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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長河嚷嚷了幾聲,高穹才慢吞吞走進來。

  他手裡拿著杯咖啡。

  原一葦很驚奇:“你喝咖啡呀?”

  “嗯。”高穹眉頭輕皺,“難喝,苦。”

  “這是章曉喜歡喝的,你不是都喝豆汁兒麼?”原一葦笑問道。

  高穹靠在沙發靠背上,往咖啡里倒了一小包牛奶,認真攪拌:“試試。”

  應長河為了延年益壽,決定不批評高穹,只用目光示意周沙記得扣他錢。

  “開會吧。”應長河摸摸光腦袋,打開筆記本,“這周最重要的,是配合本館的修復組完成對《吉祥胡同筆記》的修復。辛苦高穹和章曉了,筆記上卷的下半本已經在歐慶的墳墓里找到了,損毀得比較厲害,太cháo濕了,估計沒那麼容易修復。有什麼需要我們這邊協助的,我們就盡力幫忙。這個筆記對我們之後的工作意義很大,我要再提醒高穹一次,你不要再去騷擾袁悅了,他不可能給你任何筆記的信息。”

  高穹艱難地、一點點地嘬了三分之一杯咖啡,鬆了一口氣似的喘氣:“我沒騷擾。”

  應長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威脅袁悅……”

  “章曉呢?”高穹突然問。

  辦公室里就他們幾個,沒有一見到他就拼命往嘴巴里塞抑制劑的章曉。

  “我給他放了半天假。”應長河說,“跟秦夜時去約會了。”

  高穹沉迷於咖啡表面波紋的臉終於抬起來了:“什麼?”

  ——

  *首因效應:即第一印象效應,指第一印象對關係的發展具有很深刻的影響。它常常用於解釋“一見鍾情”和“第一次見面看你不太順眼”這兩種常見的情況。

  第19章 編組(1)(捉蟲x2)

  “對不起,我臨時要出任務。”秦夜時的聲音有點兒瓮聲瓮氣的,“請你不要生氣,我們還不是正式交往,在普通朋友的社交禮儀里這樣的行為是可以被原諒的。”

  章曉:“沒那麼嚴重……拜拜。”

  他掛了電話,在細小的雪沫里跺了跺腳。

  應長河說秦夜時要和他約會,章曉對秦夜時確實沒有那方面的任何興趣,於是打算過來跟他說清楚。

  他等了半小時,秦夜時最後說來不了了。章曉一時間不知道拿這多出來的半天做什麼好。他買了杯咖啡,一路走入地鐵站,看著線路發呆。

  有一個地方他很久沒去過了。

  二六七綜合醫院的位置稍稍有些偏,它專門收治與特殊人群有關的疑難雜症,他的父母就住在那裡。章曉想了半天,刷卡過了閘機。

  從這裡出發往二六七綜合醫院大約要一個小時,到站之後還要走兩公里,章曉很熟悉這段路。

  到了醫院門口,他發現和兩年前他最後一次過來並沒有什麼區別。

  二六七綜合醫院占地面積很大,門診樓、醫技樓和住院區之間有明顯的分割,除此之外還有一片生活區,以及一片教育區。“二六七軍區綜合醫院”的大字貼在門診樓上,旁邊是紅十字會的標誌。和氣派的樓房比起來,醫院門口就顯得小氣多了,厚重的鐵門緊緊關閉著,只在靠近保衛區的地方嵌著一個檢測儀,那裡才是來訪者通行的通道。

  門口的警衛已經換了一撥,章曉看到有幾個穿著齊整的軍裝。

  “幹什麼的?”醫院的警衛過來問他,旁邊幾個軍人也轉頭看向這邊。

  警衛指指檢測儀:“從那裡進去,不要在門口徘徊。”

  “我來看看。”章曉說,“我爸媽在這兒住院。”

  警衛動了動眉毛:“這樣啊,那你進去啊,身份證帶了吧?”

  醫院的安檢系統和人口系統是互通的,在刷證的時候如果顯示來訪者是哨兵或嚮導,他們會被帶到一旁的小屋子裡,要求釋放精神體進行驗證。

  “我不進去,我就看看。”章曉說。

  警衛奇怪地看著他:“為什麼?”

  章曉撒了個謊:“最近身體不好,精神體沒辦法凝成實體。”

  警衛恍然大悟一般點點頭:“我知道,你這是腎虛啊,是這樣的,是這樣……”

  章曉:“嗯……”

  他正要轉身離開,一個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人慢吞吞擦著他的肩走了過去。那人經過檢測儀的時候,檢測儀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他連忙遞出身份證,章曉看到他的手上也戴著厚厚的手套。

  “口罩帽子摘了。”警衛說,“驗一驗血。”

  他拿出一根細針,脫了那人的手套飛快在他指頭一紮,血珠冒出來的時候立刻往手上的試紙抹了一下。

  章曉看到了那個人的臉。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生活里看到半喪屍化的人類。那個中年男人的臉乾巴巴的,沒有一點兒肌肉,皮膚全都皺起來了,緊緊地貼附著頭骨。像是生過一場大病似的,他的皮膚呈現出死氣沉沉的灰褐色,臉上都是一處處的斑紋,像一張乾癟混亂的紙。意識到章曉的目光,男人瞥了他一眼。男人的眼白血一樣紅,眼珠子不是黑色的,而是近似於白色的灰。

  “活不久了。”在章曉身邊的醫院警衛低聲說,“眼珠子全白的時候,喪屍病毒就侵入大腦,救不回來了。”

  “……現在呢?”

