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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的是流程十分枯燥。許話寧倚在一旁,目光隨眾人一般仰頭望著三殿下符朗……也許已經該道上一句新帝。

  就在她以為已經差不多要結束,而她也該踏上遊歷天下的道路之時,一道聖旨宣讀了出來,眾官眾民烏泱泱跪倒一片,埋頭不語。

  聽著那些「許家嫡女許話寧」「賢良淑德嫻靜端莊」「皇后之位」許話寧有些不解,昨夜不都放下了嗎?

  今日又提出這陳年舊事……明明昨夜問她一句就好,何必非要在此刻——許話寧忽地愣在眼淚,眼淚竄上眼眶邊緣,一瞬間快要泛濫。

  怪不得要在此刻……。

  這道看起來和沈執白意願無關的聖旨,正是他的挽留。他拐七拐八地藏起自己的意願真心,佯裝冷漠告訴天下,他有皇后。

  新君王的情意就藏在他登基後提起硃筆書下的第一道旨意里。

  許話寧站在那下頭不跪不接,遙遙地看了新帝一眼,而後轉身離去,步履從容。

  …天下以為是如此。她的淚沒叫天下發覺。

  -

  許話寧離開奐京城後先去了一趟空城,她看不到因此不知道歲戟在哪裡,只能孤身走進頹敗皇城內對著空氣碰碰運氣。

  她找到陣眼所在,仍舊是那座舊宮殿,只是今天來此處的只剩她一個。

  她做事一向妥帖,先放下劍鄭重行禮然後才道出自己來此的目的,語氣懇切平緩,「公主殿下,我前來此是為了向您求解困惑。自大皇子符郁下葬後,大皇子生母儷妃娘娘的安葬處多生怪事,我父親許靖算過一番,說往事未平,點我要來此處尋您,懇請您能借寶物一窺,點撥我一些。」

  許話寧再次鄭重一拜,衝著空殿前空蕩的一片。而那位面容冷淡美麗的公主正倚在一旁的柱上,她淡淡注視著許話寧,不知在透過她的位置看誰,片刻後伸手壓了壓梅枝。

  梅花一顫而落。

  幾瓣紅梅落入她眼中,許話寧知道這是歲戟願意幫自己的意思,她感念至極,聲音也發澀,「多謝您。」

  歲戟袖手回殿內,雙目寶珠高懸,她指尖掐訣提於唇邊,指腹血珠汩汩,她目光一凜,呵出幾句法訣。

  雙目寶珠應聲急促倒轉,往事如白霧。

  -

  孟北榮離開囚雪陵那天,囚雪陵少見地下了寒雪。年年明媚如舊的囚雪陵雖然終年飄雪,可那並不冷。因此它下起寒雪實在稀奇,雪意片片皆冷。

  孟北榮摸了摸妹妹被凍得發紅的臉蛋,溫聲說,「回去吧。」

  妹妹的眼淚也被凍在紅彤彤眼尾邊,握著她的手不鬆開,一遍遍叫著姐姐,孟北榮知道不狠心是不行了,她掰開妹妹的手,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一回身正要進轎,可妹妹又扯住了她的衣裳,孟北榮險些沒站穩。

  妹妹的手指都被凍紅了,還死死地拽著這一截紅嫁衣,大有些無論如何也不會鬆手的意思。

  孟北榮頂著那沉重的金步搖,金絲遮面,猶如牢籠。她看著金絲外頭的妹妹,只好說,「姐姐一定要去,這是姐姐的責任。只有姐姐去了,峂羅才能百年無憂。」

  她忘記自己是如何將她的手掰下來,她只記得這些話他重了很多很多遍,到最後妹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就像兒時。

