一聲跪下朝辛暮雲磕頭:“請辛堡主開恩幫幫……”

  這時只聽得辛暮雲慢悠悠說了一句話。

  “可惜我治不了。”

  沈光明未說完的話頓時卡在半途,梗得他頭暈。

  唐鷗:“……你……治不了你還開口?”

  辛暮雲笑道:“我治不了,可你治得了啊。”

  聞言唐鷗與沈光明齊齊一愣。

  辛暮雲這才說出原因:“你練的內功心法是青陽心法。春為青陽,這內功具有回春之效。你師父應該跟你說過,經脈盡斷之人若是能從小練習青陽心法,只需多花些時日,經脈便能自然續生,且比平常人更擅習武。”

  在唐鷗的沉默里,沈光明緊張地注視他。

  唐鷗瞧瞧辛暮雲,又瞧瞧沈光明。

  春日陽光將室中微塵照得發亮。通透的光柱與紛擾細塵里,跪著一個瘦弱殷切的少年。

  唐鷗萬萬沒想到,自己帶著小廝來讓辛暮雲診病,結果卻發展成這般情態。原以為服藥施針便能痊癒,現在卻變成了要往師父那邊塞一個弟子。師父允他入門的時候曾說過,青陽心法不傳多人,他張子橋只有唐鷗一個徒弟,唐鷗也只能有一個徒弟,這是規矩。

  “你想習武麼?”唐鷗問。

  沈光明這次的回答卻沒有那麼乾脆了。

  他雖然沒有拜過師,但也跟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慣騙方大棗學過一段時間。拜師收徒是慎之又慎的事情,方大棗喜歡沈光明的伶俐聰慧,也喜歡他的不要臉和沒規矩,這樣的性格正合他意。即便如此,方大棗也從未允許沈光明稱他為師父。

  沈光明雖然之前並不知道唐鷗師出何門,但聽聞“青陽心法”四字,便忐忑起來。

  他知道青陽心法為青陽祖師在生死絕境中創立,此功傳人名張子橋,應該就是唐鷗的師父。青陽祖師隻身一人面對敵人圍困與同門背叛,卻依然在深重的絕望與痛苦之中,以無上暖煦與慈悲創立此功:這在江湖上無人不曉。沈光明聽人說過許多青陽祖師的故事,也有人提起過他那位了不得的弟子張子橋。說故事的人講到最後,總要吊胃口似的說上一句:“能學青陽心法的那都是什麼人?都是天底下少見的大善人!沒有一顆好心,一副慈悲心腸,嘿,能學?你能學?誰都不能學!想知道張子橋的徒弟是誰不?”

  然而說書人也不知道。

  沈光明自知自己不是什麼好人,雖未至於一肚子壞水,但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從別人那裡無本萬利地得來許多好處。

  這樣的人怎可能得到應允。

  沈光明懊惱且沮喪,垂著頭搓手指。這時頭頂上唐鷗說話了。

  “收不收徒不是我來定的,我也沒到能教徒弟的地步。所以我帶你去見師父吧。”唐鷗說,“陳正義,能學便學了,若是學不了,我再為你想別的辦法。既然我說要幫你,我定幫到底。”

  沈光明這才反應過來“陳正義”是自己化名,一邊感激磕頭,一邊慚愧起來。

  然而因唐老爺壽辰將到,帶陳正義去見師父的事情就暫時擱置了,唐鷗允諾壽辰過了便立刻帶他去。

  沈光明在唐府里幹得漸漸得心應手,壽辰事多人少,他也被叫過去幫忙。

  這日正在愁緒萬千地擦家具,突見唐鷗書童南襄跑了過來。

  “南襄!等等!”有人招呼他,“看到了麼?”

