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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登封之所以能夠保住,也是我們『圍魏救趙』這一招起了效用,那韃靼若不是有瓦剌這一後顧之憂,就憑薛鷙和他手裡那幾千兵力,怎麼可能守得住登封?後來的事自不必說,若非洪將軍到的及時,他恐怕早將韃靼放進來,叛國投虜了。」

  就在前些時日,他們口中還直諷洪錚此人,只知有王、不知有君,是個不忠不義、肆意妄為的叛將,又吵著要他上交兵符,收回他的印綬。

  如今洪錚一死,卻又成了他們口中救國有功的勇將了。

  「薛鷙此人必除,否則奸人將亂我大寧!」

  第78章

  薛鷙被關在獄中足有半月。

  那些人既不肯將他放了, 也沒商量出個處置辦法來。

  豫王眼下才失了洪錚這一左膀右臂,在這場角逐中算是失了勢,正是自身都應對不暇的時候。

  沈琅不用和他提, 也知道他是幫不了自己什麼了。

  想起從前在東都城時, 曾聽聞這位小聖人、曾經的東宮太子, 私底下就好玩那蛐蛐兒, 原先先帝身體還康健時, 因怕被責罵, 還遮遮掩掩不敢玩,後來先帝抱恙, 他便光明正大地玩物喪志了起來。

  那些官吏為投其所好,只四處叫人捕捉飼餵那些罕見的名種蟋蟀,上京城的捉盡了, 便尋到他們東都城來了。

  可眼下天氣已經冷了, 到了秋後,蛐蛐早是不易得的了。

  沈琅與金鳳兒在郊外找了好幾日, 才總算捉著了一隻, 不過這時候的蛐蛐已然過了景, 看起來瘦胳膊瘦腿的, 叫聲也蔫蔫的, 被扣在陶瓮中, 只不住地唧唧叫喚著。

  金鳳兒給這蛐蛐餵了些香梨和綠豆, 又依著沈琅的話,灌了只湯婆子和那陶瓮放在一處。

  那蛐蛐兒吃飽喝足, 總算有了幾分精神氣。

  他們這廂房離小皇帝所住之處其實並不很遠,只是那邊有禁軍日夜巡防,閒雜人等靠近不得。

  沈琅也不去碰灰, 只抱了那隻裝有蛐蛐兒的瓦罐,讓金鳳兒推著自己在那附近閒逛著。

  約莫等了快有一個時辰,才聽得那院子裡總算傳出了幾分動靜來。

  「方才朕午憩時候,分明聽見了蛐蛐兒的叫聲!」

  他身旁那一眾宮婢太監,都只管哄著他說:「定是陛下做夢夢見了,這時節,哪還有蛐蛐呢?」

  「你們沒聽見,敢是耳朵聾了,」又是那小皇帝的聲音,「走開,朕要出去找蛐蛐。」

  說著,他便跑出院來,身後那一群侍者只管在後頭追著,誰也不敢真攆上他去,這會子誰要真的那樣沒眼色,趕將上去將他攔下了,恐怕十有八|九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見這麼些人被自己耍的團團轉,那小皇帝頓時又興奮起來,差點將找蛐蛐的事兒也拋到了腦後去了。

