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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回來這一會兒, 那蒲黨便又派了那位安成侯來訪薛鷙,這位安成侯乃是蒲太后的堂弟, 生得倒很面善, 見人臉上就先有三分笑意。

  只不過嘴裡說來說去, 也總還是那些, 除了比今日在宴席上, 從那小皇帝口中吐出來的話要漂亮許多, 也沒有別的什麼新花樣。

  「薛副將年輕有為, 可敬可敬。」安平侯又笑說,「來, 我以茶代酒,再敬將軍一杯。」

  「不敢。」薛鷙淡淡舉杯。

  見他有些軟硬不吃的樣子,那安平侯也並不掛臉, 仍然一副笑臉盈盈的模樣。

  「實不相瞞,某有一小女,今年十六歲,已出落得成了人兒了,也非是我自誇息女,實是我幾個女兒之中,當屬她出落得最擔得起姿容美貌、百伶百俐這八個字。」

  「某聽聞將軍尚未婚娶,年紀又輕,或與小女有緣,若將軍有意,不妨明日到本侯住處一坐。」

  薛鷙道:「不勞將軍費心,我已有內子,就不耽誤令愛了。」

  那安平侯微微一愣,隨即忽又笑了:「那想來是薛副將早年間娶來的『壓寨夫人』,那有什麼可作數的?倘或將軍捨不得,這也好辦,叫她做一位如夫人也就是了,息女並非善妒之人。」

  他話里話外,只差沒明說你那夫人,不過是個山野村婦。

  「如今陛下正要好好封賞你,將來等將軍封爵授勳,有了官身,自然也需配得良人,才更登對。」

  薛鷙有些不快:「他是我髮妻,我不做『陳世美』,侯爺若還說這個,就請回吧。」

  安平侯似乎是沒料到他會這般駁自己的面子,當即也不再笑了,那雙眼微瞪著,似乎是在罵他「不識抬舉」。

  薛鷙也就那般同他大眼瞪著小眼,對視了一個來回。

  終於,那安平侯站起身來,語氣有些變了:「我今夜本也是好心勸告你來的,你若不肯聽,我也救不了你。」

  「你薛鷙究竟是將軍還是匪寇,只是陛下一句話的事,你自己可想清楚了!」

  說罷,他便甩袖離開了。

  安平侯前腳剛走,薛鷙後腳便追上去將房門落鎖。

  隨後他掀簾進了裡間睡房,躡手躡腳地走到床榻邊上,床幔掛了一半、又放了一半,薛鷙擠進去用額頭碰沈琅的額頭:「睡了?」

  「那樣吵,我怎麼睡?」那人反問。

  薛鷙笑了笑,抓起他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著:「才剛我有沒有說錯話?」

  沈琅抬目盯住他:「人家要送你一位千金小姐,你怎麼不要?好不識抬舉。」

  「我怎麼不要,你不知道麼?」

  「我不知道。」

  薛鷙哼了一聲:「壞人。」

  「他說的也不錯,等賜了印綬、宣讀了詔書,你拜將封侯,怎麼不要配上一個相當的夫人?」

  薛鷙看著他:「你真這樣想?」

  「若你只愛男人,那些世家公子大約也不肯跟你,可要找個健全俊秀的,那也容易……」

  沈琅話音未落,薛鷙的眼眶便泛起了幾分紅顏色,他也不說話,只紅著眼瞪著榻上的這個人。

  「幹什麼?」沈琅忽地撐起上半身,輕輕去抓他那隻布滿傷疤的手,「我隨口一說,你又氣什麼?」

  薛鷙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只覺得心裡一陣陣地發悶,他想不明白,連「死生」那樣大的事,他們都熬過去了,為什麼聽沈琅的口吻,還是很不信他的樣子。

  「我真要去找別人,你也像你話里那般,歡歡喜喜送我走嗎,沈琅?」

  沈琅微微一怔,隨即他盯著薛鷙的眼睛道:「你要那樣,我立即毒殺了你。」

  聽見他這樣說,薛鷙反而笑了,心裡倒莫名感到熨帖下來:「那你說到做到。」

  沈琅伸手抹了一下他眼角:「歲數倒白長了,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好哭的?」

  「有壞人氣我我才哭,」薛鷙道,「誰讓你不信我。」

  沈琅坐累了,便靠到他懷裡,而後低聲說:「我看蒲黨是想拉攏你,叫你替他們去爭回上京城來。」

  「洪錚是豫王的人,眼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很輕地低語著,「他們大約是招攬洪錚不成,所以才又想到了你。」