  “他是來醫院禁閉的。”警衛看上去十分八卦,“半喪屍化人類從登記那天開始就一直被監視嘛,他們要定期抽血檢查血液里的病毒濃度,如果超標了就會被強制送過來。不過有的比較有人的良心,比如像這位,知道自己不行了,怕害了周圍的人,所以就自己過來了。這種東西其實不死也沒用了。”

  章曉心想,半喪屍化人類要追求人權,是有道理的。

  “我走了,謝謝啊。”章曉說。

  他知道這一趟自己是白來的,但那日應長河問起的時候,他突然十分想念自己的父母。

  他們出不了這個醫院,而他也進不去。

  父母都是普通人,但他是一個嚮導——章曉心想,為什麼這樣罕見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呢。

  成為特殊人群不是一件好事,縱使外表與普通人無異,但永遠是不同的:普通人不會因為被喜歡的人擁抱,而產生終生無法消除、無法削弱的依賴和戀慕。

  章曉只聽過映刻效應,當它真切地在自己身上發生時,他才理解為什麼有人會抗拒它:它太恐怖了。

  高穹對他沒有任何反應,但映刻效應將會永遠地把他和高穹捆綁在一起,他將一生都因為高穹的跌宕而跌宕,因為高穹的喜樂而喜樂。一條只有死亡才是盡頭的路,一條只能獨自行走的路。章曉怕得睡不著,回到文管委上班也一直躲著高穹。他害怕一旦見到高穹,自己精神體的力量會不受控制地溢出。

  而他始終只想做個普通人,談普通的戀愛,和雖然普通但很好的人相愛,過普通的日子。

  幸好引出的只是精神體的力量,不是完整的精神體。章曉寬慰自己:說明映刻效應對自己的影響還不至於太過嚴重。

  “警告你千萬別碰,否則放蛇。”周沙走經保護域,看到高穹又在盯著架子上的珍品瞧,“還有,你的狼不能收起來嗎?”

  高穹低頭看著緊緊跟在自己身邊的狼。

  本館那邊有兩位哨兵的精神體也是狼,但是和他的這頭長相有些不一樣:它比普通的狼更大,更壯,但相對來說腿卻要短一些,像是發育不良且惰於運動,變得身肥腿瘦。不過它的攻擊性和野性比那兩位哨兵的狼強,打起架來太高興了,高穹也有些控制不住。和周沙比試的那一次,它差點就咬中了周沙樹蝰的尾巴,這個舉動直接激怒了樹蝰,最後反而導致樹蝰扎了它一口毒液。

  “不知道為什麼,常常跑出來。”高穹說,“是我生了什麼病嗎?”

  文管委里只有他和周沙是哨兵,沒別的人可問了。

  “不會有這麼奇怪的病,你最近做了什麼?”周沙問。

  高穹沉默地回憶。他並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情,每天慢吞吞上班,慢吞吞吃芹菜肉包子,慢吞吞幹活,又慢吞吞下班。回到家裡就研究周沙那本《哨兵通識》,沉迷於查英漢字典理解注釋,連電視劇都不看了。

  他簡單地跟周沙說明了自己無聊的生活……

  周沙對高穹的回答不滿意:“精神體老是跑出來,要不就是察覺到危險,要不就是太高興了。”

  “沒什麼可高興的,我不高興。”高穹說。

  “是你的精神體高興。你高興它開心,它高興你也會很放鬆,你別騙我,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周沙想了想,心中一動,“你跟章曉吵架啦?”

  “沒吵啊。”高穹想了想,“我抱了他一下,他看起來倒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周沙一下就坐直了:“你抱了他?發生什麼不尋常的現象沒?”

  “哦,我知道這個,映刻效應。”高穹嘴角動了動,眉毛一聳,是個不明顯的笑,“他精神體的力量被我引出來了。”

  周沙笑眯眯地看著他。

  “……你笑什麼?”高穹警惕起來,“為什麼笑得這麼憐憫?”

  “你真知道啥是映刻效應?”

  高穹直接把書里的那句話背了出來:“指哨兵或嚮導第一次被心儀者誘引出精神體力量或完整精神體的情況。怎麼了?”

  周沙站起來,慡朗地拂了拂自己的長髮:“哎呀……沒想到你人高馬大的,卻是個傻瓜。”

  高穹臉一沉:“什麼?”

  “對不起,你這病我幫不了。勸你一句,你要是不想辦法把狼收起來,以後就別想跟章曉說話了。他怕這些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沙蹦蹦跳跳地走了,看起來非常開心。

  高穹臉上平靜,心裡卻完全是糊塗的,他聽不懂周沙的話。

  但最後一句是明白的。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狼。那頭灰白色的巨狼抬頭注視他,嗷嗚輕叫幾聲,抖了抖蓬鬆的皮毛。

  “回去吧。”高穹看了看時間,應長河說的“半天假“已經結束了,章曉應該回來了。

  這次那狼消失得很快,瞬間便化成朦朧的輕霧潛入高穹的身體中。

  章曉回到文管委已經是下午了。他出了電梯就遇到應長河,應長河一臉嚴肅地讓他到辦公室里,跟他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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