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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崔斬首,舉國歡慶。

  就連漕渠上都專門開闢了一條商船,每日在河道上航行,上面釘著一個巨大的稻草人,草人身上用火燒出黑漆漆的「陳崔」兩個字,專供路過的百姓往船上扔雞蛋石頭爛泥巴。

  而陳崔的屍首則在長安城門掛了七日。

  第七日的時候,正午時分,熱辣的太陽將鋪路的青石板烤得滾燙,地面的附近空氣也被熱浪沾染,變得朦朧而蕩漾,似無形水波一般暗涌陣陣。

  街上人煙稀少,只有路邊的小茶棚還有兩三個人,茶棚小夥計拿著蒲扇搖了半天,臉上的汗珠卻一點沒少,順著面頰滑落在地時,發出「嘶」地一聲輕響。

  李昭寧坐在茶棚里,單手撐著腦袋,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碗裡的勺子,敲出叮叮噹噹的聲響。而一碗冰酥酪從冰涼吃得滾燙,她等的人也沒有出現。

  直到太陽開始西斜,街上重新開始有了人煙,而一陣稀疏的啪嗒啪嗒的慵懶馬蹄聲漸漸靠近,她抬眸一望,就看到了兩位白衣郎君正騎著兩匹馬穿街而過。

  她望向兩人的剎那,一人也正好望向她,四目相對的一瞬,浸在漫天潮熱中的臉頰竟蒸騰出些些縷縷的粉暈來,李昭寧便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望向那人身後的男子。

  那人一身白衣,黑髮梳成一個巨大的馬尾垂在腦後,雖素麵朝天,整個人卻自帶一股極為冷冽的肅殺之氣,正直清冽、坦蕩磊落。

  十幾天前,李昭寧讓裴硯去洛川,替她找到被陳崔陷害而貶去洛陽做司門監的大將軍高紹武。

  高紹武家世代武將,其祖先在大周開國時就立下了汗馬功勞,而後輩更是替大周屢次平定叛亂、清肅賊子,是最忠心也最穩妥的守護大周的武裝力量。

  但這樣的忠肝義膽之族,是不會向陳崔低頭的,於是在陳崔拿到權柄之初就將高紹武貶去了洛川,就算只是個小小的司門監,也對他頗為忌憚,遣了無數眼線去盯著他,一有異動,立刻傳信回長安。

  故而只有陳崔倒台,李昭寧才敢啟用高紹武——若她早一步或晚一步,高紹武要麼會喪命於她過早暴露的野心,要麼會因她的猶豫不決而被陳崔一黨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殺掉。

  還好裴硯將人完好無損地找回來了。

  她咣當一聲將手中勺子扔在碗裡,小跑著迎上去。

  而馬上的高紹武則是倏然一愣,看了眼裴硯,便立刻下馬,單膝跪地向李昭寧拱手一拜。

  李昭寧趕緊托住他的手:「不必行此大禮……你知道我是誰就好。」

  高紹武文看著李昭寧雖身份不顯但卻依舊清麗高雅的姿態,不禁欣慰地笑了笑,順勢站起來:「一路上聽聞裴尚書講陛下如何威儀、如何果決,今日一見,方知能與陳崔抗衡甚至扳倒其根基的人,實非陛下莫屬。」

  李昭寧點了點頭,道聲「過譽」後又詫異地看了看裴硯:「你真這麼說的?」

  裴硯雙手背在身後:「略略一提。」

  多日未見,大概是勞累奔波,裴硯面目中有些疲態,夜空似的黑瞳也染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雲霧來,李昭寧不禁多看了兩眼,但仍舊看不明白。

  罷了。

  她反正不著急,既然裴硯回來了,時間多得是,有話可以慢慢說。

  只是陳崔的後手不得不防。

  念及此,李昭寧便向高紹武道:「今日好生回去休息,明日便會有聖詔讓你官復原職。」

  高紹武一愣:「為何如此著急?」

  大周任命武將,一般是一點點提拔,不會直接從七品提到三品大將軍。

  「陳崔斬首,淮西、淮南、淮中三鎮節度使之職回歸朝廷手中,但兵符未繳,三鎮卻都靜悄悄的,既沒謀反也無歸順,太蹊蹺了,」

  李昭寧無奈一笑,「此番去找你,比預計的時間多花了七八天……希望朕的任命書比三鎮意外來得早。」

  高紹武這才點點頭,拱手道:「臣既已回京,必當為陛下盡心竭力守護江山。」

  李昭寧轉向裴硯:「倒是裴尚書,未能及時復命……嗯哼,」她狡黠一笑,「該罰。」

  裴硯忙拱手一拜,語氣卻沒有絲毫急切或慌張,甚至比剛才都淡然了一些:「臣願領罰。」

  李昭寧狡黠一笑。

  裴硯只是用餘光瞟了一眼,便覺得連陽光都像那碗酥醪似的沾染上些許酒意來。

  *

  傍晚,驟雨初歇,長安城的暑氣被大雨澆滅了大半,空氣間都是清新冰涼的青草香。

  隨著夕光漸漸沉沒進透黑的夜色里,沿街的商鋪也都慢慢地點上了燈籠,專門出夜市攤的小販們也三三兩兩地將小車推到了路邊,各色燈盞一掛,雖遊人尚少,但街道上卻星星點點地亮了起來。

