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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奇蹟。

  也沒有幸運。無論怎麼渴望幸運一次,哪怕只有這一次,他薛里昂這輩子算不上幸運,委屈受了,傷也受了,沒有認輸服軟過,只有這次他想要一些運氣。

  結果還是像是鍘刀落下,

  今天坐在那裡的時候,他難以阻止自己去設想,如果最後結果指向屍體就是薛銳,他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他想不下去,他覺得自己會絕望,會嘶吼,然後,然後不知道了。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只能行屍走肉般站著。

  原來是這樣的,薛里昂好像解出了一道很簡單的題,那個結果放在那裡,也只是一句「原來如此」。

  見薛里昂臉色不對勁,陸之遠從他手裡搶過報告單,顯示同薛銳DNA樣本比對結果一欄里「一致」這個詞他看了好幾遍,身形搖晃了一下,險些沒有站住。但這裡總要有一個人振作,陸之遠只能把自己的難過先壓制,打起精神解決眼前的問題。

  「薛里昂,你還要帶他回家,薛里昂!」他緊緊箍著薛里昂的手臂,那力氣很大,他應該疼才對,可還是像沒有知覺一樣不做反應。「這裡他待不習慣的,你得帶他回家。」

  「嗯。」

  可能是陸之遠的勸慰起了效果,薛里昂撫開他的手,應了一聲,甚至對他扯了一下嘴角。他笑起來一直很招人喜歡,可他現在的臉色蒼白,像是摔碎在地上的骨頭碎片。

  「……先吃完飯。」薛里昂說。

  他坐回剛剛的位置,像是這一整天每次坐下的姿勢一樣,似乎只是誤以為有人叫他,剛剛看過的那張紙從來沒有存在過。他拿起那份放在地上已經涼透的盒飯,筷子插進油膩冰涼的醬汁和米粒,一下一下往自己嘴裡扒著。眼睛卻不敢眨,本來就不好吃的飯,拌了眼淚只會更難吃。

  陸之遠不知道這樣是不是代表他已經接受了,但是撫平傷痛總需要時間,時間是萬能的解藥。即使薛里昂現在悲痛萬分,只要日子一天天過去,總歸是會淡忘,他不會一輩子都這麼難過。陸之遠不忍心去催促他儘快把自己的傷痛解決好,但是事情總要有人做,關於案件,關於薛銳的屍體安葬,要有人去跟進和操辦,陸之遠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擔下了這個擔子。他和研究人員看著在台階上吃飯的人,對視的眼裡都是無盡的同情和無奈。

  薛里昂非常快速把那一整份飯都吃完,胃充實了,心就不會再往上飄,不會被肋骨切成幾分再從嘴裡嘔出來。他起身把空的飯盒和一次性餐具扔進垃圾桶,然後回頭望著帶來消息的白大褂。不由反駁又自然誠懇開口:

  「我可以去看他一眼麼?」

  風把他的金髮吹起再,又很快落在風裡。他按照陸之遠的想法把飯都吃掉,像所有熱期待的那樣儘量保持正常。

  檢驗人員面露難色。薛里昂的請求很合理,一個剛失去親人的男士想做告別,沒有任何理由不滿足他。但是屍體已經放進了停屍間,房間裡除了這一具還有其他的,讓一個非工作人員入內,說難聽一些就是對其他受害者的不尊重,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第110章

  慘白的的燈光在白色地磚上投下幾個人的影子。薛里昂走在最前面,為他們指路的工作人員走在他身側靠後的位置,只有在需要拐彎的分叉路口他才會停下腳步等工作人員提示該往哪條路走。陸之遠跟在後邊觀察著他,感覺心裡很亂,又無法明說。

  「您不能帶手機進去,內部除了您的家屬以外還有別的受害人,他們的遺容需要保密,如果有圖片曝光,可能會讓民眾對我們不信任。」工作人員站在門前,小聲解釋道。

  「請您千萬理解。」

  薛里昂尊重他們的規矩,拿出手機手機交給陸之遠保管。這裡本就不是對外開放的場所,要求不能攜帶通信設備合情合理。

  「我不能進去麼?」陸之遠拿著兩人的手機,問給他們帶路進來的人,試圖商量。

  「不行的,讓家屬進去已經是我們最大限度了,您真的不能進去……然後進去之後請保持安靜,時間只有五分鐘,待太久可能會凍傷,也可能被其他過來交流檢測結果的當事人家屬看到,這個風險我們不能承受。」

  「好。」

  陸之遠還想讓對方通融一下,但薛里昂已經同意了於是他只好閉了嘴,然後一個人站在外面給兩人望風。而薛里昂面色冷靜,表現出對規則的尊重,好像自己可以不假思索滿足對方的一切要求,只要能儘快讓他進去見到薛銳,他什麼都會答應。這讓陸之遠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因為他……好像不應該這麼若無其事。可能是今天一整天的等待讓他接受了薛銳不會回來的事實,從而變得平靜。