  “看到了看到了!”南襄一臉興奮,“果真是美人。”

  沈光明一聽“美人”二字就來勁,帕子一甩便湊過去問:“什麼美人?““少爺未過門的夫人。”南襄說,“專程過來給老爺拜壽呢。”

  第5章 小騙子

  唐家未過門的少夫人姓蘇,是唐老爺世交的女兒。據南襄說,那是個慶安城裡也難找的美人,一家子坐著馬車哐里哐啷,專程給唐老爺祝壽來了。

  唐少爺和蘇小姐的淵源,從倆人還是倆娃娃的時候就開始了:唐夫人和蘇夫人讓倆孩子一起抓周,唐老爺吃著個包子站在桌邊,結果倆孩子都齊齊朝他伸手,去抓他那隻肉包子。肉餡噴了唐老爺一臉,兩位夫人在一旁興高采烈地說,這麼有緣分,要不就定個親吧。

  南襄說少爺見到蘇小姐時頭都抬不起來,看來是怕老婆呢。僕人們偷偷笑了:又是一個唐老爺啊。

  蘇小姐在唐府里住下之後,唐鷗也不來找小廝們練武了,說是天天陪著蘇小姐在外面玩。

  沈光明十分遺憾:他沒南襄那樣的運氣,還能見到天上有地上無的美人。

  唐老爺的壽辰熱熱鬧鬧地開始了。沈光明和其他人一起斂袖站在屋檐下引領客人進屋,桌上大魚大肉,餓得他肚子咕咕叫。唐家一家子都站在府門等候尊貴客人,沈光明看到辛暮雲也來了,想上前打招呼卻又不敢。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結束,他早把什麼唐少爺辛堡主拋到腦後,飛一般跑去吃飯了。

  第二日起床,他有些惆悵。

  不知道沈晴是否將沈正義送到了書院,不知道沈正義有沒有好好念書,也不知道他倆有沒有吃飽喝好。他想起昨夜吞入腹中的一團葷腥,十分愧疚。

  這時南襄在門外喊他:“正義,吃早飯了,有兩隻昨夜剩的雞你來不來?”

  “來來來!”沈光明匆匆穿了鞋子就跑出去。

  等吃完早飯,那一點兒無根無據的愁緒就真是來無影去無蹤了。

  他拎著花鋤去鬆土,邊幹活邊哼著些不入流的小曲兒。

  什麼香帳籠清寒,絲鬢似春悵,什麼笑解羅裙,懶倚檀郎,深岩泠骨頻頻探。都是以前方大棗帶他去jì院的時候學的,他又不敢大聲哼,只含糊唱著。正唱得開心,忽聽到身旁有人喝道:“什麼人!竟唱這等yín詞艷曲,滾出來!”

  沈光明放下手中工具,抬頭看到一個陌生少女和一位滿臉怒氣的丫鬟站在自己面前。

  “這位姐姐真是見多識廣。”沈光明笑道,“這曲兒好聽,我便唱了,倒不曉得竟是那什麼詞什麼曲。姐姐如此伶俐,我聲音這么小你也辯得清,佩服佩服。”

  那丫鬟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一張臉鼓得通紅。

  沈光明看了少女一眼,發現並不認識。他腦子一轉,立刻想到近來唐府那位尊貴的客人,忙彎腰行禮。

  蘇家姑娘倒是一臉平靜,臉上還帶著點兒笑意:“是我們胡亂走到這裡,擾了你的樂趣。你是花工?”

  沈光明覺得這蘇家小姐挺有意思。一般的大家閨秀聽到自己唱的那些玩意兒,早就氣跑了,哪裡還會跟自己搭話。他念及這位是唐鷗未來的夫人,想到唐鷗對自己這個不知根底的人都這樣好,加上自己這身經脈還指望在唐鷗身上,於是比對別人更殷勤,見蘇小姐對春暉院有興趣,便領著她四處看。

  正是春意初生的時候:雨水豐沛,院中高樹矮木繁茂滋榮,粉團簇簇。晨起的蜂蝶撲著薄翅,一路嗡嗡嗡地胡亂撒粉。

  “過了這片含笑,便是唐府里最盛的朱藤。這朱藤是少爺學藝歸來時帶回的,種了兩年才長成現在這樣子。”沈光明邊走邊細細為她講解,“院中除了觀賞用的花木,還有不少也能藥用,都是夫人悉心挑選的。”

  “我看到了。”蘇小姐說,“確實很多,這兒就有凌霄和白芨。”

  沈光明連忙順杆爬:“小姐懂得可真多。”

  蘇小姐笑笑道:“有人教的我。”

  三人走到春暉院中的亭前,蘇小姐看著亭上匾額輕聲念出聲:“聽醪亭……這亭子又是什麼意思?”

