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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郎君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咬著牙大步往前走,道士只得拔腿去追,留下一張桌子、兩把圈椅,和凝眸沉思的李昭寧。

  *

  「張尚書。」

  漆黑的審訊室里只亮著一盞微弱的燭光,將綁在椅子上的人的影子盡數投射在牆壁上,隨著他起伏的呼吸微微抖動,巨大而幽黑,如鬼魅般猙獰恐怖。

  李昭寧坐在四方木籠的正前方,唇角掛著一抹淺笑,靜靜地盯著對面坐著的戶部尚書——張倫。

  「臣手腳被縛,不能全君臣之禮,望陛下恕罪。」

  張倫面無表情地說出這話,儘管被關了七天,面色憔悴、眼窩深陷,但目光卻沒有絲毫怨氣或恐懼,反而透著一股八風不動、生死看淡的漠然。

  李昭寧亦是目光平和地看著他,不露半分心中的忐忑和猜測,而是淡淡勾起唇角:「來人,替尚書鬆綁。」

  兩個獄卒走上前解開了捆在張倫手腳上的繩子,張倫便自如地握住手腕扭了扭,穩穩地往後一座:「多謝陛下。」

  他輕笑一聲,「臣知道陛下是想讓臣承認那往來的書信是臣寫的——」

  「但莫須有之事,恕臣不能認罪,否則就是混淆視聽、干擾斷案,有連坐之責。」

  「無妨,」李昭寧淡淡一笑,「朕今天來,不是為了逼供,而是有篇文章想讓尚書看看。」

  「早聞張尚書詩文一絕,在文壇又有『借得李賀一縷魂』之譽,不會不願意為朕看首詩吧?」

  張倫一愣,盯著對面的人李昭寧看了幾眼也未猜到她要做什麼,想了想身後倚仗,便還是淡然道:「願聞其詳。」

  李昭寧走上前,將案上一張泛黃的紙箋遞給張倫。

  張倫接過紙箋,見是一首應制詩,看了兩行便道:「寫得不錯。」

  李昭寧輕笑一聲,又遞給他另一張紙箋:「這首呢?」

  張倫接過詩文仔細看了看,道:「不如剛才。」

  他仍舊不知道李昭寧要做什麼,但想起陳崔的叮囑,只要他拼死不承認便可免責,又放下心來,兩袖一震,坐得安穩。

  李昭寧臉上笑意未改:「第一首詩是令郎的。」

  張倫眉毛一挑,復又拿起那首詩看了看,道:「筆跡不是。」

  「是我謄抄,」李昭寧補了一句,將第二首詩拿了起來,「第二首詩,則是今年省試錄取的最後一名舉子的詩。」

  「令郎才學並不在最後一名舉子之下,卻因陳崔對你家族的限考令而屈才……」李昭寧嘆息一聲,緩緩地搖了搖頭,「明珠蒙塵,可惜可嘆。」

  「犬子還小,當潛心研學,不應汲汲於功名富貴。」張倫眸光沉了下去,盯著地面緩緩開口。

  「是嗎?」李昭寧突然站了起來,將一隻小紙團倏地擲到了張倫腳下,「那尚書可知,令郎是如何看待陳崔的禁考令的?」

  張倫冷哼一聲,根本不為所動,緩緩俯身撿起那顆揉得皺巴巴的紙團,卻被紙上的內容驚得一瞬間面色駭然,連雙唇都變得蒼白無力。

  那是張嵐在算命先生的引導下畫的一個小人,小人腹部寫著張倫的生辰八字,而小人兩側的空白處赫然寫著兩句詩:

  父魂祭吾志,功名血染成。

  「畜生!」張倫氣得雙唇顫抖、牙齒打顫,與僻靜長街上李昭寧見到的張嵐有過之而無不及。

  真不愧是夫子。

  腹誹一句,李昭寧便道:「看來令郎並不像尚書所說那樣不急於功名利祿,而是渴求得連親生父親的生命都可以用來做祭|品……」

  「若朕舉行一場專為『有才而無份』的學子舉行的殿試,」她笑笑,「尚書猜猜,令郎是願意做朕的門生,還是願意做陳崔的門生?」

  張倫本在盛怒中,聽到這話卻突然靜了下來。

  李昭寧繼位兩年,科舉也已經恢復兩年,她確實有這個實力,也能策動那些懷才不遇的學子們來參與這場殿試。

  而張嵐與他之間的矛盾確實已經到了無可調和的地步。

  若李昭寧所言為真,張嵐就一定會倒戈向她,而自己多年來的辛苦籌謀、為家族為後輩的隱忍痛苦,就成了個笑話……

  「識時務者為俊傑,」李昭寧看向張倫,「張尚書若不想父子反目,就好好想想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吧。」