  沈琅只在原地候著,等著這小皇帝自己撞上來。

  遠遠的,小皇帝又聽見了那蛐蛐的叫聲,不由地便往那院落中望了一眼,只見庭內那盞臘梅盆景之前,正坐著一個人。

  正是那日他在席上見過的那個人。

  他只盯著他手裡那隻陶瓮,便朝他跑了過去。

  「見了朕,你為什麼還坐著不起身?」

  沈琅朝這小皇帝一頷首:「我的腿壞了,不能走動。」

  「為什麼壞了?」小皇帝有些不明白的樣子,他上來伸手掐了一把沈琅裾下的腿,「這不是還在嗎?」

  「陛下,」沈琅說,「我是個癱子。」

  「什麼是癱子?」小皇帝看著他的腿,「朕要是拿刀子戳你的腿,你會疼麼?」

  沈琅從他天真的口吻中嗅到了幾分危險的氣息,但他仍然是笑微微的:「不會疼,但我會流血,也會死。」

  小皇帝有些失望的樣子:「那和別人也沒什麼兩樣嘛。」

  「那裡邊裝的是不是蛐蛐兒?」他又看向沈琅拿在手上的那隻陶瓮,「把它給朕看看。」

  沈琅笑答道:「這蛐蛐原是豫王殿下養的,我不能給陛下。「

  那小皇帝仰起頭來:「這天底下所有的東西都是朕的,拿來!」

  「那我得回去問過殿下的意思才好。」

  「你把蛐蛐給朕,朕讓他們拿金玉和你換。」

  沈琅不卑不亢:「我不要金玉,若是將它弄丟了,殿下要責罰我的。」

  小皇帝原想直接讓那些太監宮婢們上手去搶,可聽他說這蛐蛐乃是豫王的,於是便收斂起了那個念頭。

  「那你想要什麼?」他問。

  「實不相瞞,」沈琅看著他道,「前些日子讓陛下派人關起來的那位薛副將,乃是我的知己,我別無所求,只想去獄中探望他一眼。」

  那小皇帝臉上露出一個有些輕蔑的笑意來:「朕還當你想要什麼寶貝呢,原來是要見他。可他都要死了,你還去看他做什麼呢?」

  聽見他這樣說,沈琅的臉色也並沒有變,他哄孩子般放輕了聲調:「就是要死了,才更要去看他最後一眼呀,陛下這樣聰慧,該明白我的。」

  小皇帝見他笑眼微彎,聲音又那樣好聽,起先為他不肯把蛐蛐給自己的那股惱意,已是消了大半。

  「那也不成,」他還是說,「那女人不讓別人去看他。」

  「陛下是皇帝呀,天上地下,只有您是最尊貴的人,怎麼連這一點小事,卻還做不得主呢?」

  小皇帝登時又惱怒起來:「朕怎麼做不了主?我可不是怕她!」

  「憑什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說是他燕昭的東西,就是玉皇大帝的東西,讓朕看見了,那也是朕的。」

  眼看激將法不成,沈琅乾脆將那陶瓮舉過頭頂,作勢就要將這蛐蛐連著陶瓮一起摔在地上。

  「哎!你若膽敢砸死這蛐蛐,朕就叫人砍了你的腦袋!」

  他是真的心疼了起來,那時候他們逃走得倉促,那些該死的宦官不曾記得替他帶上那些寶貝蛐蛐兒,如今早是過了景兒,他也很久也沒聽過蛐蛐叫了。

  今日一聞,直搔得他心裡重又痒痒了起來。

  只是他都這樣說了,那人卻也不見畏怯,仍是要毀了那不易得的蛐蛐兒。

  默了片刻後,小皇帝終於妥協:「好,朕讓人帶你去找他,你快把那蛐蛐給朕。」

  「我見了他,才能給你。」

  那小皇帝只盯著他看,忽然說:「你不像蕙妃,你的心很壞。」

  「罷了,」他有些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你見不見他,他都要死的。」

  *

  沈琅還是頭一次到這樣的地方來。

  這襄陽牢獄中的每間牢房,只有一處一尺見方的小窗戶,外頭的光線自然透不進來,青天白日的,這裡頭卻還點著油燈。

  薛鷙被關在最裡邊的那間牢房,並不和那些普通犯人關在一處,因日光進不來,這牢房中也顯得分外陰冷,還伴有一種淤積不散的臭味。

  最裡邊的那間牢房,連那窗戶都被人封死了,借著那走道里的長明燈,沈琅才隱隱約約看見牆角的位置上有個人影輪廓。

  不等他開口,那人便若有所感似的,忽地抬頭往向他來。

  「……薛鷙。」

  薛鷙猛地起身,過來時扯動了腳鐐,鐵鏈在地上拖行向前,發出了幾聲「嘩啦」聲響。

  借著走道里那點燭光,薛鷙在他臉上、身上,來回地看了好幾眼,而後才問:「你怎麼來了?他們為難你沒有?」

  沈琅搖了搖頭。

  「你在這裡冷不冷?」

  沈琅看了眼裡邊,地上只薄薄的一層乾草,連個鋪蓋也沒有。

  「今年初雪都沒見著呢,再說我皮糙肉厚,你是知道的,」薛鷙笑道,「我又不怕冷。」

  沈琅把手伸進柵欄,碰到了薛鷙的臉,分明是有些涼的,他小聲說:「你等一等……我會救你出去。」

  薛鷙抓住了他的手,整個人幾乎貼在了那柵欄上:「別冒險。」

  透過那嚴密的柵欄,沈琅身上的氣息還是朝他漫了過去,薛鷙忽然笑:「這幾日,我總以為自己鼻子壞了,今日你來了,才知原來還是好的。」

  沈琅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說:「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說罷,他便將放在腿上帶進來的那些禦寒衣物和乾糧從柵欄縫隙里一點點塞了進去。

  「他們給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沈琅低聲道,「不要碰。」

  「我知道,」薛鷙說,「這些時日,我總先餵了那隻小耗子吃下,見它沒事,我才碰的。」

  沈琅聽他說這牢房中有隻耗子,頓時皺了皺眉:「你用這手摸過它?」

  薛鷙見他似要將那隻手抽回去,忙道:「沒。我和它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沈琅卻不大信他,他被關在這牢房裡這麼些日子,必然連那「鼠兄」的瓜子都已握熟了的。

  他是很怕髒的人,更受不了那些專往髒地方鑽的耗子,但看見薛鷙那副捨不得的樣子,他也並沒有將手抽回去。

  「那衣袋裡還放了些傷藥,你要記得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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