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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尋光和邱師傅認識這麼多年,早熟得跟什麼一樣。他看他杯子裡的水空了,起身去幫他倒水,「叔,您繼續說。」

  邱連民的眼睛追隨著他,「小潘後來不太記得要往中間加景。」

  他說得委婉,其實仔細一想,這或許就是潘澤永不足的地方。之前沒暴露,是因為他當家的時間少,作品還不多。拍《辰起時》時,空境和美術有央視那邊負責,其他部分還有張慶鶴補充,看不出來什麼問題。而他此前獨立指導的《天才算法》又是都市劇,景色鏡頭基本上是用來做畫面拼接的,功能性大於觀賞性,成片也沒有哪裡不好看。

  現在拍電影可不同了,電影的燈影、光線、大小景,遠近景,都得在美術上發揮出觀賞的作用。

  邱連民分析:「可能還是那什麼話劇形式鬧的,他太追求這個了。」

  話劇舞台上一幕幕的景的固定的,哪怕有舞美藝術,也不是實拍的電影能比的。

  潘澤永和武晨遠追求這種話劇形式,在定分鏡頭時就往這個方向去靠。後來開組,演員配合得宜,劇組氛圍也好,潘澤永一時上頭,更是只記得拍演員。

  其實演員對戲時的布景是有的,他前面還為了拍余尋光的鏡頭等了光。

  但邱師傅的意思是中間銜接方面不夠。

  余尋光點頭,他也覺得有這方面的問題。他之前以為是潘澤永打算先拍人物再拍景,便沒多說什麼。最近這段時間他看著素材越來越多,再在心裡把成片和小潘哥的分鏡頭一對,才明白他是真的沒有設置這個環節。

  電影到底不是固定舞台上的話劇,再加上片子本來就有欣賞門檻,劇情里又一直都是演員高強度的台詞輸出,如果不給觀眾留出足夠的緩神、放鬆、理解的時間,他們會看得很累。

  說是不要低估觀眾的鑑賞水平,但影視製作人也不能把願意費腦子看劇的觀眾的人數想得太多。

  為了觀眾的精神不至於一直保持緊繃,余尋光覺得有必要重新在電影的節奏方面下點功夫。

  要完成這方面,需要導演費功夫。一部電影,鏡頭的安排都是有學問的。現在《少年之死》遇到的情況有些棘手,但不是太難辦。潘澤永不是什麼聽不進去話的人,余尋光提意見也是為了電影好。他給出建議,潘澤永做出判斷,採納的話儘快想出解決方法,再有其他工作人員配合完成,或許能趕在殺青之前完美解決。時間實在不夠,把殺青日期往後推遲半個月也不是不行,劇組想來有足夠的資金支撐。

  邱連民不知道余尋光怎麼想的,他只下意識地幫另一個說話:「小潘還是太激動了,也不太能沉住氣……你別看他快四十歲了,還是小孩心性。這回的劇本對他的口味,不是理想就是夢想,簡直說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又跟那個編劇聊得來,兩個人天天湊在一起熬毒雞湯,情緒高漲得很。」

  邱連民就差明說潘澤永和武晨遠倆臭皮匠是中二「少年」了。

  在余尋光的腦海里,潘澤永莫名變成了殺馬特少年的形象。他被自己的想像逗得發笑,同時不忘道:「也有可能是我白操心,小潘哥或許就是打算後面一起拍嘛。」

  邱連民知道余尋光是在給潘澤永留面子,心懷慰藉。

  他現在也帶了兩個徒弟。如果徒弟之間能有餘尋光和潘澤永這種氛圍,他也不用每天發愁了。

  余尋光是真的覺得潘澤永的這個「疏忽」不算什麼大事,更可能的,這是導演對作品的理解不同。而且哪怕是潘澤永出錯了又如何?人不是機器,會被情感控制是很正常的事。

  再一個,他認識的導演里也沒有全能的人。

  李傳英只能拍自己寫的本子,曾秀梅主要靠團隊合作;聶梵控不住場,片場管理完全仰仗林汝芸;王宗倫現在還是不太會講故事,李中桓也不會拍大場面的景;唯一一個凌爽,他的執導方式還為人詬病。

  大家都是在一部一部作品中,發現問題,再解決問題。

  《少年之死》才是潘澤永獨立執導的第二部片子,經驗不夠很正常。而且也有劇情場景全部發展在學院中,沒有什麼大景物拍的可能。

  總之,余尋光把這個點記下來,決定儘快找個時間跟潘澤永商量。

  正這麼想著,手機接到消息,潘澤永和武晨遠找他有事。

  余尋光便同邱師傅道別,回了自己房間。為了方便他們進來,他沒關門。他正在房間的水吧那裡拿礦泉水呢,一轉身,兩人就到了門口。

  這麼急?