  說罷,李昭寧便站起來,拍了拍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抬腳就要走。

  而張倫幾乎是一把撲過來擋住了李昭寧的去路,跪倒在她面前,伏在地上緩緩開口:「臣……請、罪!」

  *

  謊言就像一面鏡子,一旦裂開了一條小縫,真相便會抽絲剝繭,昭然若揭。

  張倫很快便招供,還指出了幕後指使人是陳崔。

  而聽聞張倫認罪畫押的消息後,剩餘人等也紛紛倒戈,不出兩天便將事實交待得完整清晰,所有的線索都串成了一條明顯的線——

  陳崔指使戶部、禮部,暗中製造炸藥炸毀堰塞湖,同時將暗洪一同引入漕渠,這才造成了泛濫的水災。

  人證物證俱在,當李昭寧帶著人來到皇宮的御書房時,陳崔仍舊穩穩地坐在輪椅上,望著她笑。

  卻只是笑。

  李昭寧將人收押下獄,陳崔並未有絲毫反抗,而審訊也幾乎不費什麼功夫,事件羅列出來時,他利落地認罪,別的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只是在簽字畫押後,他望著坐在對面的李昭寧,緩緩一笑,眼中森然順著眼尾的皺紋爬滿臉頰,又融進皮膚骨血消失不見。

  「你會後悔的。」

  他道。

  這句話後,他眼中光亮就隨著落下去的紅日一起消失殆盡,再也沒有了任何生氣。

  李昭寧不屑與他爭論什麼,個人的榮辱、權力的更替甚至朝代的興衰不過是時代滾滾洪流的一個小小縮影,只是機緣巧合下陳崔不得不放開船舵,將前路交給了李昭寧而已。

  陳崔懂這個道理,他覺得李昭寧也該懂——陳崔面對的是「權宦不配為帝」的死局,而李昭寧面對的『女帝如何勝任天子之職』又何嘗不是一個逆反天罡、神仙難為的大難題?

  不過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罷了。

  陳崔舊罪累累又添新罪,按律當凌遲甚至五馬分屍都不為過,但李昭寧念其功勞,也曾為大周盛世出過一份力,便特別開恩,賜了個斬首。

  斬首當日,陳崔囚車剛到街口,就有無數人衝上街頭巷尾,想來看看這位橫亘三代皇帝、權傾朝野的閹人到底是何模樣,因而街上熱鬧無比,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人流似河水一般涌動。

  卻不曾想那長安守備竟監守自盜,率長安親衛來劫囚車,卻在起勢之初就被埋伏在城中的護衛一舉拿下,盡數殲滅。

  消息傳到李昭寧耳朵裡面的時候,她正坐在炕上看書,而一挎刀甲冑的侍衛急匆匆地跨過門檻,給李昭寧匯報今日街市的亂象、平定叛亂的經過,並向李昭寧討一道最後的斬首令。

  畢竟陳崔是三鎮節度使,他一死,其手下黨羽或許會不滿李昭寧而選擇孤注一擲,揭竿而起。

  李昭寧仔細聽完,望向下方單膝跪地的人,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黃艷?」

  李昭寧脫口而出一個記憶中的名字。

  而下方的黃艷卻頭也沒抬,絲毫不意外地頷首道:「臣受裴尚書、睿王囑託,領一萬精衛誓死守護長安城內的平安。」

  李昭寧驀然一愣。

  她確實早就對陳崔的手段有所忌憚,因而在賑災時就問睿王借了兵,但未曾想睿王竟願意把軍隊交給裴硯的下屬。

  當真是舊識,又是文友,果然交情非同凡響。

  跪在下方的黃艷久未聽到李昭寧的回答,不禁稍稍抬起頭看了看她。自從裴硯告訴他那日酒樓的小娘子就是陛下以後,他總覺得不太真實,但今日見到了高座榻上、矜貴冷肅的李昭寧,也不得不感嘆她於高唐明鏡中一坐,儘管慵懶隨性,但也不失半分帝王威儀。

  「陛下?」

  黃艷輕聲提醒,終於把李昭寧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蹙著眉緊緊盯著黃艷:「只有長安守備攜軍劫車,沒有別的異動嗎?」

  黃艷搖頭:「斥候已在長安各處巡視,郊外也有安排,但並未接到任何情報。」

  李昭寧的眼皮跳了跳。

  陳崔一定有別的安排,但長安竟然沒有異動,這說不通……

  難道陳崔真的會放任自己死去?

  「陛下,叛軍已鎮壓,全國上下恐怕都在等您最後的斬首令。」黃艷衝著李昭寧微微拱手,說到『斬首令』三個字的時候,咬字分外重,而他猶嫌不足,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請陛下誅殺權宦陳崔,還政治以清明,還天下以安寧。」

  李昭寧眨了眨眼,再抬眸時,目光便不再猶豫糾結了。

  甚至眉眼間閃爍著些許笑意,丹唇輕啟:

  「斬。」

  第65章<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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