  「你是匪寇出身,沒根基,好操縱。在他們看來,自然比那洪錚要好拉攏多了。」

  薛鷙順著他的話想了一想,除了那小皇帝,蒲黨的人對他總還算有幾分客氣,但薛鷙只要一和他們說話,心裡便覺得很不舒服。

  他冷笑一聲:「我又憑什麼白給他們當牛做馬、為虎作倀?」

  薛鷙頓了頓,又道:「我原以為那豫王就夠道貌岸然,怪噁心人了,沒想到他們這一家子是一山更有一山高。」

  「要我說,不如乾脆造反得了……」

  沈琅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聲提醒道:「隔牆有耳。」

  薛鷙低頭貼著他額頭,小聲道:「那你說我該怎麼選呢?跟豫王麼?」

  「憑你自己的心。」

  「那還是豫王吧,至少他看著比那小屁孩要強些,也至少他肯真金實銀地往外掏,為前線將士置辦軍備。」

  「嗯。」沈琅貼在他胸口處,默了一會兒,才道,「還有一點,下一次北征奪回上京,你千萬留心,不可將韃靼趕盡殺絕。」

  「為什麼?」

  「飛鳥盡、良弓藏。」

  「最好你能私下……與那阿剌忽失講合,」沈琅接著道,「我不信他們,連豫王也不信。」

  「如若他們果真事後清算起來,你也還有韃靼這一枚棋子可落。」

  「可……」他與韃靼人有著血海深仇,莫說是趕盡殺絕,就是將他們個個都千刀萬剮,恐怕也不能解恨。

  「薛鷙,」沈琅說,「你聽我的,否則不只有你,你剩下的那些弟兄、仇二,都會被連累。」

  對於沈琅告誡給他的話,薛鷙一貫是很信的,於是他點頭道:「好,聽你的。」

  *

  薛鷙原打算在這裡略留幾日,便帶著沈琅回登封去的。

  誰知第二日一早,蒲太后那裡便派了一隊羽林軍來,說是如今正是動亂時節,薛鷙又有傷在身,總要防著些刺客小人。

  這一次不必沈琅提醒他,他也知道這不過是蒲黨的藉口,若他始終油鹽不進,不肯接受他們蒲黨的拉攏,只怕他們那裡也不肯輕易放他回去。

  他們到襄陽的第五日,突然有一隊禁軍闖入了薛鷙他們所住的那個院子,不由分說地就將薛鷙扣了去。

  沈琅眼睜睜看他被那些禁軍帶走,忙叫金鳳兒推自己去找到了豫王。

  豫王的面色極差,見沈琅急匆匆來了,心裡已猜到他是為了什麼事而來的:「他們對薛鷙下手了?」

  沈琅點頭:「究竟出什麼事了?」

  「今晨從東都傳回來一則消息,洪將軍不知為何緣故,忽然暴斃身亡。」

  沈琅聞說此事,也很吃了一驚。

  「你不要急,」豫王道,「韃靼軍隊還駐紮在上京城,如今洪錚沒了,他們暫時也不敢把薛鷙怎樣。」

  沈琅曾聽薛鷙提起過,洪錚身上那傷其實並不致命,他是久慣沙場的人物,怎麼會死得這樣突然?

  他皺了皺眉,對豫王說:「洪將軍身邊說不定也有蒲黨的人。」

  「嗯,你猜的不錯。」豫王說,「洪錚前日才擬送了一份名單給我,今日才送到,沒想到一起送到的還有他的死訊。」

  說著,他忽然要笑不笑地看著手裡的茶盞:「一群蠢人。」

  「韃虜尚未平定,他們倒對威震著敵軍的主將下了手,本王真沒想到他們會蠢到走下這一步棋,如今國難當前,他們卻將落在本王手上的那點權,看得比命還重。」

  「無藥可救。」

  半個時辰後。

  知府府衙內,蒲太后將眼下在襄陽城內的官員全請了來,說要在便殿議政。

  沈琅跟著豫王同去了,人只靠在後首,並不出聲言語。

  他先是聽見那一批主和派勢力搶先爭辯起來,說是最好趁此機會,派出使者到上京城去與韃靼和談。

  只要他們肯讓出上京城,一切都好說,至於那些僻邑小城,反正是人稀稅薄,讓也就讓了,等來日兵強馬壯,再派兵將那些城池征討回來,豈不是一舉兩得?

  主和派這話一出,大部分的官員都保持緘默,在這種時候,沉默也代表了他們都對「和談」一事持默認態度。

  緊接著又有人出列諫言道:「那薛鷙原是盤踞在登封一帶的匪寇,若將洪將軍留下的兵符交到他手上,倘或他生了不軌之心,又該如何?」

  另一人則說:「依微臣看來,薛鷙此人並沒有軍事才能,一開始在東都,便全是靠著程主將的指揮,將士們才得以守住了東都城。」

  「後來他薛鷙臨陣脫逃,帶走了東都九成兵力,留下程穆清一人困守東都,害得程將軍慘烈殉國,足可見他是怎樣的人品,敢問這樣一位背信棄義的草莽之流,又怎麼擔得起那『將軍』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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