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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更衣出來,吳老帶著他去鎮國王旁邊的屋子裡歇息,言霽想著自己是外客,主人還沒回家就入睡未免有失禮儀,便燃著燈枯坐著等顧弄潮回來,致過謝才好就寢。

  等到亥時末,終於聽到外面傳來聲響,言霽提著等跑出去站在廊下,隔著雨幕看到被人攙扶著往院內走的鎮國王。

  鎮國王腳步虛浮,俊容酡紅,按著脹痛的太陽xue時抬眸瞥見站在廊下的小皇子,腳步微微頓了下。

  模糊的雨幕中,那張相似的臉。

  只不過那人從沒燃燈等過他回來。

  吳老撐著傘為顧弄潮遮雨,察覺他的視線,忙說道:「十一殿下車陷泥里了,來府上避避雨。」

  顧弄潮收回視線,一言不發地進到屋內。

  言霽有些無措地跟了進去,看著下人手忙腳亂地伺候鎮國王擦洗,想著對方喝醉了,他是不是應該明日再來道謝。

  鞋尖剛轉了個彎,就聽見人群圍繞中一道清冷淡漠的聲音說道:「過來。」

  這聲音一點也不像醉酒之人能有的。

  乖順走過去時,言霽才發現對方根本就沒醉,剛剛那副狀態估計是做給旁人看的。

  揮手讓底下的人退下後,顧弄潮撐著額角問道:「聽說殿下今日被留在學堂抄書了?」

  一副大人的口吻,明明自己也是個少年。

  言霽垂著頭抿了抿唇,並不意外這件事這麼快就被傳了出去,他們這些皇子各個都是沒有秘密的。

  老實答道:「課上典學抽問,我沒回答上來。」

  太學院內不知變通的老迂腐也就那麼幾個,顧弄潮嗤笑了聲,將手抬了抬:「過來。」

  言霽磨蹭地走過去,溫熱的手掌落在他頭頂,十分熟稔的揉了一把。

  「以後若不想回宮,就來本王府上,府上空房多,容得下你。」

  言霽愕然抬眼,視線正巧落進那雙深黑如潭的眼眸中,言霽仿佛聽見自己的心跳咯噔了一聲,朱唇動了動,沒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

  顧弄潮能知道他在學堂被罰,這不奇怪。

  但知道他心裡一直以來隱藏的想法,這就很奇怪。

  同時,言霽在顧弄潮抬手時,問道袖中散出的濃郁胭脂香,學堂中有些人偷偷去逛了花樓回來,身上就有這股香味。

  顧弄潮收回手正要叫他回去歇著時,聽到面前的小皇子好奇地問道:「你去喝花酒了?」

  顧弄潮怔了下,隨後勾了勾嘴角:「跟一些人交際,免不了去這些地方。」

  言霽眨了眨眼,沉思道:「皇叔都已經貴為王爺了,還需要跟他們斡旋麼?」

  顧弄潮沒說話,只要身在朝廷爭鬥中,這些事總少不了。

  言霽悄無聲息地揪著袖子,心中暗想,原來鎮國王也不似表面上這般容易,強大的背後,總是要付出比常人更艱辛千萬倍的努力和隱忍。

  「回去睡吧。」顧弄潮往後窩在軟塌內,懶洋洋地揉著額角,過了許久,也沒見面前之人有所動作,復又睜開眼看過去,瞧見小皇子紅透臉囁嚅,「我會一點按壓手法,或許可以幫皇叔緩解一二。」

  顧弄潮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有什麼要求?」

  被直言道出,言霽越發不好意思,聲音更小了,隱在雷鳴中幾乎聽不見:「我怕雷。」

  怕雷?

  顧弄潮從不知原來言霽小時候還像尋常小孩一樣怕雷過,所以這大概也是為何,另一個時空的言霽並沒願意全心信賴他。

  「揉舒服了,就准你跟本王一同睡。」顧弄潮一鬆口,言霽悄無聲息定了心神,走過去伸手按在顧弄潮頭部xue道上,力度適中輕緩,顯得有些侷促。

  顧弄潮並沒有因為言霽的按揉而好上多少,但小孩柔軟的指腹擦過時,讓他內心情緒平復了很多。

  說讓言霽給自己按按不過是縱容小孩的一個藉口,真按上了,又一時不好收回這句話,想著等一會兒就讓他去睡覺,畢竟真是長身體的年紀。

  心弦鬆懈下來,酒意上頭,不免有些昏昏欲睡,一晃兩刻鐘便過去了。

  此時雷聲漸隱,雨聲慢慢變小,言霽眼神開始往外面瞟,等驚雷徹底散去後,言霽忙收回手,說道:「不打雷了,皇叔,我回去睡了。」

  顧弄潮從睡意中掙脫後,睜開眼,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飛快跑出房門的青藍色衣袂,不由哂笑了聲。

