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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瑾左手提著一隻雞,右手拎著一隻鴨,活像剛從集市上進完貨回來。她甫一進門兒,便抻著胳膊將它們往旁一遞:「交由小廚房,熬給你們將軍補一補。」

  一侍子連忙接過去,「欸欸」地應著,另一侍子卻一板一眼地說:「尚書吩咐了,今兒將軍在沈府不能吃葷腥。」

  「為何?」謝瑾問。

  「因為將軍做錯了事兒,尚書說要罰她一罰。」

  謝瑾挑了一下眉,片刻後回過味來,笑道:「我當時也勸呢,大人物之間的爭鬥非我們能摻和的,你們將軍就是不聽。不過她今兒也奇怪,她一向是三思而後行之人,今兒卻直愣愣隨心所欲似的往上沖,大有不管不顧之態。不過許是你們將軍心善,知道再這麼鬧下去,那些無辜的百姓必受牽連,有沒有的吃且不提,鬧大了可都是要下獄的。是吧佑之!」

  沈知書:……

  她所處的位置離門口挺近,將謝瑾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朵里。

  自己當時義無反顧地出頭,一來確實是為了百姓;二來自己剛凱旋,威望甚高,長公主她們輕易平息不下的眾怒,有自己做擔保,便能好辦許多;三則……

  有沒有「三則」她也說不好。她其實並記不太清彼時彼刻的想法了。

  謝瑾三兩下衝到沈知書面前,圍著她的姨娘們知趣地讓開了一條道兒。謝瑾低頭看著自己那神情莫辨的好友,笑道:「你身子可還受的住?」

  「托您的福。」沈知書大大咧咧地說,「還成。」

  「那今夜去逛夜市可好?」謝瑾道,「城南那邊有花燈宴,張燈結彩,擺了一整條街的鋪子,說是籌備了半個月呢,熱鬧得緊。你可要去瞧瞧?」

  沈知書想了一想,搖搖頭:「累。」

  謝瑾「嘖」了一聲,語氣忽然神秘起來,壓著嗓子說:「有燒雞。沈尚書罰你不許你吃,你去夜市上買不就得了?放心,我不會告訴人的。」

  「果真?」

  「千真萬確。」

  「你起個誓。」

  「我發誓,夜市上若沒有燒雞,我謝瑾此後一年喝不著酒!」

  謝瑾這個視酒如命的竟然敢起這麼重的誓!

  沈知書驀地將茶盞擱上桌,騰地站起身,剛往外走了幾步,又回頭央求眼巴巴瞅著她的那群姨娘們:「姨娘們萬萬別告訴沈娘我要去吃燒雞。」

  姨娘們齊刷刷點頭,五姨娘鼓著腮幫子,兩隻胳膊在空中亂畫一氣。

  沈知書看得愣了會兒,反應過來,笑道:「可以說話了,姨娘們莫憋著。」

  五姨娘喊道:「幫我帶半隻燒雞。」

  一併響起的,還有二姨娘的「早去早回」,三姨娘的「離了你我可怎麼活」,四姨娘的「在路上記得想我」,六姨娘的「今兒跟我睡可好」……

  沈知書:……

  自己直接走就得了,開什麼口?!

  -

  說是夜市,其實才過晌午就已然擺上了攤,熱鬧的氣氛初具雛形。

  沈知書先去謝瑾府上用了午膳,又切磋了兩把武藝,而後將侍子遞上的紫銅手爐捧在懷裡。她招呼隨從不必跟著,圍了口巾,同謝瑾兩人一人騎一匹馬,輕裝上了路。

  越往城南行,人越多,算不得寬敞的路逐漸變得摩肩接踵。沈知書和謝瑾適時下了馬,將繩子拴好,繼而直奔花燈宴所在的長樂街而去。

  長樂街一眼望不到頭,半條街圍滿了小攤小販。

  一孩童搖著撥浪鼓從沈知書面前躥過去,險些跌跤,被沈知書笑著摻了一把,口內說:「小心看路。」

  她拎起小孩,自己也直起身,背手站著,喃喃道:「八年未歸,京都還真是大變樣。」

  「是如此。」謝瑾接話,「近年來國土安定,商行便漸漸繁榮起來。」

  八年前的京都夜裡悄無人聲,宵禁森嚴,只有過年那兩日會稍稍放寬些。

  不像現在,尚未至年節,便已華燈初上,星火分明。四周都涌著鮮活的人氣,不怕累的孩童從街南跑至街北,不遠處飄來鏗鏘而抑揚頓挫的戲聲。

  「且不說旁的。」沈知書問,「晚膳在哪兒用?」

  謝瑾笑道:「我早知你定是一上來便要問這個。放心,我都打聽好了,街中有一家叫『山海家』的酒樓,以燒雞而聞名。它家燒雞是拿荷葉包了,埋進土裡烤的,烤時油香全悶在雞里,待得出土時,肉香混雜著荷葉的清香一同噴薄而出,又鮮美又不至於過膩。」

  沈知書眼睛一亮,趕忙催著謝瑾帶路。

  兩人行至酒樓,要了一個清淨的包間。

  燒雞沒一會兒便被呈了上來,通體金黃,表皮被烤得焦脆,裂著的口子飄出撲鼻的肉香。

  沈知書撕了塊腿肉,細細品了會兒,一扭頭,謝瑾已乾沒了半隻雞。

  沈知書:?