  沈光明盯著那匾額看了片刻:“小姐為難我了,我可不認識那麼難的字。”

  蘇小姐奇道:“你不識字?你方才唱的曲兒可不簡單啊。”

  沈光明賠笑道:“因家中貧窮,我從未念過書。有個弟弟在書院裡學習,我識得一些字,都是小時候他教的。”

  蘇姑娘歪了歪腦袋,十分疑惑:“既能讓你弟弟念書,為何不能讓你去?”

  沈光明不說話了只衝著她笑。

  蘇小姐在亭中坐定之後,跟沈光明解釋醪的意思。沈光明點點頭:“那也有趣。這亭子周圍都是花糙,所謂春光大好。賞春不可缺酒,有酒才能盡歡。”

  他胡亂解釋了一通,發現蘇小姐盯著院裡發呆。

  “人生若不能盡歡,確實痛苦。”她慢慢道。

  沈光明站在她身邊,這時才覺得她出現在這裡十分奇怪。

  此時才是清早,蘇家小姐作為客人,斷無起得如此之早的道理。外加這春暉院位置較偏僻,若不是特意尋來,不會在這麼早的時候出現在這裡。

  沈光明自恃很懂看人,才掃幾眼便發現蘇小姐似乎十分憂愁,並無明顯喜悅。

  這一點小小的困惑很快被他拋在腦後。蘇小姐回家之後,唐鷗出現在後院的次數明顯增多了,只要沈光明沒事他便拎著他一起練武。他仍舊記著自己的承諾,決定以拜訪師父為由,順道將沈光明帶去。

  “說起來,我師父的壽辰也不遠了。”唐鷗說,“正是清明的前一日。”

  沈光明掐指一算,連忙道:“那得趕快上路了。”

  他在心裡盤算著,如果恰好在祝壽的時候跟張子橋提,說不定他一高興便哈哈哈地答應了呢。

  想到這裡,他內心澎湃不已,捶著自己胸膛對唐鷗吼道:“少爺!再來一拳!”

  唐鷗白了他一眼:“再打你就有內傷了。找你練武是讓你先跟我鍛鍊體魄,不要急。”

  沈光明覺得前途實在是一片光明,高興得蹦來蹦去。唐鷗看著他忍不住笑了:“你很像我弟弟。”

  “……咱們家裡還有個小少爺?”沈光明驚訝道。

  唐鷗:“沒有,但是我很希望要一個。如果有的話應該就像你這樣吧,差不多的年紀……”

  那麼大一根杆子不順著爬就太對不起自己了。沈光明福至心靈,大吼道:“哥!你就是我大哥!”

  唐鷗:“……我揍你啊,誰是你大哥?”

  沈光明:“不是你說想要個弟弟嗎?”

  唐鷗:“我說像你,我說要你了嗎?”

  沈光明:“……”

  他深深感覺唐鷗是個比唐夫人更複雜的人。乍看有點憨直,實際上比沈光明自己還會亂扯,沈光明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被他坑了。

  離府的日子終於到來,沈光明早早就收拾好了自己那少得可憐的包袱,在眾人欣羨的眼光中反覆將自己如何如何說服少爺帶他出門玩兒的那一段說了又說。

  南襄說你混蛋,你騙人,少爺不會丟下我的!

  沈光明緊了緊自己的包袱,摸摸南襄的頭:“風水輪流轉,你不是跟少爺出去很多次了麼,我帶好吃的回來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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