  可她卻不能像兒時那樣,蹲在妹妹身旁哄一哄她拉起她,她只是迅速回身進紅轎,低頭緊攥手指,壓低澀聲向欽南宮侍道,「快走。」

  這一走,是一輩子不相見。

  行過遙遙山水,喜轎抬進奐京。被欽南皇帝封為儷妃的那一刻,孟北榮心中一點喜悅都沒有,也沒有憎惡,只有平靜。

  峂羅族人姿容姣好,一出囚雪陵便能輕鬆坐上天下美人榜,驚艷天下也惹來世人覬覦。

  百年前,欽南大破囚雪陵,那時在位的陛下擄去囚雪陵中諸多美人,還定下一條命令:欽南每一位新帝登基之時,峂羅族都要派去一位美人以祝新帝登基——

  如若不從,難保峂羅一族。

  這無疑帶著屈辱,孟北榮不知自己是恨到極點換來一些詭異的平靜好慰過此生,亦或是已然麻木連恨都不想恨了。

  總之日子就這樣過下去。

  孟北榮的姿色很快讓她占盡帝王寵愛,欽南皇帝待她還算好,時常會來看她,還允她同囚雪陵的族人互通書信。

  她漸漸覺得日子有了盼頭,四季變換一次她就能收到妹妹的書信,書信里同她說些囚雪陵的瑣事,還有一句放在信尾始終未改的想念。

  春日又來,孟北榮抽出書信,信上仍然是妹妹那些調皮的字眼,關切地詢問姐姐過得好不好,說想姐姐了。

  一抖,落出一張妥帖摺疊的畫像。

  孟北榮錯愕一怔而後很快反應過來,是她上次給妹妹回信時,隨心感慨不知妹妹如今變化大不大,好久見不到心裡總是惦念。

  那這畫像興許是妹妹畫給她看的。

  思及此,她在滿殿春色里輕輕笑起來,緩緩展開畫紙,看著畫中笑眼彎彎的人,無論是誰瞧上一眼都會被攝去心魂,那樣的美麗說句天下第一也不為過。

  孟北榮撫著那畫紙上特意多畫出的一枝梅,是囚雪陵獨有的梅色,她眼眶漸漸濕潤,欣慰喃喃道:「南淮。」

  「愛妃在念誰?」

  天子悄然而至負手踏殿,腳下踩到了掀起的三兩瓣桃花,孟北榮下意識背過手,眼淚還凝在眸邊。

  朦朧淚光中,天子逼近身前她知道的,難言威壓使她抬不起頭,她的手被人捉住,溫柔卻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掰到身前。

  她手抖不停,畫紙跟著哆哆嗦嗦,被抽出手心的那一刻她無力反抗,就連心也空去一塊。

  天子意味不明地笑起來,「愛妃的妹妹?」

  她瑟縮不答話,天子也不惱,「請她來宮裡坐坐如何?朕看愛妃似乎甚是想念。」

  淚水被誰指腹溫柔抹去,那手很涼。她顫抖著抬起頭,本想苦苦哀求,可對上天子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害怕了膽怯了,她不敢說破天子的心,她只好搖頭苦苦道,「臣妾不想念。」

  「愛妃是要欺君麼。」

  她跪下去,滿殿映著春色,她合手叩首,「臣妾不想念。」

  天子淡淡道:「還是見見吧。」

  而後,天子離去。孟北榮失魂跌坐在地上向書案看去,信紙還在,畫像卻不在了。

  粘膩眼淚順著孟北榮眼角流下來,髮絲粘連在臉頰上,她扯動嘴角笑意發冷。

  她的兒子她沒看過一眼,現在連妹妹也不肯留給她。

  …於是沒幾個月,同樣的喜轎,喜轎頂同樣殘留著一捧囚雪陵的寒雪,抬進欽南宮城的那一刻盡數化成水,洇出一片潮痕。

  孟北榮不敢去看她,坐在自己殿裡看似雲淡風輕,實則連茶水都喝不下一口。

  聽妹妹受恩寵,聽妹妹封姝妃。

  孟北榮不知自己是心裡有愧、亦或是說不清楚竟隱隱期待著這樣能見到妹妹了,兩相交織詰問她心,她橫豎是愧。

  但再怎麼躲也沒用,總是要見的。

  短短一月,妹妹已經成為陛下最愛的寵妃,坐在陛下身側,甚少言語。孟北榮低著頭撥弄珠串不看她,而後陛下離去,留她二人。

  日思夜想的妹妹就在眼前,孟北榮其實很想抬頭看一眼妹妹如今,可除了珠串撥的越來越快,她始終沒有勇氣看妹妹。

  直到,那方才一直寡言冷淡的妹妹大哭著撲到她膝前,孟北榮狠狠一抖,聽她哭喊是怨是恨。

  「他為何非要我!為何啊!他手裡那份畫像我不是給你的嗎!姐姐為何將它送給他……為何……姐姐你說話啊。」

  她泣不成聲。

  孟北榮跟著泣不成聲,顫抖著伸出手,撫在她姣姣面容上摸一摸她那鬢髮,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滿目悲苦,「不要哭,南淮,不要哭。」

  這杯水車薪的安慰撫平不了孟南淮的恨,她凝著淚眼,按在那珠串上直起身望進姐姐的眼睛,珠串承受不了而斷裂,瑩潤玉珠落了一地。

  孟北榮無措地攬著妹妹,看著妹妹仰頭半笑半哭地盯著她,一滴淚沒盡她鬢髮,她聲音極冷:「姐姐……姐姐你知道嗎,他是個十足的瘋子,他為了得到我,他殺了峂羅族所有人。」

  「不可能!」孟北榮臉色煞白驚恐萬狀,猛地推開了趴在腿上的妹妹,她心膽俱裂,徹骨的寒意從腹中咬上她的心臟,她一遍遍發抖搖頭,「不可能,絕不可能!」

  「我那日的衣裳,還濺著阿爹的血。」孟南淮被她推倒在地,失去力氣站不起來,雙目無神,「它是喜服,看不到阿爹的血。」

  死了……都死了?峂羅族……沒了……

  孟北榮在這一刻幾乎要瘋掉,殿內迴蕩著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她失去往日的雍容高貴,像個瘋子一把扯開自己髮髻,流淚扯著衣領緊緊地勒在脖子上,試圖靠窒息感來確認自己還活著。

  孟南淮再恨她也無法對姐姐視而不見,她緊緊抱住姐姐,哪怕姐姐流著淚咬她要她放手她也沒鬆手,她恨意滔天,眼中萬念俱灰,念道:<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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