  好像臉色也不大好看。

  余尋光拿礦泉水指了指會客室的沙發,邀請他們坐下,「怎麼了?」

  武晨遠最後進來,關上了門。

  潘澤永等著余尋光過來才和他一起坐下。他不膽怯,更不內耗,條理清晰地把剛才杜製片找他們的事說了。

  期間余尋光一直安靜地聽著,望見武晨遠過來,他抬手把水瓶拿給他。

  11月的天,武晨遠臉色通紅,一腦門的汗,全是臊的。

  潘澤永最後一句說:「我們覺得,不管怎麼樣,得來問問你的意思。」

  余尋光把剛才擰開喝了一口的水瓶蓋好,嘴唇輕抿,「我聽明白了,我也看出來了,你們有些動搖。」

  潘澤永低垂著腦袋,沒吭聲。

  他如今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敗。

  心懷夢想的「少年」受到了現實的打擊。

  老實說,他不太有臉見余尋光。

  武晨遠也別開了眼睛。

  這兩個人,明明還沒做什麼,就一臉心虛的樣。

  「先不談這個。師兄,我剛才去邱師傅那兒看鏡頭了。」余尋光直接把話題岔開,說起了自己的事,「我覺得,咱們那麼多文戲,不加點美術進去是不是有點太乾巴了?」

  「啊?」潘澤永沒想到話題跳度這麼大,抬起了頭。

  余尋光於是看著他笑:「拍點自然的風景進去,怎麼樣?」

  江浙風景多美呀,哪怕現在是冬天,也有那種冷凝的,濕噠噠的,霧蒙蒙的,灰色蕭條的景色拍。

  「蘭玉修一直在不停地說,其實我覺得他同樣是一個內心想法很多的人。為什麼不能用一些景物來體現人物的特色呢?師兄你有研究過這方面嗎?」

  「當然。」潘澤永和武晨遠面面相覷,不能明白在他們那裡天都要塌了的事,余尋光能直接無視。

  潘澤永又反應過來,跟余尋光這種在圈子裡混了十來年的前輩相比,他真的還嫩了些。

  他沒忍住,開口道歉,「小余,對不起。」

  余尋光搖頭,「師兄,你別這樣,你又沒做錯,你不用道歉。」

  潘澤永完全只是想拍好一部電影,他或許和余尋光一樣,是腦子裡只有「戲」和「藝術」的那種人。

  余尋光說:「師兄,你只要在最開始確定了想法,那就堅定下去,不要為外物所更改。咱們論交情,是師兄弟;論關係,是一個劇組的戰友。本子是我接的,戲也是我自己演的。如果發現了問題,就像這回,我會主動找你說。我們是平等的合作關係,沒有誰欠誰的。杜製片是個好人,但他也是個商人,他看問題的角度和我們不一樣。我估計他說出來的話,也指不定受到了其他人的影響。這樣,你這幾天辛苦,把電影的前半部分劇情粗剪出來。有缺少的鏡頭,咱們抽空補拍。我拿著東西去找人,也算有個依託。」

  余尋光想得很清楚,既然投資方是沖他來的,那就讓他去說。

  武晨遠擔心他勢單力薄,忙問:「師兄,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怕那群人灌余尋光酒。

  他這幾年也練出了鐵胃,他現在可能喝了。

  潘澤永也忙道:「對,我也要去。」

  余尋光覺得他們不用搶,本來他就打算帶著這兩個人去。

  余尋光這邊主動約人,多新鮮吶。消息傳過去沒多久投資方那邊就同意了。

  那一天下著冬雨,統籌特意沒有排很多戲。

  《少年之死》的拍攝任務重,演員壓力大,今天就稍作放鬆,讓演員們提前下班休息。

  而主創三人,加上陳泰英則是在日暮時分進了某酒店的大包廂。

  余尋光到時,現場已經來了5個投資人,還有杜製片在旁作陪。他們一見到余尋光,男男女女的,就主動過來親熱地打招呼,一時間熱鬧得不行。

  余尋光遊刃有餘地應對,最終在主賓位坐下。

  寒暄得差不多了,正好服務生把余尋光要的投影儀拿來了。

  這是他在上樓時路過前台,特意要的。

  投資商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什麼環節。

  潘澤永和武晨遠也不說話,二人結果服務生的活,組隊去調試機器了。

  由余尋光開口解釋:「咱們項目開機有一陣了,特意剪了個片頭,讓大家看看。」

  坐在余尋光左手邊的那個製片人笑道:「哎呀余老師,您啷個這麼客氣……」咳了一聲,收了方言,「其他人需要用預告片來爭取投資,您拍的片子可以例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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