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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燈蜷縮在冰冷的睡袋裡,突然感覺有點兒傷心。

  ·

  後半夜他沒怎麼睡著,輾轉反側好久終於困了,又聽見隔壁章離發出了動靜。

  起初顧燈還以為章離沒睡,可後來又聽見一陣痛苦的呻吟。顧燈小聲叫他名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於是他猜測章離是做噩夢了。

  過了一會兒,呻吟聲消失了,只剩下一道道沉重的呼吸。又過了一會兒,章離呼吸放輕,徹底安靜了下來。他的噩夢過去了。顧燈閉上眼,也跟著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因為鬧鈴,床邊已經沒有人,帳篷外傳來章離做飯的聲音。

  太冷了,顧燈剛拉開個縫冷氣就灌了進來,他重新縮回睡袋裡,只伸出一隻手在帳內四處摸索。

  可是他衣服怎麼不見了?帳篷就這么小,也不至於找不到啊。

  顧燈都準備問章離了,直到他掀開旁邊的睡袋,才發現衣服被章離塞進了睡袋裡。

  羊毛褲、抓絨衣、羽絨服……連襪子都暖呼呼的。

  顧燈心情複雜地穿好衣服,拉開拉鏈鑽了出去。只一眼,他就愣在了原地。

  帳篷外的風景完全變了,昨天還是晴空萬里,冰川在陽光下一眼看不見盡頭。可現在他周圍只有一片濃郁的霧氣,能見度不超過五米,甚至連山上的埡口都消失了蹤跡。

  什麼都看不見了,就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他自己。顧燈心跳加速,產生了一種被世界拋棄的恐懼。

  城市濃霧更多是一種奇景,除了影響通行效率,其實不太會影響人們的日常生活。可荒野的濃霧卻像是剝奪,濃霧隔絕了陽光和視線,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神秘莫測,仿佛隨時會出現可怕的生物。

  「章離。」他張嘴喊道。

  幸運的是濃霧中迅速出現一抹亮橙色,是章離身上的橙色衝鋒衣。

  「什麼事?」章離走到他跟前問。

  顧燈終於鬆了口氣:「怎麼這麼大的霧?」

  「半山腰一向多霧,一般日出後就會散。」章離抬頭看向日出方向,又說,「但今天是陰天,我們可能要在濃霧中登山了。」

  果不其然,早飯後霧還未散去。他們擦乾露水凝結的帳篷,收起所有裝備,穿上雪鞋,緩慢地朝著埡口走去。

  在他們身邊不遠處,鹿群在母鹿的帶領下陸續翻過埡口,往北冰洋沿海平原遷徙。

  顧燈背著滑雪板和沉重的行李走在山脊上,他雙手抓著登山杆,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辛。

  越往上,視野就變得更差,除了他自己,顧燈幾乎什麼都看不清了,只能跟著章離的步伐緩慢往前。

  亮橙色衝鋒衣在濃霧中時隱時現,像是指引方向的燈塔。偶爾顧燈沒跟上,章離就會停下來等他,又提醒他注意積雪和碎石。

  就這樣走了兩個小時,他們終於抵達了埡口。

  風吹得衣服嘩嘩響,但濃霧依舊沒有散去。偶爾有鹿經過,又很快消失在了濃霧裡。

  好消息是山上積雪濃密,下降可以用滑雪板,但如何挑選路線卻是一大問題。濃霧遮蔽視線,稍不注意,就會遇到暗石、冰川裂隙、甚至引發雪崩。

  但再危險也要繼續前進,章離在前開路,顧燈緊隨其後,儘量保持不丟視線的距離。

  前半段還算順利,直到下降到半山腰時,旁邊突然衝來一隻馴鹿,顧燈緊急轉向剎停雪板。他避開了馴鹿,卻丟失了章離的蹤跡。

  天還是昏昏沉沉的,顧燈呼吸急促,心頭逐漸浮現出恐懼。但他剛經歷了一場極限運動,內啡肽和腎上腺素減輕恐懼,增加了他的信心。短暫思考了幾秒,顧燈決定繼續往下滑去。

  剛轉了一個彎,他就看到了那抹亮橙色身影。原來章離一直在前面等他,距離他不過十米的距離。顧燈鬆了口氣,又說自己剛才遇到了一隻鹿,差點兒跟丟了章離。

  「別怕,」章離說,「我能看見你。」

  顧燈突然愣了下。

  「怎麼了?」章離問。

  顧燈終於回神,搖頭道:「沒事,走吧。」

  他們光是下山就花了一個小時,滑野雪不比機壓雪道,甚至不如雪場裡的大粉雪。這裡積雪不均,碎石嶙峋,不能有任何一點分心。

  一個小時的高集中滑行,讓顧燈累得脖子酸,肩膀疼,大腿肌肉僵硬,渾身上下都難受得要命。他以為他們已經到了山腳,可沒想到一抬頭又是一個陡坡。

  原來他們只翻過了一座山,而布魯克斯山脈寬超過100公里,哪怕他們選了相對狹窄的路段,也有幾十公里的距離。

  看著隱匿在大霧中的山體,顧燈心中萌生出打退堂鼓的念頭。但這才是他們出發的第一天,顧燈丟不起這個臉,還是咬牙跟了上去。

  一整天他們都穿行在濃霧籠罩的山區里,時而上升,時而下降,直到下午7點,終於找了個地方紮營休息。此時顧燈早已累得前胸貼後背,光速吃完一袋米飯,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顧燈舔了舔嘴唇,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旺盛的食慾。

