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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見遠處的顧燈,馴鹿好奇地停了下來。

  鹿在看他!

  意識到這點後,顧燈一下就不敢動了,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只是放輕腳步,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生靈。

  好小,馴鹿體型比他想像中要小得多,他起初還以為這是幼崽,又意識到冬季不會有馴鹿出生,大概是成年馴鹿饑寒交迫熬過冬天,所以才變得瘦弱起來。

  這頭鹿不僅瘦,毛髮也亂糟糟的,像是一片乾枯的稻草。但它眼睛卻很亮,黑漆漆的,透著不屬於人類的純真和懵懂。

  馴鹿看了一會兒就離開了,顧燈抬腳追上去。他方向感還不錯,來路都記得,但荒郊野嶺也不敢走太遠,一直保持在無線電能接收信號的距離。

  可馴鹿動作太快,他最終還是沒能追上,只得轉身往回走。

  就在這時,無線電通訊器里傳來一陣沙沙聲:「顧燈,你在哪兒?收到回復。」

  顧燈:「我就在附近,馬上就回去。」

  「別動,」章離卻說,「你描述一下周圍的環境,我馬上來找你。」

  顧燈覺得章離小題大做,他自己也能找到路回去。但章離聲音比平時都要緊繃,畢竟是擔心他,而且自己剛才沒打招呼就走開,確實有些不對。

  顧燈詳細描述周圍的環境,停在原地。沒過多久,身後傳來積雪被踩的咯吱聲。

  「章離,」顧燈沖他揮手,興奮地分享著見聞,「我剛才看到了鹿!」

  章離卻沉著臉走到他跟前,只是問他身體有沒有事。

  顧燈說沒有。

  章離又說:「下次別一聲不吭就走開。」

  「哦,」顧燈應了聲,又解釋,「但我知道回去的路,也沒有走出無線電的聯絡範圍。」

  章離皺眉,語氣嚴肅起來:「這也不代表就能萬無一失。」

  「我當然不覺得就能萬無一失,但是章離,你不覺得你反應太大了嗎?」顧燈仰頭看他,一字一句,「我是個成年人,我不可能像個小孩子一樣,一舉一動都要在媽媽的視線範圍內。」

  章離深吸一口氣,他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但最終閉眼把所有情緒都按了下去。

  「先回去。」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顧燈一聲不吭,跟著章離的腳印前進。

  短短几百米的路,章離每過一會兒就要回頭看他,也不說話,仿佛只是在確定他平安無事。顧燈雖然知道章離是擔心他,但也有些煩惱,章離這種反應,幾乎已經稱得上應激了。

  二人一路走回營地,章離搭好小桌子,把積雪裝進鈦杯里加熱。雪水融化,咕嘟咕嘟冒起泡。

  章離泡了兩包凍干米飯,把其中一份遞給顧燈:「吃吧。」

  顧燈看了他幾秒,最後還是接了過來。

  這情形著實有些狼狽,顧燈再不堪的時候,也沒有捧著個塑膠袋兒吃過東西。但人都來了這裡,再講究精緻那也太矯情。

  好在米飯味道還可以,顧燈趕在飯冷掉前吃光。就是美國人口味實在是重,顧燈吃完口渴得要命,又化了點兒雪水煮茶。

  水喝多了的後果就是半夜尿急,顧燈本來就睡不慣帳篷,好不容易才睡著了,沒想到又被尿意憋醒。

  深夜的森林也不是完全安靜,有各種動物和落雪的聲音。顧燈迷迷糊糊睜開眼,還沒下地就感到了一陣涼意,夜裡氣溫降到零下30度,這樣出去能凍掉他一層皮。

  他憋了又憋,最終還是憋不住,顧燈披上最厚的羽絨服衝出睡袋,打算速戰速決。

  他冒著寒風,迅速跑到了廁所旁。是的,他們在這裡挖了一個廁所。當地政策規定,小便可以隨意,但大便必須要掩埋到一定深度才行。

  還好他現在只想噓噓,要是大晚上還要埋屎那也太絕望。顧燈一把扯開褲子,醞釀尿意。

  一秒,兩秒……直到五秒過去,他又搜一下把小顧燈塞了回去。

  靠,太冷了,他緊張得都尿不出來了!