  李昭寧一身淺粉色長裙,外面套了件鵝黃的大袖衫,頭髮也只是將兩鬢碎發編成兩個魚骨辮垂在耳畔,後腦勺的頭髮就這樣鬆鬆地垂著了。

  她站在夜市街口,看著漸漸熙攘起來的人流,不由得有些感慨。

  這是她的長安。

  昔日破敗,復又繁華的長安。

  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身後走來一個高大的青年,一身淺青色的衣袍,幞頭系的工整,兩手鬆松地背在身後,面若冠玉、神采無雙,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他卻目不斜視地走到李昭寧身後才停下來。

  李昭寧聞到一股淡淡的柑橘味,便知是等著的人到了,歡喜地轉過身,抬眸望了他一眼。

  明明很開心,開口卻故意冷下聲調:「你來晚了。」

  不知為何,她最近總喜歡在這種小事上欺負他,好在裴硯毫不在意,總是溫言軟語地哄著。

  這次也不例外,裴硯眉眼間籠著一抹淡淡的笑:「但憑陛下責罰。」

  他明明說著請罪的話,可姿態卻沒有半分謙卑,語調也是清歡柔軟,似冬日山澗中汩汩湧出的溫泉。

  但這是盛夏,再熱一點,就要燙死人了。

  李昭寧輕哼一聲,不與他計較,抬腳向前:「走吧。」

  裴硯也不問去哪,快步跟上,卻在靠近的一瞬又略略頓了頓,保持著跟隨又不會打擾到她的微妙距離。

  李昭寧鼻尖的柑橘味將散未散,恰到好處地縈繞在鼻尖,便知裴硯一直跟著,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前走。

  自從她登基,裴硯便一直在近旁輔佐,無論是真心還是刻意,也都幫助她許多,對她交待的事也總是盡心盡力甚至超額完成。

  她並非不知感恩的人,但賜些功名利祿總是太俗套了,況且那是君賜予臣的,不是李昭寧送給裴硯的。

  思來想去,她最終決定給裴硯親手做一支筆。

  筆身的木材是在歷年的貢品中找到的一小塊紫檀木,每日回了寢殿她便再燈下一刀一刀削成細長的筆桿,再用小刻刀雕出一隻翠竹的圖案,以金絲嵌入其中,筆桿尾部則刻著裴硯的表字「牧之」。

  筆端則是從白鶴頸羽中一根根拆出最輕柔最細密的纖毛扎束而成。

  將毛束粘在筆桿上的工藝極其講究,李昭寧不太會,又怕自己做不好,故而委託了京中一家制筆大作坊替她做,今日便是去取筆的日子。

  也不知道這樣花心思的筆,裴硯喜不喜歡。

  李昭寧的腳步慢下來,想回頭看裴硯一眼——那樣如星如月的面龐,十幾天未見,她竟有些絲絲縷縷的想念。

  卻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槐花香。

  她順著味道掃了一圈街道,很快就看到了那個賣槐花糕的小鋪子,一隻小推車立在路邊,車上兩個燒炭的小爐子架著兩頂蒸籠,正往外飄著大團大團白色的蒸汽,香得路過的人都紛紛側目。

  李昭寧不禁駐足看了兩眼,剛好有路過的小童央求著身邊的父母買糕,車後的攤主搬開蒸籠蓋,瞬間一股濃烈的槐花香就撲面而來了。

  她吞了吞口水,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裴硯,他正看著她,目光如平靜的湖面,沉靜而溫柔。

  「你等我一下。」李昭寧留下一句話便小跑著衝到槐花糕的鋪子面前,讓攤主包了兩隻糕,卻猛地發現自己出來得匆忙,根本沒帶錢。

  望著李昭寧面上的窘迫,攤主關切地問:「怎麼了小女郎?」

  李昭寧有些懊惱又有些尷尬,正扯著唇角想著要不別買了,卻突然看到一隻白色的袖子往前一伸,遞過去四個銅板。

  那手指白淨纖長,手掌寬大瑩潤,一看就是裴硯的。

  李昭寧驀然轉頭看向裴硯,卻發現他一雙漆黑眸子裡滿是瞭然的笑意,便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輕聲道:「多謝。」

  裴硯仍舊是溫柔地笑著,接過老闆遞過來的糕,攤在李昭寧面前:「燙,慢點吃。」

  槐花的清甜香味縈繞在鼻尖,李昭寧只猶豫了一瞬便將紙包拿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小口小口地吃。

  或許是看她吃得太慢,裴硯問:「好吃嗎?」

  李昭寧點頭,「好吃,」她咽下嘴裡的糕,無比自然地拿起另一隻她還沒咬過的槐花糕,遞到了裴硯嘴邊,彎唇一笑,眸光清澈:「嘗嘗?」<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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