  而且他突然發現,過去這一整天裡,他再也沒有想過什麼抽象的東西,譬如人生的價值、意義、自我實現這些。擺在他面前的只有生存,跟上去,活下來,僅此而已。馬斯洛還是太權威了。

  吃完晚飯,顧燈脫掉厚重的登山鞋,簡單洗漱,就一股腦鑽進了睡袋裡。

  他困得要命,可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白天發生的事情。登山、滑雪、在濃霧中穿行……明明已經躺下來了,卻覺得自己還在步行。

  為了防熊,章離每晚都會把食物用隔味袋密封起來,掛到遠離營地的地方。等他回來時顧燈已經睡著了,身體縮在木乃伊睡袋裡,閉上眼,發出均勻粗重的呼吸。

  對顧燈來說,果然還是太辛苦了吧。可他什麼都沒有說,一直緊緊跟隨著自己。

  章離想伸手碰碰顧燈臉頰,或者替他按摩放鬆身體。但最終,他只是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脫掉外衣關燈睡去。

  第14章 還好有你

  顧燈是被癢醒的。有很輕的氣流落在他臉上,像是有人用羽毛撓他痒痒。想撓,但手還關在睡袋裡,顧燈只得往旁邊蹭,睡袋摩擦發出窸窣聲響,軟軟熱熱,像是壓著人的身體。

  顧燈睜眼,人懵了。

  他幾乎是貼在了章離身上,腦袋挨著人家頸窩,身體隔著睡袋壓著身體。而剛才弄癢他的,竟然是章離的呼吸。

  顧燈:「……」

  他睡覺確實不太老實,但睡袋一裹,再不老實的人也要安分守己。

  而且木乃伊睡袋為什麼叫木乃伊?就是因為嚴嚴實實,把人裹得像是一個木乃伊。顧燈也是服了,明明手腳都被困住了,他竟然還能像條蟲子一樣蛄蛹到章離那裡,都怪這天氣太冷了。

  還好章離沒醒,顧燈挪動身體拉開距離,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還想再睡會兒,可帳篷外已經透出光亮,體內皮質醇逐漸升高,將身體從睡眠中喚醒。

  完全睡不著了,顧燈乾脆盯著營帳燈,心想大自然可真神奇,當初他整宿整宿地失眠,現在只不過是在野外呆了兩天,就恢復了晝夜節律,晚上倒頭就睡,早上不到6點就自然清醒。

  又過了一會兒,鬧鐘終於響了,顧燈聽見章離起床的動靜。章離穿好衣服,又把顧燈凍了一夜的衣服塞進自己睡袋,彎腰出了帳篷。直到冰冷的衣服變得暖和,顧燈才穿上衣服出了帳篷。

  今天還是陰天,而且因為風大,體感溫度更低了。顧燈臉頰暴露不到一分鐘,就被凍得冰冷。

  他回帳篷戴上面罩,出來時看見章離拎著食物袋子返回營地。

  今天還是有霧,但能見度稍微高了一些。顧燈燒上爐子,章離拆帳篷打包行李。他們在晨霧中喝完咖啡,吃掉黏糊糊的麥片,拔營繼續翻過山地。

  今天的路程也不,大部分都是在林間穿行。滑雪板派不上用場,只能套上冰爪步行。

  昨天趕路堆積的疲勞還沒有得到緩解,肌肉里又有新的乳酸堆積。登山包和滑雪板的重量拽著顧燈,讓他必須彎腰才能保持平衡。

  而且真的很冷,只有活動起來才能勉強維持體溫。一旦停下,身體就迅速被凍得僵硬。

  他們經過的林地里布滿積雪和亂石,偶爾有馴鹿經過,皮毛上沾著白色的霜雪。

  顧燈光是跟著就累得不行,更別提在前方開路的章離。作為先鋒,他需要判斷路線,選擇落腳點,避開雪崩和暗冰。

  看著章離的身影,顧燈數次累得想要休息,但最終還是沒有叫停。

  他們翻過一個山頭,然後下降,又繼續上升……午餐也只簡單吃了些乾糧,又跟著馴鹿繼續前進。

  有一次顧燈實在累得不行,有些賭氣地問章離,馴鹿怎麼一點兒都不休息。章離聽到後停了下來,說休息20分鐘再繼續。

  顧燈有些尷尬:「我不是這個意思……」

  雖然他確實也有點兒這方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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