  其實他就沒在外面尿過,睡前他出來轉了一圈,也是什麼都不出來。

  可又實在憋得厲害,就這樣暖了快一分鐘,顧燈這才繼續。連哄帶騙還要鼓勵,可小顧燈就是修得不行。

  顧燈猶豫要不要再加件衣服,卻不料頭燈一照,面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啊——!!」

  顧燈被嚇得叫出了聲,與此同時,有什麼熱熱的液體跟著流了出去……

  連同他的尊嚴,一起。

  第13章 信任問題

  顧燈拉好褲鏈,心如死灰地回了帳篷。章離還站在門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直到顧燈脫掉外套,鑽進睡袋,章離這才進來,拉上帳篷拉鏈。狹小的空間裡一片寂靜,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章離。」

  「嗯。」

  「你剛才為什麼要出去?」

  「……」

  「回答我。」

  「怕你出事。」

  啪——

  是顧燈打開了帳內燈,這個動作其實是沒有聲音的,但章離覺得自己聽見了聲音。

  顧燈跪在低矮的帳篷內,低頭注視著章離:「商量個事兒。」

  「什麼?」章離被光刺得眯起眼睛。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希望你能給我留出一定獨處空間。我不是小孩子,我能負責自己的安全問題。」

  帳內安靜了一會兒,甚至能聽見外面呼嘯的風聲。然後章離說:「不行。」

  顧燈深深地呼吸,試圖控制自己的脾氣:「章離,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我不喜歡被人盯著。」

  「別的都可以,只有這點不行,」章離說,「阿拉斯加的危險性遠超你的預期,除了馴鹿和山雀,這裡還有剛結束冬眠飢腸轆轆的棕熊,結隊捕獵的狼群。就算以上我們都沒有遇到,也還可能遭遇極寒、雪崩、甚至是蚊蟻。顧燈,我明白你想要空間,但我確實不能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說這話時,章離的語氣並沒有很急切,甚至還相當平靜。可他本來就長得很有壓迫感,不苟言笑時,就會無形中傳遞出壓力。

  這種壓力刺激著顧燈的神經,讓他幾乎是立刻就反駁:「我承認你說得有道理,但你這樣全方位監控,根本就是不信任我的表現。」

  「我沒有不信任你,」狹窄的內帳中,章離眼睛顯得漆黑無比,他注視著顧燈,一字一句,「我相信你知道回來的路,也不會走出無線電通訊範圍,我甚至認為你不會拿自己生命冒險。但你忽視了一個問題——個人能力,在荒野生存中只占一小部分而已。」

  顧燈緊抿嘴唇,一言不發。

  「顧燈,我知道你可能暫時很難接受,」章離放緩語氣,繼續說道,「可我見過太多經驗豐富的求生者喪命,他們可以幸運無數次,但事故只需要發生一次,就能奪走我們的生命。」

  顧燈依舊沉默著,他不喜歡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也不希望別人覺得自己無能。可他也確確實實無法反駁章離,如何在荒野里生存,章離比他經驗多了去。

  顧燈沒再說話,關燈縮進了睡袋裡。風聲更大了,把帳篷吹得嘩嘩作響,仿佛地球在哭泣。

  大風,極寒,還有偶爾響起的鳴叫聲……周圍一切無不在提醒他,這裡是北極圈,阿拉斯加荒野,野生動物聚居地,方圓100公里只有他們二人的蹤跡。

  這本該是一個充滿宿命感和治癒的場景,可他竟然和章離在吵架。

  但顧燈其實也沒有多生章離的氣,他更多是厭惡成為累贅的自己。

  他終於決定放棄創作,鼓起勇氣嘗試別的東西,可好像……也不能很好地完成。

  除了音樂,他沒有特別喜歡的領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麼事情。

  早在當初創作瓶頸期,就有人建議他去演戲、或者當老闆搞事業,再不濟學學別的明星參加綜藝,直播帶貨,總能找到能做的事情。以他這些年的積累,轉行當然沒有問題。

  可顧燈不喜歡,他覺得那些都不是他想做的事情。人生短短几十年,他不想把生命浪費在不喜歡的事情里。

  於是他離家出走,想要通過旅行找到答案,想要找到能讓他付諸熱情、甚至足以為之獻出生命的東西。

  第一次阿拉斯加旅行以自殺未遂告終,他又跟著章離來北極看馴鹿遷徙。自然短暫地治癒了他,可依舊無法解答自己的困境。

  他依舊是個失敗者,依舊什麼也做不好,一事無成。

  很難相信,這是他接近30歲時的境遇。

  在他小時候甚至是20出頭時,他想像中30歲的自己應該是堅定優雅,充滿力量,正處於人生最美好的時期。

  可實際上他陷入抑鬱,又突然爆發了嚴重的人生危機,甚至比之前更加困惑、痛苦、迷茫。

  在別的同齡人風風火火地奔向人生下一程時,他卻在原地踏步甚至是倒退,還要回過頭來處理成長期的遺留困境。

  怎麼會這樣呢?究竟是哪裡出了錯?讓他活成了這幅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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