  -

  約莫是有了那晚的「交情」,言霽自認為更了解顧弄潮了,在他這個年紀的孩子看來,約等於他倆關係鐵了。

  所以言霽開始頻繁往鎮國王府跑,鎮國王府上上下下的侍從,對小皇子的到來也格外熱情,特別是鎮國王府的管家吳老,更是每次言霽一來,就讓廚房準備各種各樣小孩愛吃的菜品。

  加之顧弄潮聽到言霽抱怨太學院食堂中的飯菜不合胃口,也會讓自己的貼身侍衛每日帶著鎮國王府的菜餚送去太學院,幾乎風雨無阻,菜品也是每日一換,導致那段時間,書童都比著言霽的腰圍,說他長胖了。

  坐在學堂里昏昏欲睡地聽完典學講堂,快散學時,言霽聽到坐在他後面的兩個學子正在討論九皇子受罰一事。

  言霽將頭側了下,九皇子的座位果然空著。

  好像這幾天他都沒來過學堂,言霽聽說過九皇子受罰的事,好像是因為觸怒了龍顏,但具體是怎麼回事,並沒有傳出來。

  現在外面傳的謠言中,比較靠譜的是說九皇子上次祭拜的時候有不敬祖先之舉,最扯的謠言是說九皇子得罪了朝中的人。

  可朝中誰的權勢能大得連皇子都不能輕易得罪的?

  數來數去也就那兩個,中書令和如今的鎮國王,他們卻又都是不沾手宮闈內的人。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典學已講完課離開,學堂里的學子們也收拾著東西準備走。突然間沒有人來打擾,言霽甚至感覺有些不習慣,書童將他的書箱整理好後,問道:「殿下,今日是回宮還是去王府?」

  「去王府吧。」

  只要一想到宮裡壓抑的氣氛,對比起王府里的其樂融融,言霽就越發抗拒回到那個牢籠里。等他長大後封了王,他定會直接去自己的封地。

  言霽從沒想過自己會當皇帝。

  在外人面前,他一直扮演著有些痴傻愚鈍的性格。

  如果真輪到他當皇帝,那必然是大崇快亡了。

  這次去到鎮國王府,顧弄潮並沒像前幾日一樣在外當差或應酬,而是坐在窗台後面翻開一本典籍,言霽進到院子裡,正巧有兩三片落花飛旋著飄落,映襯著那張妍美燦艷的臉,畫面美不勝收。

  言霽心底生出一股連他自己都道不明的歡喜,兩三步跑到窗台下,墊腳趴上窗沿,下巴抵在手臂上,燦若星辰的眼睛彎成一對月牙。

  「你在看什麼書?」

  言霽偏著頭想去瞅書名,顧弄潮並沒轉眸看言霽,視線一直落在書頁上,但眼角的餘光卻不自知映上言霽的模樣,黑字白字皆如被水暈染開一般模糊,顧弄潮再無心辨識書上的文字。

  手指停頓在頁角良久未動,言霽伸長手替他翻頁,輕聲說道:「皇叔走神了?」

  如此,顧弄潮總算收了書側過頭看他:「今日怎麼散學這麼早?」

  一句話熟稔地好像言霽回到這邊已是天經地義,言霽也很自然地回:「課業完成得早,所以就走得早。」

  顧弄潮沉思片刻:「將你的課業給我檢查下。」

  言霽心頭一咯噔,沒有任何一個學子不害怕家中長輩抽查課業,雖然顧弄潮實際比他也不大多少,但那一身莊貴之氣,讓言霽比起自己的父皇更怵顧弄潮。

  最終課業還是被顧弄潮檢查了。

  言霽站在書案側旁,偷偷攪著手指,瞥見顧弄潮又翻了一頁,上面依然是自己胡亂作答的問卷,詩是亂接的,字是亂畫的,通篇看下來就是一篇篇鬼畫符。

  言霽心中嘀咕,早知顧弄潮要檢查,他就答得認真點了。

  至少這會兒顧弄潮看他的眼神不至於這般憐愛。

  「你有認真聽典學授業嗎?」顧弄潮問他。

  言霽紅著連將頭低得快要埋進衣襟內:「有認真聽的。」

  「那為何......」顧弄潮約莫是想問那為何答成這樣,但臨到嘴邊,顧忌著小皇子的顏面,到底是沒說得這麼直截了當,「為何不是很理想。」

  言霽抿了抿嘴,小聲又小聲:「理想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

  顧弄潮默了一瞬。

  那日顧弄潮揪著言霽給他將課業上錯漏的地方反反覆覆講了兩三遍,只要言霽一旦露出類似聽不懂的「迷茫」的情緒,他就不厭其煩再講得更詳細些,一道題舉一反三,講下來頗廢精力跟時間,但顧弄潮沒露絲毫疲意。

  到窗外的天空漸變至深藍,再到綻起的萬丈霞光也被黑暗吞沒,屋子內點起昏黃的燭光,言霽都不太好意思再假裝愚笨了。

  到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住時,言霽終於點了頭,表示他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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