  沈知書不由得問:「你就如此餓?我看你中午也沒少吃。」

  「許久未吃燒雞,饞了。」謝瑾笑著咂摸咂摸嘴,喚來小二,指著沈知書說,「再上一隻燒雞,哦,順便再來半斤屠蘇酒,半斤女兒紅,一併兒記她帳上。」

  沈知書:?

  沈知書挑起了眉:「你花我的錢倒不心疼。」

  「要沒我,你能吃上燒雞?」謝瑾笑道,「我要點謝禮都不成?」

  沈知書隨她去了,順便點了一盤豆腐紙包的青菜捲兒與一盤桃花酥,說是讓謝瑾拿回家給小孩兒吃。

  倆人吃飽喝足,上街逛夜市。

  第19章 她們隔著人山人海,在繁星與燈火里一上一下地無言對視

  此時天色全然暗淡,隨處可見的燈籠將整條街渲成星星點點的暖色。

  將打包好的吃食交由謝瑾的隨從帶回家後,倆人單獨上了街。

  小攤類型不一而足,手工小吃並日常用品應有盡有。

  謝瑾盯上了一家賣藏刀的小攤,對其中一把蛇頭雕花彎刀愛不釋手,遂和攤主砍起了價。

  攤主率先開始吹噓:「這刀是從藏南鐵礦山進的原材料,經歷了七七四十九道淬火,又由八八六十四個工匠不眠不休三天三夜鑄的形,城南僅此一件兒,別家沒有。」

  「聽著不錯。」謝瑾點頭問,「那價錢如何呢?」

  攤主比了個五。

  謝瑾:「五兩銀子?」

  攤主搖搖頭。

  謝瑾大吃一驚:「難不成是五十兩?」

  攤主繼續搖頭。

  謝瑾花容失色:「五百兩……」

  「停!」攤主不知從哪兒掏出把摺扇,唰地展開,挪至臉側扇了扇,「咱們這兒是小本買賣。不瞞您說,其實只需五百文。」

  謝瑾:……「五百文」對得起「藏南鐵礦」「四十九道工藝」「六十四個工匠」「城南僅此一件兒」里的哪一個?

  謝瑾笑道:「您這刀耗費如此人力物力,五百文就能賣?」

  「閣下有所不知。」攤主神秘兮兮地說,「雖然耗費人力物力,然我有特殊渠道,拿的都是底價,故此成本並不算太高。」

  謝瑾點點頭:「也別五百兩文了,我予你一兩銀子,難為你在這兒吹了這么半天,也不知口渴沒。」

  攤主:……

  沈知書在旁邊憋笑憋出了內傷。

  攤主雖被陰陽,卻並未計較,因為一兩銀子很顯然是一個令雙方都極其滿意的價格。

  那刀確是用的上好的鐵,刀刃鋒利,刀面光滑鋥亮,一刀下去能輕鬆揮斷髮絲,被謝瑾攥在手裡輕輕巧巧耍了個刀花。

  謝瑾得了稱心如意的玩意兒,一整個晚上都興致高漲。她的手從頭到尾就沒離開過錢袋兒,一路走一路買,最終脖子上掛了一個面具,背上背了一個箭匣,右邊胳膊挎著花籃,左邊胳膊抱著一袋子點心,又往沈知書身上扔了一隻酒壺。

  沈知書很麻:「你家裡不是藏有百八十隻酒壺了?再說,這玩意兒何處尋不到,至於巴巴跑這兒來買?」

  謝瑾搖搖頭:「你不明白。」

  她一面說,一面環顧四周,忽然抬起胳膊,指著不遠處張燈結彩的一座天橋說:「可想上去走走麼?」

  天橋連著東西兩座酒樓,欄杆上系滿了各色絲帶,絲帶上俱寫著百姓們的願望,大多是求一個福祿安康。

  沈知書想了一想,點點頭。

  她其實對於許願一事興致缺缺,覺得倘或求神拜佛有用,橋洞底下便不會睡著流浪漢,除夕夜的寺廟裡也不會躺滿無家可歸之人。

  她於是只是看著謝瑾拿了條嶄新的紅絲帶,對著北面拜了拜,而後執起墨筆,提腕在絲帶上題了幾個字。

  謝瑾斂去了慣常在臉上掛著的笑意,此時此刻的神情嚴肅而虔誠,甚至流出幾分難以察覺的悲憫。

  沈知書便知道了:她又在悼惋她的亡妻。

  她亦在心中暗暗祝禱一番,而後往天橋下看去。

  長樂街上的車馬行人來去自如,人潮洶湧,彩燈高懸似九天銀河,勾勒出盛世的輪廓。

  星星點點的攤販旁俱圍著一圈人,有的點著提燈沉默不語,有的正扭頭同女伴說笑,還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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