  工作人員在門前顯示器上輸入密碼,按下確定之後「密碼正確」的電子音響起,屍體存放處的門被緩緩推開,是兩扇對向開合的、非常厚重的鋼製大門。比起出現在這裡,看起來更像是電視劇和電影裡會出現的那種銀行金庫的門。

  「是為了儘量保證裡面的溫度,」工作人員解釋道,他和薛里昂一起走進去,卻阻止了薛里昂隨手關門的動作。「不用關的,一般搬運屍體的時候才會打開,我們工作規範說明要求:裡面有人的時候,此門不能關閉。」

  他說的「有人」,應該是指「有活人」。

  薛里昂邁進去之後,立刻理解了為什麼會有這個規定。這個房間與其說是屍體存放處,不如叫做大型的冷櫃。制冷機器轟鳴聲一直持續著,幾個出氣的孔往外瀰漫寒氣。體感真的非常冷,不知道有沒有到零度,沒有穿防凍的衣物的話,長期暴露在這個溫度下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這麼厚重的隔溫門應該隔音效果也很好,呼救聲應該很難傳達出去,如果有人在裡面不小心關上門,且門沒有從裡面打開的途徑,一旦短時間內沒有其他人過來取用屍體,裡面的人直到凍死都不會被人發現。

  工作人員從兩側可推拉貨架一樣的儲物櫃裡找到薛銳的屍體,動作熟練拖出隔層防止在操作台上。

  這個時候,人就像是大型的貨品一樣被拿起放下,失去主體性,成為自己的墓碑。

  直到這個時候,薛里昂才真切的感受到,薛銳已經離開了。

  低溫下死亡的味道都變得凜冽,薛里昂注視著那具已經無法辨認面貌的焦屍,將他焚燒成這般模樣的大火好像也籠罩在薛里昂身上。僅僅接受這薛銳可能是在活著的時候感受絕望和痛苦,就耗費了他大量的力氣

  他感覺到疼痛,薛銳應該也很疼。

  即使隔著裝屍體的袋子,薛里昂也不敢觸碰,沒有皮膚保護的血肉,再輕的壓感,應該都是劇痛。他只敢用顫抖的手指虛撫躺在那裡的屍體,哽咽的聲音咽進喉嚨里,因為克制而緊繃著身體。

  他在撕心裂肺的哭嚎,卻只能發出弱小動物般的嗚咽。

  陸之遠背靠著牆壁,眼圈紅著,他翻看手機,鋪天蓋地都是薛銳的死訊。消息從那輛掉下山崖的車被找到時開始就零散出現,直到幾個小時後徹底發酵。像是墨水瓶打翻,被看不見的手不停翻弄,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有人說薛家命數已絕斷,有人說這是黑心商人應有的結局。

  他活著的時候像是一個符號在無數人的嘴裡變成各種樣子,現在他死了,又有很多人狂歡他的死亡。

  「薛先生,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

  工作人員看了看手機顯示的時間,上前提醒,即使他並不認識這個人,也不免被悲傷的氣氛感染,想起自己離世的親人,說話的時候儘量溫和,隱約有些鼻音。

  「……好。」

  薛里昂答應道,艱難從悲傷痛苦中抽身,深深看了一眼躺在檯面上的人。腳步沉重拖沓,跟在工作人員身後往外走。

  這一次,工作人員走在前面,薛里昂走在後面,兩人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沒有人發現異樣,直到——

  「啊!」

  穿著白色大褂的工作人員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背後有一隻手重重推了自己一把,推力下他無法控制地往前踉蹌了兩步險些栽倒在地上。所幸陸之遠反應及時,箭步向前把人接住,沒讓他摔倒在地上。

  未等從驚嚇中醒神,大門閉合碰撞的聲響在背後響起,白大褂慌忙扭頭去看。

  屍體存放處,不,冷櫃的大門已經閉合,薛里昂把自己關在了裡面。

  「不行,你不能這麼做!」一聲驚叫,白大褂撲了過去,連手帶腳用力拉扯大門把手想要把門打開,但是不知道薛里昂在門裡做了什麼,兩扇門被緊緊鎖在一起,難以動搖。陸之遠也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幫忙,兩人合力都未能把門打開。

  更加可怕的是,陸之遠強行開門未果,抬眼看見門上顯示製冷溫度的數字不停地在變動,他看過去的時候已從原先零度以上變成了「-30℃」。

  「裡面能調溫度??」陸之遠震驚了,手指在觸控的顯示屏來回翻找,發現外面的終端竟然沒有控制製冷的功能。這他媽的是什麼設計,為什麼要進去才能調溫度,外邊只能看見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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